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是新文化運動的主將,對章士釗這樣死硬的守舊悍將,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的。但他的性情遠比魯迅溫和,私交方面尚未與章士釗決絕,時或有些交道。1923年8月下旬,章士釗在上海《新聞報》上發(fā)表《評新文化運動》一文,原以為胡適會反擊他,胡適卻讓潘光旦帶話給章士釗,只有四個字———“不值一駁”。后來,胡適與章士釗在汪菊農(nóng)的家宴上相見,舊事重提,胡適又把這四個字當面奉送給章士釗,章士釗表面上并未生氣。客散后,汪菊農(nóng)夸贊章士釗有雅量,胡適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行嚴只有小雅量,其實沒有大雅量;他能裝作不生氣,而其實他的文章處處是悻悻然和我們生氣。行嚴是一個時代的落伍者;卻又雖落伍而不甘落魄,總想在落伍之后謀一個首領做做。所以他就變成了一個反動派,立志要做落伍者的首領了。梁任公也是不甘心落伍的,但任公這幾年來,頗能努力跟一班少年人向前跑。他的腳力也許有時蹉跌,但他的興致是可愛的。行嚴卻沒有向前跑的興致了。他已甘心落伍,只希望在一班落伍者之中出點頭地,所以不能不向我們宣戰(zhàn)。……他們罵我們做白話的人‘如飲狂泉’、‘智出倫敦小兒女之下’,‘以鄙俗妄為之筆,竊高文美藝之名,以就下走壙之狂,隳載道行遠之業(yè)’,這不都是悻悻然和我們生氣嗎?這豈是‘雅量’的表現(xiàn)?”胡適認為真正有雅量的人,真正有紳士風度的人,必然豪爽,該當服輸時肯服輸,章士釗不是這樣,而是用悻悻然的怒罵作為回應,一味地胡攪蠻纏。
(選自《敢為天下先:湖南人憑什么縱橫中國》/王開林 著/經(jīng)濟日報出版社/2007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