搖滾：真誠不變

何映宇

中國搖滾樂的發(fā)展史是一部中國現(xiàn)代青年的心靈史。他們代表了一個時代，一個反抗舊有音樂形式，彰顯自我音樂夢想的年輕人的時代。

“菊花古劍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囂的庭院，異族在日壇膜拜古人的月亮，開元盛世令人神往……”一段熟悉的歌詞拉開了“上海國際藝術節(jié)·中國搖滾勢力”的序幕。

10月24日19：30，當唐朝樂隊站在大寧國際商業(yè)廣場，彈起出神入化的吉他和貝司，唱著他們的經典名曲《夢回唐朝》和《選擇》，將大寧國際現(xiàn)場圍得水泄不通的歌迷們沸騰了，他們高舉著雙手，在震耳欲聾的吉他和鼓的伴奏中特豪邁特昂首闊步地高聲合唱，讓這里成為愛樂者的狂歡節(jié)。

個體意識的蘇醒

中國搖滾樂的發(fā)展史是一部中國現(xiàn)代青年的心靈史。他們代表了一個時代，一個反抗舊有音樂形式，彰顯自我音樂夢想的年輕人的時代。

搖滾樂在８０年代迅速成為理想主義的一代人的最愛，和當時的理想主義情緒和反叛精神是一脈相承的。樂評人、前“戈多”樂隊主唱孫孟晉在大學里狂熱地迷上了搖滾樂：“我一開始在電臺里聽約翰·丹佛，聽了很多美國的鄉(xiāng)村音樂。80年代中期，我在上大學的時候，開始接觸西方搖滾樂，朋友帶來的一些卡帶把我?guī)肓艘粋€全新的世界。有些卡帶我至今還保留著，其中有披頭士和滾石樂隊的專輯。那個年代資訊不夠發(fā)達，我記得對我影響最大的一本書是《伊甸園之門》，1987年出了第一版，那本書簡直就是我們這樣的年輕人的圣經，影響了我們整整一代人。其中專門有一章寫到了鮑勃·迪倫，可是在國內完全聽不到他的音樂，我當時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聽一聽他的聲音到底是怎么樣的，后來正巧我一個親戚到國外去，我就對他說，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一盤鮑勃·迪倫的卡帶，結果他還真給我買到了。那張專輯叫《放任自流》，是鮑勃·迪倫的精選集，當然都是代表作了，當我聽到迪倫那粗礪沙啞的聲音，那種心情我至今難以忘懷。”

90年代初，U2、“大門”這樣的樂隊，以及嬉皮的、后朋克的、爵士的、先鋒音樂等等的卡帶都可以進軍內地。從那時起，孫孟晉一代逐漸將古典音樂還給了少年時代，他們追逐前衛(wèi)音樂，當然古典音樂中具有先鋒意識的音樂，比如勛伯格的作品，他們仍然關注。

一無所有，回味年少輕狂的時代

對于中國的搖滾樂，崔健當然是當之無愧的旗幟性人物。

1981年，被Simon & Garfunkel及John Denver的熱愛鼓舞著，崔健開始學彈吉他，并很快當眾演唱。80年代中期，西方搖滾音樂——包括甲殼蟲樂隊、滾石樂隊、Talking Heads樂隊、警察樂隊等等－－由非官方的途徑傳入中國，深深地影響了崔健。

1986年5月10日，以紀念“國際和平年”為宗旨的中國百名歌星演唱會上，崔健身背吉他、褲腿一高一低，以一種標新立異的方式登上歷史舞臺。當崔健唱完《一無所有》，北京首都體育館里1.8萬名原來根本沒聽說過崔健的觀眾大聲高呼：“我這就跟你走！”

崔健的形象和他發(fā)人深省的歌曲對中國流行歌壇是一次巨大的沖擊。從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張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開始，一直到2005年的第五張專輯《給你一點顏色》，崔健以其強烈的宣泄性、鼓動性與刺激性，在聽眾中引起強烈共鳴。作為“真唱運動”的發(fā)起者，崔健的現(xiàn)場從來不會讓人失望。1990年1月，在北京工人體育館為亞運會集資義演的演唱會上，大批警察在臺前布成警戒線以維持秩序。這是崔健的演唱會，兩個多小時的演唱會始終在狂熱的情緒下進行。崔健一次次彈斷了電吉他的弦，當崔健要求聽眾和他一起“在雪地里撒一點野”時，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他們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合唱之中。

崔健的現(xiàn)場總是電光火石一般的富有激情。作為“中國搖滾勢力”的壓軸演出，崔健的出場一定是眾多上海樂迷期待已久的視聽盛宴，于是，10月26日晚上的大寧國際廣場站無虛席，從各地趕來的樂迷將這里視作一次心靈的祭奠：一無所有，回味年少輕狂的日子。

在大寧演唱著《一無所有》的崔健是個硬骨頭的男人，他從來就沒有從人們的視線中隱遁。雖然年紀大了一些，唱起現(xiàn)場不免有嘴里含棗的嫌疑，不過其人２０年不改初衷的堅定立場還是讓人肅然起敬。不管是天晴陰雨，老崔都戴上他那頂標志性的帽子，正中間一顆紅色五角星，閃閃紅星永放光芒。在帽子淡淡的陰影底下，我們所能看到的是一張飽經風霜后毛孔粗大的臉。歲月已經在這位先行者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但是他不會抱怨，因為這是他一開始就選擇要走的道路。

浪漫騎士夢回唐朝

和崔健火爆的演出一樣，唐朝樂隊這支中國搖滾史上最令人激動的搖滾樂隊在傳奇吉他手劉義君（老五）（1992年被《SPIN》雜志評為“中國最偉大的吉他手”）回歸之后顯得狀態(tài)奇佳，讓在場歌迷倍感欣慰。關注唐朝的都知道，在此之前，他們經歷了一段灰色的時期，在這十幾年中他們幾度更換成員，解散、重組，艱困的成長過程中有無數(shù)血淚交織的故事。

1992年，魔巖唱片出版唐朝樂隊首張專輯《夢回唐朝》，一經推出就令業(yè)界為之震驚。在一個港臺流行音樂霸占市場的時期，唐朝樂隊豪放不羈的重金屬搖滾仿佛一次音樂風暴，其成員均以身高超過184厘米的壯碩外形和披肩長發(fā)，傳奇式的經歷和游戲般的生活態(tài)度，令當時的中國聽者目瞪口呆。

經過1994年香港紅磡體育館“魔巖三杰和唐朝”的演唱會，主唱丁武——評論家稱他是一位約翰·列儂式的人物——充滿英雄氣概的高亢嗓音、主音吉他手劉義君令人目眩神迷的吉他solo華彩，以及融合著中國古典元素的詩意歌詞，已經成為鐵桿搖滾歌迷心目中百聽不厭的經典。許多評論認為，他們是中國搖滾樂的一面旗幟，也是亞洲文化的另一個新起點。

但1995年，唐朝樂隊貝司手張炬在車禍中喪生成為了唐朝樂隊的轉折點。就在那不久之前，張炬接受北京音樂臺主持人張有待采訪時還透露，他們第二張專輯的音樂已經全部寫完，不日即將進入錄音棚錄制。但張炬的死徹底打亂了這一切。直到４年之后，即1999年年初，北京京文唱片公司才推出了唐朝樂隊的第二張專輯《演義》。依舊是追思中國古風（主打歌改編的是《三國演義》的開卷詩），依舊用音樂詮釋歷史，只是時過境遷，他們的努力卻沒有得到應有的肯定。這之后，這面“我以無血薦軒轅”的搖滾大旗再次陷入沉寂，比上一次更久，過去了9年的光陰，直到今年5月，新專輯《浪漫騎士》才正式出版。

這張專輯也代表著一個新的起點。“這張新專輯我們也是積蓄了很多年了。”丁武對記者說，“在保留自己風格的同時也在求新求變，而且我們每個人的心態(tài)也有所變化，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對音樂的認知也有所改變，這張新專輯記載著我們在音樂上成長的歷程。”

分裂后的新長征

中國搖滾樂的唱片市場在1994年前后達到高峰，在世紀末陷入一次崩潰式的低谷。音樂人沉寂了，只留下用謾罵做高見的種種言論和樂迷望眼欲穿的默默期待。

新世紀，中國搖滾樂經歷了一次大的分裂，搖滾的新長征之路經歷了重大挫折。崔健、唐朝、竇唯、張楚、何勇仍在堅持正統(tǒng)的搖滾樂或更為實驗的先鋒音樂，摩登天空旗下的新晉樂隊在各種酒吧和大學里賺得口碑卻贏不了市場，“幸福大街”的主唱吳虹飛還得為她的工作埋怨。而以許巍為代表的搖滾樂手則選擇以一種更溫暖、而不是更絕望的方式來演繹歌曲。談到自己音樂風格上的轉變，許巍對記者說：“2000至2001年，我離開北京紅星生產社后，回到西安，過一種非常正常的生活。12點前睡覺，早上8點起來跑步，去三聯(lián)書店看看書，去大雁塔了解玄奘，這些過程都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希望我的音樂能更溫暖一些，能給予聽者更多的慰藉。當然，我也希望能靠音樂養(yǎng)活我自己。只是，我相信現(xiàn)在的我和少年時的我一樣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