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瑩
30年來,中國留學生的留學意識逐漸從“留學”轉為“游學”。他們并沒有像1980年代的留學生前輩一樣,非要進入日本的名牌大學攻讀學位不可,他們只需要體驗留學日本的生活。那么,這無疑給一般的私立大學,尤其是地方的私立大學提供了招生的福音。
2008年7月29日,時任首相福田康夫大規模改組內閣的前三天,日本文化部、外務部、法務部等六大部隆重推出了堪與安倍前首相“2025年前實現35萬外國留學生構想”媲美并在某種意義上是其具體實施步驟的“2020年前吸收30萬留學生計劃”大綱。大綱強調要把推廣日本高等教育的宣傳工作做到位,各駐外使領館、獨立行政法人的事務所、大學的海外事務部都要全力以赴,相關網站建設也要跟上。
而在疏通“進出口”通道方面,大綱提出幾點要求:一、健全留學生赴日前即可申請到獎學金和宿舍的制度;二、改善留學生在日的就業環境,并重點支持歸國學生開展創業、成立同學會等活動,培養他們成為“知日派”;三、重點扶持和打造出30所國際名校,直接與歐美大學爭奪生源。從這份“動真格”的綱要不難看出,2003年日本實現“10萬留學生”計劃之后的政策檢討過程到如今終有定論:日本希望吸納更多的留學生。
然而,不少中國人對2004年那段赴日留學的“冰河期”記憶猶新。2003年底,乘搭“10萬留學生”計劃順風車來日的中國學生為73795人,占在日留學生總數的67%。但這道洪流剛剛開閘,就因酒田短期大學事件、中國留學生殺害福岡居民一家四口事件的接連發生而被滾滾的落石所阻。媒體的質疑迫使日政府緊急收縮政策空間,而中國家長也擔心孩子赴日會遭遇排擠,因此,這道經多年努力才開啟的閘門重又關上。
與此同時,大陸留學生“金礦”的價值開始被歐洲和大洋洲不少國家認知,他們競相登“陸”辦展招生,不多久,即使東北三省這些有著留日地緣優勢的地區,其生源也將留學目光轉向別處。等到兩年后日本回過頭來的時候,再想通過一些政策的小恩小惠來吸引眼球已經不敷足用了,這才有了前后兩任首相的“擴招留學生大餅”出爐。當然,其中細節仍然充滿了東瀛本土的趣味與國際觀瞻的話由。
日本大學招生的戰國時代
東海學園大學教授杉山幸丸在其2004年出版的《懸崖邊的弱小大學物語》一書中提出,伴隨著極度少子化時代的到來以及日本經濟復蘇遲緩,有相當一部分日本大學可能被淘汰。的確,2007年出現的日本大學“全入”現象,就已經加劇了日本國內的生源競爭,而近兩年來,日本考生在擇校時出現了不利于私立大學發展的現象。

與歐美國家私立大學獨領風騷的情況不同,日本大學排行榜上,國、公立大學的成績向來彪炳。10月8日出版的日本著名經濟類期刊《東洋經濟》根據學校的財務水平、教育水平和畢業生就業率三方面的綜合調查,列出2008年日本百所強校排行榜。前10名里有6所國立大學,分別為:東京大學(1位)、京都大學(3位)、大阪大學(5位)、東北大學(7位)、東京工業大學(8位)和北海道大學(9位);私立大學則有慶應義塾大學(2位)、早稻田大學(4位)、豐田工業大學(6位)和武藏野大學(10位)。這種國、公立大學領先于私立大學的優勢,一直延續到該排行榜的前60名(在前60名里,國、公立大學有35所)。既然國、公立大學的成績亮眼,而私立大學的學費又遠高于國立大學,于是,考生無可避免地流向國、公立大學。
沒有一流的學生就很難保住一流學校的品牌,因此,即便是慶應和早大這種頂尖私立大學,也不得不想方設法確保優秀生源的輸送。據調查,慶應、早大、明治大學、立教大學、法政大學、中央大學、青山學院和立命館大學等私立名校對生源的爭奪已經從小學開始,這些大學通過開辦自己的附屬中學、小學來保證生源的素質和數量。
頂尖私立大學尚且如此費盡心思保證生源,一般的私立大學就更是疲于奔命。據悉,2008年某私立大學平均用于每位報考者身上的廣告費竟高達35625日元(約等于2500元人民幣)。而日本私立學校振興共濟事業團公布的“2008年度私立大學·短期大學等入學志愿動向”統計表顯示,普通私立高校在招生時陷入苦戰,2008年招生不足的私立大學超過四成。而且,考生往往集中到首都圈和京都大阪神戶等經濟相對繁榮、學生容易找到part-time工作機會的地方,而位于日本的四國、甲信越等地方的私立大學招生則更顯吃力。而給這些苦戰中的私立大學以更沉重壓力的是,2005年到2035年,日本18歲的人口數量將從1220多萬遞減到不足900萬人。
面對這種困境,不需要空談什么大話,吸引外國優秀生源尤其是基數龐大的中國學生給日本的高教產業補血,就成為高教部門非常樂于促請政府去做的事。
日本學者看中國留日30年
10月18日,由研究現代中國各領域的在日學者組成的“日本現代中國研究學會”在東京大學舉辦了有關1978年以來中國社會現象研究的學術會。會上,有關中國留學生的主題報告由某大學異文化交流中心久野所長主講。久野認為中國學生留日30年來有5個關鍵節點:中日邦交正?;?972年,中國重啟公派留學生赴日;1978年,中國一些事業單位也開始派遣赴日公費留學生;1983年,中國出臺了《關于自費出國留學的規定》,日本首相中曾根則推出了“10萬留學生計劃”,雙方一拍即合,在日中國留學生人數10年內增長了100倍,從1983年的160人,增加到1992年的16263人;2003年,日本完成10萬留學生計劃,雖然有少數中國留學生引發的事故和社會爭議,但無可否認,日本的高校接收和培養了大量的中國留學生,這些留學生參加工作后表現都相當優秀;2008年,日本推出30萬留學生計劃大綱。
久野在報告中提出了兩個關注點:一是30年來,中國留學生對出國留學態度的變化。1985年到2005年,他在名古屋分別進行的5次抽樣調查結果顯示,留學生對留學的態度從獲得學位、自我提升,轉變為想到外國學習一段時間,也就是說,不少學生的留學意識逐漸從“留學”轉為“游學”。2005年受訪的134名學生中,68%的受訪者持這種觀點。言下之意,對于這部分學生來講,他們并沒有像1980年代的留學生前輩一樣,非要進入日本的名牌大學攻讀學位不可,他們只需要體驗留學日本的生活。那么,這無疑給一般的私立大學,尤其是地方的私立大學提供了招生的福音。
但是體驗生活也要有一定的條件要求,比如,現在很多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學生經常抱怨,本來想到先進國家去體驗現代生活,但是到了一些國家的地方去留學后,反而覺得當地還不如上海等地發達。那么,如何引導這些消費至上的學生更多地去了解留學
所在地的風土人情,了解當地人的生活習慣,也成了一種對留學生的教養課程。
另一個是中國家長對送孩子出國留學的復雜心態。日本某大學2007年和2008年在北京、上海、大連、沈陽、青島、福建招生考場上對學生家長的問卷調查顯示,中國家長送孩子出國留學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擔心孩子通不過國內的高考,或者考不上國內的好大學。換言之,如果中國高教產業的發展越來越擴大和完備,學生進人高校的比率不斷增高的話。相當一部分的家長對是否送孩子出國的考慮會發生很大變化,畢竟對家長來說,把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孩子送到國外去讀書,不是一件容易放心的事。
眾所周知,中國的高校產業發展相當迅速,因此,日本的私立大學未來要爭取中國的留學生將愈發不易。這,還僅僅是就中日兩國之間的高校而言,并沒有算上在留學市場中爭奪中國生源的歐美列強。對中國留學生來講,日本的大學已經從選擇方變成被選擇方。日本大學乃至日本社會要考慮的是:了解中國學生對留學日本的具體要求,切實提供能夠吸引學生留日的有效措施、優質教學以及相關的配套服務。
該報告引起了多名日本學者的熱烈討論,不少人擔心:日本現在實際上已經有一些私立大學的留學生比例占了在校生的三成左右,據悉這個比例還可能往上漲,甚至可能達到半數或者接近半數。可這些高校是否已經做足了照顧好留學生的各種準備?日本本土學生及當地社會,又如何去接納留學生,處理與留學生的關系?筆者理解學者們的擔心,對于中日兩國而言,他們提出的問題的確不僅僅關乎留學問題。猶記得2005年,筆者采訪中國駐日大使館教育處前公使銜參贊李東翔先生時,他把在日中國留學生稱為“開拓中日友好未來的生力軍”,他說,人員的交流,尤其是以年輕留學生為主體的這種交流,具有事關兩國人民世代友好的意義,要把中日兩國的留學生看成兩國政府和人民共同創造和培養的財富去愛惜、珍惜。要想辦法不斷擴大發展這筆財富。只有以此為前提,對留學生當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才能客觀地加以分析和對待。
事實上,經過5年左右的權衡,日本重新確定了大規模吸收留學生的方針。這一方針下,中國學生大規模輸日會否一路暢通,還要看具體辦事方推進的手段和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