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漢樂曲目整理歷史一瞥

廣東漢樂堪稱“嶺南第一花”，與廣東音樂、潮州音樂并稱為廣東民間三大樂種。它是由客家先民從中原帶來，在歷經長期交融演變后，不但保留了古中州漢樂的特點，還南北兼蓄，宮廷音樂與民間小調音樂并儲，成為黃河文化、長江文化、南嶺文化(包括嶺南文化)相互融合的音樂藝術。古代的雅樂、燕樂，尤其是唐、宋、元、明各代的曲牌類音樂，對廣東漢樂的影響同樣也很深遠。

1958年以前，對于廣東漢樂的稱謂有多種——“客家音樂”、“漢調”、“漢樂”等。直到1962年羊城音樂花會首次將其定名為漢樂之前，仍然存在多種叫法，如“國樂”、“中州古樂”、“外江弦”、“漢劇音樂”、“絲弦樂”、“中軍班”、“鬧八音”等等。現在，對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廣東漢樂的曲目整理，是更好保護、發展、創新地方傳統文化的需要，在此基礎上的研究，更是一種必要的基礎性工作。

在廣東漢樂的歷史沿革過程中，對其曲目的整理較具討論價值的主要為三個時期，即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20世紀二三十年代和80年代以后。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屬于對廣東漢樂曲目的早期整理階段。廣東漢樂歷史究竟有多長?有的論者考證為700余年到1600余年以上。此說是否確切，還有待考證，不過廣東漢樂作為一種音樂形式呈現燎原之勢是在19世紀以后的結論，則是沒有什么疑義的。

有論者提出，應以1831年(道光10年)楊振璘(惠潮嘉道、潮州鹽運同知)帶“外江戲”(徽劇)入粵東時期為漢樂奠定于粵東的時間。從廣東漢樂研究界目前掌握的史料看，這個時間是具有參考意義的。如就早期廣東漢樂曲目的整理而言，盡管從1557年(嘉靖36年)首創《大埔縣志》始記有關樂事起，便有“埔之在潮弦誦媲鄒魯”之說，記有相當于后來的中軍班音樂、八音和絲弦樂的廣東漢樂活動之事，日后不同時期之縣志(如乾隆10年)亦有類似記載；但是，直至1882年(光緒壬午年)饒君谷《消遣集》的問世，方被認為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據李德禮介紹，饒君谷的《消遣集》手抄樂譜182首中，大概已有三分之一失傳了，一些曲目亦與目前流行的譜不太一樣。百年前的樂曲句子比較工整刻板，現在適當加了花指，并出現了空板(虛板)，類似者還有《到春來》、《單點頭》等各有雙板樂譜，比現在流行的譜增加了一倍板數；《有緣千里》、《將軍令》、《翠子登潭》等樂譜的樂句中均無虛板；第二是發展了中緊板，如《懷古》是由《十二月古人》(32板)發展而來，由單段體變為三段體，即有緩板(64板)、中板(32板)、緊板(23板)，而原來的樂曲只相當于中板；三是變調演奏，這種變化并非簡單變調，而是變換了調式，如《雁兒落》、《柳葉金》等。

總體而言，這一時期的所謂“整理”，充其量是初步的(其實這才顯得合乎情理，真實可信)。因為無論從事物發展的規律還是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早期廣東漢樂面臨的最為迫切的問題，主要是如何在一個新的地方“站穩腳跟”，先謀生存、再求發展。

經過近百年的發展，1831年后隨著粵東民間樂社組織的興起及其對民間音樂的提倡與推廣、“五四”以后現代中國音樂的勃興，尤其是二十世紀20年代以后廣東漢樂與漢劇的不斷融通，加上以印刷出版為主的現代傳媒的興盛，廣東漢樂在粵東出現了鼎盛景象，其曲目整理也出現了百年來的第一次高潮。據有關資料記載，當時光是鉛字工尺譜資料的出版物便有5種之多。另外，在廣東漢樂傳播發展中作出過貢獻的一些民間樂人如錢熱儲、何育齋、饒從舉、羅九香、饒競雄等，在資料記載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廣東漢樂客家箏派創始人何育齋在1932年前后三次整理《中州古調》、《漢皋舊譜》和《詞曲拾遺》，其中有不少就是廣東漢樂曲譜。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看，這一階段的整理意味著廣東漢樂已被民間大眾普遍認可與接受，其在民間的地位與意義也已被確立。這對廣東漢樂今后的發展與超越，產生了重要作用。

1949年以后的一段時間，在回歸傳統與民間的文化潮流中，廣東漢樂被順勢納入主流話語體系，身價扶搖直上。然而頗有意思的是，該時期關于曲目的整理卻顯得滯后了，其中勉強可記的，主要有1958年由蕭篤維整理、大埔縣文化館出版的工尺譜、簡譜對照的《大埔民間音樂》(第1集)，以及60年代初由李德禮整理、大埔縣文化館編印的簡譜《大埔民間音樂》(1、2、3集，共收150首)。另外值得一提的還有1963－1964年由李德禮編著、汕頭漢劇研究院和廣東漢劇院聯合出版的《嗩吶曲牌》、《鑼鼓經》等。

上世紀80年代以后，這種曲目整理貧乏的窘境方才發生轉機。這種轉機的背景主要由幾個方面綜合而成——一是“客家熱”的卷土重來；二是“世紀末情緒”的“終結感”，這在人文社科領域內表現為一種對世紀百年批判性的總結與清理的歷史情結；三是中國思想文化界“民間話語”的日益凸現，由此產生的對搶救民間資源的緊迫感。所以，后來國家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思路的提出，既可被視為一種國家文化政策導向，更可被看作90年代以來知識分子“民間話語”對國家文化理念的一次促成。

中國史學中有“盛世修史”的傳統。80年代以后廣東漢樂的“復興”、“中興”或是“振興”，其顯著標志之一便是對幾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曲目的系統整理，這正是“盛世修史”的背景映照。與前兩個階段時期的情形相比較，80年代以來關于廣東漢樂曲目的整理，確實能讓人感受到滲透其中的“大歷史觀”——對廣東漢樂數百年來歷史自覺的、總結性的思想理念。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成果是1982年和1995年由大埔縣文化局廣東漢樂研究室編的《廣東漢樂三百首》和《廣東漢樂新三百首》。前者收絲弦樂曲264首、中軍班樂曲39首，后者收絲弦樂曲101首、中軍班樂曲22首、嗩吶126首、小調樂曲53首。作為世紀轉型時期的整理工作，既是一種回顧，即對幾百年來廣東漢樂在粵東客家地區傳播流變的一次歷史性總結，也是一種前瞻，即為廣東漢樂在新世紀的創造性傳承建立一個厚實的歷史平臺。

80年代以來，廣東漢樂曲目整理的隊伍也發生了顯著變化——除民間力量外，更有來自音樂學界的專家學者以及權威音樂機構的參與。其中，廣東民族樂團在整理基礎上編寫的10首漢樂新曲，對古老漢樂進行了“重新定位”，試圖證明廣東漢樂在當代的內涵與價值。更重要的是，專業學院和專業演出團體在參與過程中所體現的專業素養，無形中提升了廣東漢樂整理和研究的學術品位，將整理從“技”的操作層面上升到帶有濃厚研究意味的學術行為。這種形式與內容的融合統一，實際上隱含著將廣東漢樂經典化的旨趣和努力。廣東漢樂2006年被定為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可以被看作是80年代以來廣東漢樂經典化工程成功的里程碑。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如下——

80年代初，中國唱片總公司廣州分公司先后錄制、出版了8盒廣東漢樂音帶，每盒約10首。

1982年1月，大埔縣文化局廣東漢樂研究組編印出版《廣東漢樂三百首》，1986年又由香港上海書局出版。

1985年6月，羅九香傳譜、史兆元編《漢樂箏曲四十首》首版，1992年10月第三次印刷，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

1990年，星海音樂學院、廣東漢劇院、大埔漢樂團、梅州市藝術學校聯合組成“廣東漢樂演奏家”團隊，為《中國民族民間器樂曲集成·廣東卷》錄制廣東漢樂60余首。

1993年11月，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中國古箏名曲薈萃》，其中收入《客家箏曲》16首。

1994年，大埔縣文聯、大埔縣廣東漢樂研究會編輯出版《廣東漢樂新三百首》。

1995年12月，居文郁編著《廣東漢樂胡琴古箏曲選》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

2001年，羅九香和劉天華、阿炳等同被收入音樂權威詞典《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詞典》；李萌編、饒寧新演奏《廣東客家·粵東箏曲集》由中央音樂學院出版。

2006年，廣東當代文藝研究室錄制出版《嶺南音樂系列·廣東漢樂精選》光盤，共選曲目44首。

2006年底，大埔舉行第二屆“客風·出水蓮”大型廣東漢樂音樂會。

2006年10月，梅州、大埔、廣州、深圳等廣東漢樂演奏家組成晉京演出團，在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廳舉辦“振興廣東漢樂系列活動暨紀念何育齋誕辰120周年”音樂會，并制作了視頻、音頻光盤。

2007年1月，中央電視臺音樂頻道“風華國樂”節目分3次全面系統地播放了廣東漢樂音樂會。

從表象看，關于廣東漢樂曲目的整理是階段性的：然而從本質上看，這些工作和成果又是緊密關聯的。廣東漢樂的發展歷史，其實就隱藏在這幾百年的曲目整理過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