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軟黑屏的利益解讀

邢少文

在技術開發上，雖然早期國產的操作系統和辦公系統軟件與微軟相比，存在著一些技術缺陷，但一個不直忽視的事實是，微軟通過技術封鎖和壟斷地位，迫使國產辦公、專有軟件和操作系統都必須與Windows系統兼容。

歷史仿佛在重演。

微軟于10月21日開始在中國實施了一項名為“WindowsXP和Office正版增值”的計劃，但這一看似打擊盜版的“正義”舉動卻招來各界的猛烈批評，與兩個月前“番茄花園事件”中直接打擊盜版生產者不同，微軟這一次被認為為了商業利益，在利用其技術與市場的壟斷地位侵害中國計算機用戶的個人穩私，更有人提出了微軟此舉凸現了國家信息安全上存在的隱憂。

這一幕似曾熟悉，于1992年開始進入中國的微軟公司，在進入中國市場伊始，采取了一系列強硬的打擊盜版措施，但最后他們發現維權行動不但沒有取得積極的成效從而為他們帶來良好的利潤，反而還給外界留下了一個“傲慢的跨國公司”形象。因此，微軟一度對盜版采取了“默許”態度，以求得自己在中國長期立足發展的策略。

十多年過去了，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但盜版仍然是威脅軟件生產商利潤的一大要素。而微軟的此番維權，其中又有著怎樣的“正義”與“利益”的糾結?

知識產權的策略

在微軟公司看來，這一事件根本就不應該稱之為“黑屏”，而應該稱之為“正版增值計劃”。

這一計劃的內容是盜版用戶如果選擇下載WindowsXP和Office自動更新，并同意安裝驗證程序之后，電腦將每隔60分鐘出現一次黑色的桌面背景，并會收到盜版提醒信息。這被中國用戶稱之為“黑屏”。

微軟中國客戶端產品商業市場總監林聰悟在10月29日曾表示，這一增值計劃不會因為所引起的強烈反彈而中止，并且，微軟計劃在一個半月之內將驗證用戶的比例從5％提高到100％。

但如今看起來，微軟的這一計劃能否執行下去，是值得懷疑的。隨著爭議越來越大，微軟中國董事長張亞勤和林聰悟也先后出面對事件進行解釋，安撫用戶的情緒。

11月10日，微軟中國的公關公司負責這一增值計劃媒體宣傳的人士對本刊記者的采訪請求表示，“這個事件(指黑屏)已經過去很久了，目前我們并沒有什么新的信息和內容需要發布的。”

這樣的結果并不是微軟所愿意看見的，但或許是可以預見的。其實，早在2005年，微軟就曾針對使用另一個盜版操作系統軟件Vista的用戶采取過黑屏的方式，但由于正版驗證控件影響了用戶的其他操作功能，遭至反對最終不得不暫停。微軟顯然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此次的黑屏并沒有對用戶的正常操作形成影響。但縱然如此，反對之聲仍然激烈。

在黑屏事件發生之后，有評論指出微軟在過去的十多年中一直采取“放水養魚”的策略，即允許盜版的大量存在，借此擴大WindowsXP和Office的市場占有率，而等到這一市場占有完成之后，再來一個“拉網捕魚”的行動。

一個被列為例證的事實是，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曾經說過：“默認盜版是微軟歷史上長期戰略中最大的戰略，通過此戰略，中國1.2億臺電腦的90％運用了微軟的Windows系統。”

對于微軟而言，盜版就如同硬幣的兩面——微軟在商業利益受損的同時卻獲得了另一回報：國內操作系統廠商、辦公套件廠商因為盜版無法生存，微軟卻因為在歐美市場的收獲頗豐，無奈之下任由盜版橫行。

但選擇這樣的戰略原本或許并非微軟所愿。進入中國之后，微軟一度采取強硬的知識產權維護措施，不斷起訴使用盜版的企業用戶，但最后，盜版問題不僅照樣猖獗，微軟反而背負上一個趾高氣昂的跨國公司形象。在長達十年的時間內，微軟中國的業績一塌糊涂，連年虧損，人事變動頻繁。一直到后來他們認識到在中國市場，以強硬的態度來維護知識產權的策略是完全行不通的。

時至今日，雖然中國政府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已取得長足的進展，但盜版仍然猖獗。根據中國知識產權局的統計，軟件的盜版率雖然只有39％，但根據美國軟件商業軟件聯盟(BSA)的數據，中國的盜版率在88％以上。

微軟中國在過去因為盜版喪失了很大的利潤，現在看來，這一狀況一時還難以改變。盜版問題，無論是對微軟，還是對中國的政府部門，都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作為一家商業公司，要想順利取得知識產權戰略的轉變，微軟還必須取得與政府部門的配合。

與民間激烈的指責、律師的起訴以及國產軟件陣營的種種指責相比，來自知識產權維護權威部門國家版權局的表態對于微軟來說，更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11月初，國家版權局局長柳斌杰表態：“知識產權保護的水平應與國家的經濟、文化和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我們不贊成一些國家和企業利用先進技術或先進手段進行‘強保護，謀取自己的利益，而使其他多數國家多數人受到損失。這是我們對這個問題的一個基本立場。”

這一番表態，對于重拾知識產權大棒的微軟來說，有可能意味著又一次重蹈覆轍。在中國，可以通過行政執法和司法兩種途徑來解決侵權問題，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通過一定的機構和程序來進行，而不是由微軟自己發動。價格策略

“即使不是微軟，不是這個時間，也會有別的廠商，會在別的時間出現，進行反盜版。但老百姓手里有多少錢?是不是一夜之間正版化，這個是需要考慮的。”金山軟件有限公司高級副總裁、軟件事業部總經理葛珂對記者說。

正版的價格是維權引發爭議的問題的另一面。在進入中國之后，微軟長時間內堅持全球統一定價的策略。從Windows95的300多美元到WindowsXP的199美元，對中國市場的消費者來說，這是很難接受的一個價格——美國人均月收入為3000美元，而中國現在的年人均GDP也才剛剛超過1000美元。

這樣的定價策略在過去并沒有給微軟帶來多少利潤，以至于他們后來不得不針對中國市場采取更為靈活的價格策略。

如今，正版Office的價格只要199元，WindowsXP家庭版也就是兩三百元，而更高端的正版Windows Vista也只賣499元。這些價格，都是微軟在全球統一定價的體系之外針對中國市場采取的“打折價”。

但價格高與盜版又是一個問題的兩面，“盜版是很微少的成本或者沒有成本的，盜版越多，正版的價格就越貴。”國家版權局一位人士在接受記者咨詢時表示。這也是微軟在中國市場面臨的另一個現實難題，雖然微軟中國2007年的營業收入達7億美元，但還比不上他們在美國加州一年的收入。

在微軟中國過去采取的本土化策略中，一方面，他們默認5～10元人民幣的盜版自由地安裝到用戶的計算機上，一方面，他們意識到要取得正版的收入需要長時期知識產權

的執法和教育，這些都需要取得政府的支持。

為此，微軟放下姿態，與國家發改委、信息產業部、教育部等簽署了一系列關于投資、軟件工程師人才培養、援助農村中小學建立計算機教室的項目，以改變自己的形象。

由于提倡使用正版首先從政府部門的采購開始，獲得政府訂單，也是彌補個人用戶利益被盜版吞食之外的一個方式。雖然政府訂單并不能帶來可觀的現金流，政府采購市場實際上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但政府的示范和輻射作用不容低估。政府正版化帶動企業正版化，企業才應該是正版最大的用戶群。

在個人用戶市場，微軟意識到光靠賣軟件，是掙不了多少錢的。長期以來，硬件強，軟件弱的情況是中國市場的常態，軟件越便宜，硬件的銷售量增長就越快。顯然，在知識產權保護并不強的中國，微軟的贏利之道，更多的還著眼于與硬件商的捆綁銷售。

微軟的政府公關取得了成功，2006年，政府要求各中國本土PC制造商必須在他們出售的電腦上安裝正版軟件。政府還要求各省市企業的電腦在未來都要逐步使用正版軟件。

但隨著金融危機的到來，微軟似乎已無力顧及Wintel(Windows+Intel)聯盟，為了增加股東收益，在硬件銷售低迷的狀況下，微軟急于擴大中國市場的收益。

也有評論指出，微軟的此次黑屏行動，是為了其下一代的操作系統Windows7做準備，這是一個增值服務設置更多的操作系統。微軟要逼迫用戶遷徙到目前的Vista系統上面。由于Windows 7使用與Vista相同的驅動模型，可以說是Vista的一次小更新，操作界面基本相同。強制用戶搬家后，用戶則會逐漸使用這種系統模式，再當Windows 7發布之時，用戶則能迅速接受，使Windows 7快速占領消費市場。

技術與市場的壟斷策略?

對微軟黑屏事件的解讀中，國家信息安全是屢屢被提起的話題，雖然微軟方面～再強調黑屏的前提一是用戶自愿接受，二是微軟作為一家商業公司，不會搜集用戶個人信息。但仍然不能阻擋人們的另一個懷疑：只要微軟愿意，這樣的信息收集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難。

而由此引出來的另一個話題是，不能讓一家跨國企業壟斷了中國的信息系統，這會為國家信息安全埋下隱憂，因此要開展國產軟件業。

事實上，這樣的擔憂并非這一次的黑屏事件才提出來。操作系統和應用軟件是否應該堅持國產主導，特別是在涉及國家信息安全的一些重要部門，如政府部門，軍事、國防部門等，一直以來都有爭議。

這一點也被國產軟件當成了不被微軟徹底排擠的一道護身符。在微軟以強硬勢態打擊盜版的階段，中國政府曾經一度鼓勵政府部門采購開源代碼的中科紅旗Linux操作系統。

后來由于微軟改變了自己的策略，默認盜版和加強政府公關，將國產軟件打入了“冷宮”。“微軟比國內軟件商起步早，其實早期的微軟產品也很一般。但是即使這樣，它還是在全球獲得了第一桶金，然后收益越來越高。而我們一直沒有資本積累的過程。即便在1995年以前WPS一統天下的時候，WPS也沒賺到什么錢。我們一直在一條很荒涼的道路上行走。”葛珂說。

在一家國內廠商關于政府采購的內部報告中，有這樣的表述：“微軟采用贈送、共建技術服務中心、三年買斷等使國產操作系統廠商無法競爭的方式，使我公司無法參與競爭。”

在技術開發上，雖然早期國產的操作系統和辦公系統軟件與微軟相比，存在著一些技術缺陷，但一個不應忽視的事實是，微軟通過技術封鎖和壟斷地位，迫使國產辦公、專有軟件和操作系統都必須與Windows系統兼容。

這一次的黑屏事件之后，來自永中科技和金山軟件的消息稱，在10月13日至10月30日短短18天時間里，永中Office的免費下載量就已經超過600萬套，WPS Office的免費活躍用戶已超過200萬，并正以日均萬人的高速遞增。

“我們假設微軟的這一行為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在中國市場的收益，而我們的目的是擴大市場。出發點是不一樣的。”葛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