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1942年抗戰時期在重慶出版印刷的《國劇玉堂春》,序為作曲家、戲曲家許如輝(水輝)所作。全文如下——
平劇發源徽調,原名傱陽腔,為北調之一種。內容分二簧、西皮二體。二簧初用二笛伴唱,西皮用胡琴伴唱,后通用。胡琴、西皮,蓋西涼西羌之遺音,用胡琴伴唱,故日西皮,而性質與=簧相近,故能合而為一,流行于長江流域之民間。
清季,因慈禧后所喜,大興于北平,以其曲詞通俗、調法簡單、易于上口,故習之者眾。且行腔特易,表情能極盡感慨淋漓之致,悲歡離合,開口畢現。自慈禧提倡、以后大有進步,業已風行全國。惟唱者每以提高嗓子爭勝,班中遂有唱不到乙字調不許登臺之例,亦有擅自改創新腔者,此皆為平劇中之流弊。若再不規定標準,平劇前途未可樂觀。
本會石峰同志有鑒于此,特譯《玉堂春》劇譜,印行于世,示以規范,挽救頹風,實有心人也。更望石同志能繼續譯譜、印行,則平劇前途,未可限量。
爰志數語,藉作介紹。
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十二月許如輝序于大同樂會
序言行文嚴謹,以簡約的文字述及了平劇(即京劇)的起源、調腔、奏件、特征、掌故和弊端,以及為其制訂標準曲譜的迫切性,是一篇很有見地的戲曲音樂散論,顯示了作者早年對戲曲改良問題的思考。
戲曲與國樂本一脈相承。正因如此,許如輝能以一個民族音樂家的角度看出當時平劇的優劣與良弊,并提出改良的理念和相關舉措。他認為,胡琴西皮、二簧二笛的協奏是平劇作曲配器的基本技巧,唱者不必“爭嗓”,而應注重“韻味”,要“定腔定譜”地演。作為50年代初期戲曲音樂改革邁出的重要一步,實際上早在40年代的大同樂會就開始被提倡并付諸實踐了。序中的平劇改良觀念,許如輝在他此后從事的戲曲音樂創作中進行了嘗試與推廣。“走民族歌劇化方向的戲曲音樂道路”,成為許如輝后半生的創作理念和方法,成果累累。
《國劇玉堂春》的版本頁印有“大同樂會編譯社出版,國粹圖書社總發行,定價六元,民國三十一年(1942)圣誕節初版”等字樣。說起這本《國劇玉堂春》的來歷,頗有些戲劇色彩。它最早出現于河南南陽的一家舊書市場,被當地一位圖書收藏家茹俊華發現并收購下來。也許是該書并不屬于他的收藏領域范圍,因此他在孔夫子舊書網上發了條書訊,準備易手。2006年11月,這條書訊引起了重慶一位30多歲的中學歷史教員的注意。
這位教員名叫張南,曾獲當地“十大藏書家”稱號。他喜好收藏民國舊書,重點為民國時期重慶的出版物,擁有舊書之后,張南無不細心品賞、著意研究,對舊書散發的文化含量尤為注重。他認為,通過品讀舊書及其序言,既能了解當年圖書出版的情況,更能了解書外一些鮮為人知的往事。張南對舊書紙質也頗有研究,他發現上世紀40年代道林紙雖已流行,但重慶出版業使用的仍是以竹子、稻草之類原料制成的“土紙”,印刷方式不是油印就是石印,并無鉛印,由此可見抗戰時期重慶出版業艱辛之一斑了。
抗戰時期的重慶,云集了來自全國的文化精英,各類圖書編輯出版十分興盛。張南收集的民國舊書數量已十分可觀,正準備日后匯編成冊。看見河南書友的訊息,得知《國劇玉堂春》初版于重慶并有序言,張南便毫不遲疑地買了下來。
該書僅二十幾頁,油印,既薄又舊,紙質很差,正屬“竹、稻”之類。僅從書的外貌看,已足以窺見那一個滄桑患難的艱苦年代了。翻開圖書,張南即被序言吸引,認為這篇序至少體現了兩個價值——首先是對京劇歷史發展作了簡明扼要的敘述,其次是對石峰《玉堂春》的譯譜作了很高評價,指出了其意義所在。
為獲取更多出書背景,張南從網上查閱了一些資料,并拜訪了大同樂會唯一健在的會員、九秩老人劉志堅,請其辨識。此外還向大同樂會的研究者鄭體思求證,得出了較為客觀的判定。
大同樂會編譯社是大同樂會在重慶的分支機構。大同樂會的會務之一是研究歌曲、戲曲,在1942年的《大同樂會簡章》上,印有“樂務總干事負責樂曲之搜集編制整理,地方音樂歌曲戲劇之研究……”字樣,而此時的大同樂會樂務總干事正是許如輝。因此,他為會員石峰的平劇譯譜作序,“爰志數語,藉作介紹”,正是順理成章的事。
關于石峰,經查閱重慶大同樂會檔案并無其人。不過,檔案中有一位姓石名茂慶的會員,疑為石峰原名。許如輝記憶中的石茂慶,說話帶南京口音,擅簫、大胡、忽雷等器,經常參與重慶大同樂會大量演出。他曾寫遣“若以‘簫、大胡、忽雷’三大件作例,石君分別持件演奏過《原野牧歌》、《霓裳曲》和《佛上殿》等曲。”而在這本《國劇玉堂春》的封底,又有“《六月雪》不日出版,石峰擬制”的字樣,可知這位學者尚有其他國劇譯譜至今未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