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房里,渾身傷痛,似針扎一樣,痛得我想大聲叫。可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叫,也不會有人理我的,因為這個社會就是這么現實,現實得讓你不得不低頭沉默。
其實對于這些傷痛,我早已習慣。說真的,我已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進醫院了,自從走上這條道,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我看著掛在床上方的葡萄糖瓶子,一滴一滴地流著,整條胳膊冰涼冰涼,像偶爾查房的護士的眼光一樣冰冷。我想自己還是幸運的吧——老板還肯找人把你送醫院,給你出醫藥費。有的黑心老板根本不會理你,就像對待一只螞蟻一樣,你早應該知道,其實自己真的很微不足道。我閉上眼睛,不自覺地就想起昨晚那一幕。
昨天晚上我自己買了票進了場子(我們的酒吧很大,地方不繁華,但來的人特多。我們打手從來都是和客人一樣買票進場的,這樣出了事,老板可以推卸責任,說這些人我不認識),找了個包房和小姐們喝酒。這樣的夜晚太平淡了,不像我剛來這里時感覺到處充滿刺激。看看外面舞池里的那些人,瘋狂地搖著頭,一看就知道吃了藥。
坐了兩三個小時,我不禁開始打呵欠,心想今晚又沒什么事了。正想快點收場回去睡覺,突然手機響了,有指示(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是短信聯系的),說外面舞池里有幾個不熟的人賣藥。
我急忙跑到外面,看到已有幾個自己人了。我上去把其中一個染五顏六色頭發的小伙子叫到一邊說:你放老實點!
他發支煙低聲下氣地說:大哥,放過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當時也沒在意,打打殺殺的日子過多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我說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非收你條腿。他說放心吧,再也不敢了,然后一轉眼就跑出去了。
下班了,我和幾個哥們出了門,各走各的路,其實我們住在一起,但我們從不一起回家。我剛走到一條胡同口時,感覺后腦勺砰的一聲,幾秒鐘之間,我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幾秒之后我才反應過來:我被人打了。
然后我急忙護住頭,拼命反抗。我練過六年的武,一般對付五六個人不成問題,可現在頭上受了傷,實在無力反抗。他們有六個人,每個人都拿著三角鐵,我實在無力反抗,只能抱住頭忍吧。
忍吧,除了忍,我別無選擇。
看著一瓶藥輸完了,天花板白白的,像我的思想。我不知不覺眼角竟流了一滴淚。是的,我好孤單,孤單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她。
我老家在北方的一個農村。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哥,所以自己也沒啥負擔。
我上初中的時候相當不喜歡學習,天天曠課,父親的意思是想讓我考高中然后上大學,可我太叛逆。其實如果父親非要讓我上高中,我也會同意的,但期間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上初二的時候,有一次我的一個好哥們和別班的同學打了架,找我們幾個去給他出頭。我們去了四個人,后果很嚴重。不知道誰失手,把人家打死了。
當時我們是為我哥們去打架的,所以他一個人去頂罪了,可我們四個人家里也沒少賠錢。我父親很生氣,我也覺得沒臉再去上學了。然后父親問我有什么打算。
我說我想學武。這肯定是受了武俠小說和香港黑社會電影的影響,反正特別羨慕那些上武校的人。我父母商量了幾天,就決定送我去鄰市的一家挺有名的武校上學。
說說我那去頂罪的哥們,他被判了十六年(還是因為當時未成年,不然更重),他老爸一直送禮,聽說最近可能要出來了。哎,不知道他以后的路會如何?像我們這樣沒什么技術的人,最容易走錯路。
說說我在武校的生活。
當時我們北方的武校特別流行,很多家長都送孩子去學武,而且武校里也學文化課,所以這肯定也是我父母最后同意我去武校的原因吧。
我拿了錢和行李,堅決不讓我父母去送。到了學校就遇到個問題。學校問我是學武術還是學散打?眾所周知,武術其實就是個套路花樣,什么內功之類的現在想想純屬放屁。我想了想決定學散打。這個選擇對我后來的性格形成影響很大,散打講的就是狠、準、快,其實以前我是個做事比較猶豫的人,可出來后真的變了。
上了武校才知道一切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好。可我也實在沒別的選擇了,拿了父母的血汗錢,總不能空手而歸吧。學習是很苦的,每天起得很早,天天鍛煉我感覺都是超負荷的。體力的透支特別嚴重,很多和我同班的同學都吃不消倒下了。可能由于我是農村來的,從小常下地干活,還好點吧,忍了下來。
我在武校上了四年,感覺自己的人格都慢慢變了,什么事都爭強好勝。四年的時間啥也沒留下,只獲過一個省級散打比賽的第三名。武校里是有文化課,可我們根本就不去學,文化課只成了個幌子罷了。加上學校也不重視,老師也差,我們不想學,經常可以看到文化課上班上只有幾個人。
其實當時我們的憧憬還是蠻好的,以為自己學了武,高人一等,出來后肯定會有一番作為(完全受了武俠小說的影響,以為自己能當個大俠)。
結果一畢業,我傻眼了。工作太難找了,人家一問,學武的,然后就用特別怪的眼光看著我。
當年我跟著四個朋友去了山東A城,因為離我們家鄉比較近。找了半個月工作也沒著落,后來看到一洗浴中心招保安,我就去應聘了。老板一聽我是武校畢業的,馬上問我還有沒有同學,我說有,還有三個和我一樣沒著落的。老板當時就拍板說:你們全來我這兒吧,管你們有吃有喝。
然后我們同學四人就去了這家洗浴中心。每人發了一身行頭,白襯衣黑褲子皮鞋,當時心里很高興,穿得整整齊齊,感覺自己有點人樣了(其實在別人眼里只是條狗罷了)。老板也沒吩咐我們具體做什么,就是讓我們在樓下樓道里隨便走走,沒事了就坐在包間里喝喝茶。
我心想這工作不錯啊,這么輕閑,有吃有喝。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我才知道我們有多么可憐,只不過是別人的一枚棋子罷了。
那天我們洗浴中心來了一位客人。事先聲明,不胖,不是平頭,不剽悍,沒有文身,外表上絕對不是黑社會形象。事情是這樣的,這客人還帶了幾個人一起來玩,叫了幾個服務妹上去按摩。幾個小妹上去不久,有一個小妹就哭著出來了,臉上紅紅的,一邊哭一邊說被打了。我們經理馬上給老板打電話,老板說先給他點顏色看看,經理就對我們說上去教訓他們。至此才明白,我們四個人成了打手?!
吃人家的飯為人家辦事,天經地義。我們幾個上去了,其中一個哥們問:剛才誰打人了?
一個男人站起來說:我打的,怎么了?
我那哥們上去就打了人家一頓。人家幾個人一動沒動,也不說話。最后帶頭的客人說:叫你們老板來一下。
我們也沒了脾氣,人家這么軟不啦嘰的,我們難道再打人家不成?我們站著不動,那客人又說:叫你們老板來一下,不然出了什么事,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沒辦法,我們只能叫經理打電話給老板了。
不一會兒我們老板來了,笑瞇瞇地進了房間。帶頭客人把我老板拉過去在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我們老板回過頭來,問:剛才誰打客人了?
我那哥們說:我打的。
老板拿起個煙灰缸一下子就砸在了我哥們頭上。我們幾個人愣住了,老板怎么能這樣呢?
我那被打的哥們也呆了,說:老板,是他先打我們的服務員的。
老板說:你他媽的還狡辯!滾,馬上滾!
我哥們氣憤地看著老板,實在想不通,我們在一邊也不敢說話。老板火氣很大地說:你們幾個愣著干嗎?還不把他拖出去?
我們幾個扶著被砸的哥們下樓,然后把他送到附近的一個小門診包扎了一下。老板也沒給醫療費。第二天給了他三百塊錢,說:“你走吧,這里已經不能留你了,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我那哥們就這樣失業了,后來才知道,那客人里面有一個是公安局的頭兒。我那哥們被打后就被開除了,然后休養了幾天去找工作,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那點可憐的工資也用完了,我們幾個就輪流接濟著他。北方的男人,都是比較重義氣重感情的,我們幾個有工作的其實真的是想幫他,可他自己覺得每天用我們的錢不好意思。有一天晚上,我們下班回來,他躺在沙發上,渾身酒氣。
他突然說了句話:我要去搶劫!
當時我們三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有的不信,以為是玩笑話;有的不以為然上床睡覺了,而我心里想:他不會是來真的吧。
果然,他真的去搶劫了!
事情是這樣的。第二天我們都去上班了,他一個人在租的房子里睡覺。晚上我們下班回來,卻沒看到他。我心里一直隱約地不安,擔心他會出什么事,畢竟我們都是同一所學校出來的,幾年的同窗之情啊!
后半夜他才回來,買了很多好吃的,滿臉的高興。他說今天發了。
我們起來邊吃邊問:怎么了,找富婆了?
他說我去搶劫了。
我們三人只是愣了幾秒,都沒當回事。現在想起來,我們怎么可以那樣無動于衷呢,我們這樣是縱容他!但我們當時真的啥也沒說,而且還吃得津津有味!
再后來我們花他搶來的錢也心安理得了。當然,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好像是一個多月后他就被抓住了,被關了三個月。出來后他隨便收拾了下東西就走了,至今我再也沒見過他。可能他當時覺得沒臉再見我們了,可我們難道也有臉嗎?
我們都是沒有臉的人了!
2003年的時候,我們在山東那個小城感覺實在沒意思,可又沒其他地方去。那一年過的應該是我生命中最無聊的一年,除了哥們發生的那點不愉快的事外,再沒什么事發生。過年的時候我也沒有回家,心里的感覺是沒臉回家。
其實從踏出家門的那刻起,誰都有過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的夢想,可真正實現的能有幾人呢?所以我不想回去,不愿意面對家鄉的父母親戚。可以說在山東的那段日子,我們哥們幾個還沒有成為真正的打手,只能算個保安。
下面就說說我到深圳的日子吧,這才是讓我真正淪為一個打手的城市。2004年快過夏天的時候,我和兩個哥們來到了深圳。說真的,我們是被騙來的!這事兒千真萬確,我現在都還很生氣,如果我不是被騙到深圳,恐怕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當時我其中的一個哥們在深圳,他說可以介紹我們進工廠。是組裝電腦的,工資最低有1500元,包吃包住。我們那時在山東也感覺沒啥意思了,就來了。
我們三個人當時在廣州火車站一下車就暈了,到處是人——人山人海,叫聲罵聲孩子哭聲。我們三個誰也沒來過廣東,所以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雖然有武藝在身不怕搶劫什么的,可還是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我那哥們給他的朋友打了個電話,他讓我們坐大巴到深圳寶安。我們三個人擠著到了汽車站。坐了兩三個小時的汽車,總算下車了。
下了車,我那哥們的朋友已等在外面了。西裝領帶,皮鞋倍兒亮,一口比《新聞聯播》主持人還標準的普通話。他推著我們就上了的士。
你們可能都想到了,我們被傳銷騙了!!!
現在想起來,那段傳銷經歷都歷歷在目。相信每一個被傳銷騙過的人都有如此的感受。傳銷,這是比打手更害人的東西。
我們上了出租車,以為自己這次可算走運了。沒想到車卻來到一片民房前面,哥們的朋友,簡稱A吧,他下了車說:到了,下車吧。
我們三個人下了車,拿著簡單的行李(當時他說這邊冬天也不冷,不用多帶行李),跟著他上樓。一直上到最高一層,他打開門,里面傳來熱烈的掌聲,我們三個人被嚇了一跳。
當時我很迷惑,心想不是去工廠嗎,來這兒干嗎?這是宿舍嗎?此時A說這里就是宿舍了,明天帶你們去聽培訓課。然后他帶我們去吃飯,席間還喝了點小酒,一喝酒頭一暈乎,啥都忘記了,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晚上回去我們都睡在地上,僅有的一張床上也睡了兩個人,所以都鋪著涼席睡在地上,朋友說深圳都這樣的,天熱。我心想也是,在老家,夏天熱的時候,都上房頂睡。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他們就把我們叫醒了,讓我們去上課。我們跟著A在民房里轉來轉去轉了有二十多分鐘,來到一棟不起眼的房子的二樓,很多人已經到了。當時我想原來還有人比我們起得早,自己真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一見面都叫著老總,什么張總、李總、王總……A忙著向別人介紹我們,立馬有很多人叫我郭總。我云里霧里的,怎么自己都成老總了?不一會兒有個頭兒樣的人來了,下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他上頭講了幾句意氣風發的話,然后說:歡迎我們的新朋友!
我發誓,下面的掌聲絕對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熱烈的,恐怕劉德華在演唱會上也沒受過這么熱烈的掌聲。臺上的人做個手勢,下面的掌聲戛然而止,他說:請我們三位新來的朋友介紹下。
我們三個人輪流著做了自我介紹,下面突然很多人起哄說:唱一個,來一個!我當時臉馬上就紅了——他們要我們每個人都表演個節目。雖然我從小就夢想過當明星,可是開演唱會也不是這陣勢吧。而且這事來得太突然,所以有點不知所措。
A在旁邊說:你們就隨便唱個吧。
我一個哥們說:我們不會唱。
A說:《真心英雄》會不?我們三個點頭,他說就唱這個吧。后來我才知道,這歌是他們的隊歌,每天都唱,為了激發士氣。哎,真是可惜了成龍、周華健他們。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鐘……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可能是這歌詞的作用,唱著唱著我們都有了點感覺,陌生羞澀感也沒了,大聲地唱起來,下面的人也跟著唱,我激動得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唱完歌,又有人上臺了,他要給大家分享他的成功經驗。他說他是農村出來的,但去年是開著車回家的,他掏出他的最新款手機給我們看等等,反正說了很多讓人激動的事,無非就是說明自己多么成功。
聽著聽著我都有點累了,也不知道幾點了,問了下身邊的哥們,他看了下手機說十二點半了,意思是我們聽了六個鐘頭了,這樣一想我更加餓了。我們堅持著又聽了半個多小時,總算完了。心想這下可以吃飯了吧,回到住的地方,飯菜好了——水煮白菜,饅頭!別提當時我的心有多涼了。但實在是餓,就顧不了那么多了,吃吧。吃完飯也不讓休息,A說帶我們去拜訪別人。就是帶我們去其他人住的地方看看。而且除了A還有幾個人跟著我們,路上我說給家里打個電話,有個人就說:晚上找人陪你打。我心想怎么我打個電話的權利都沒了。
是啊,我們幾個被監視了,啥自由也沒有。但他們是不敢給我們來硬的,看我們三個人的身個兒,有點自知之明的人都不會來硬的。就這樣聽了幾天課,總算弄明白了,就是想讓我們每人交3900塊,然后盡可能拉更多的人來。當時我們仨就明白了,他媽的被騙了,別說3900了,我們三人加起來也只有1000來塊。我們仨找了個在陽臺抽煙的機會,商量了一下,決定離開這里。
于是我們仨給A說了,畢竟我們和他最熟,他有點難為情的樣子說要請示上頭。我說不管你請示誰,我們走定了。他說行行,你們別聲張,我問下行吧。好像同住的里面有人知道我們要走,是個女生,也是北方來的,她悄悄問我:能不能帶她一起走?我當時覺得這里的人真可憐,就答應了,說:我一定帶你走。
傳銷,進去容易出來難!果真如此!
我們確定了走的日期,那天一大早我們三個起來,就沒跟他們去上課,還有幾個人也沒去,明顯是監視我們的。那個女生看著我,很可憐的樣子。其中就有人問她:為什么不去上課?她說我也要走!那個人很兇的樣子說:你不想出什么事,就乖乖地去上課!
我們三人就收拾自己的東西,好像我們是小偷似的,還要有人看著。我們收拾好了東西,那女孩子也不說話,也沒動。我哥們對A說:我們走了。A沒一點好臉色也不說話。
我們三人轉身就走,那女孩子就跟著我們出門,但被其中一人攔住了。她一下子就哭了。我轉過身說:你放開她!
那個人很牛X的樣子說:你別管閑事!
我說我要帶她走!
他指著我說:你他媽的算老幾啊!
我最恨別人罵我父母,還有這幾年在武校脾氣早已暴得不得了。我一拳打了上去。可以想一下我練了幾年散打,這一拳下去是什么后果——他躺在地上就不動了。其他幾個人看著我們,沒敢動,那女孩子就這樣跟著我們走了。
后來,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們三男一女從傳銷的窩點跑了出來,可是等待我們的卻是更大的迷茫。我們人生地不熟,沒有親戚朋友,我們不知道該向何處。我們四個人跑下樓后,在大路邊隨便上了輛公交,感覺到了很繁華的地方才下車(因為擔心有人跟蹤報復我們)。這地方的確非常繁華,因為路上跑的全是靚車,從身邊經過的人都是高昂著頭或是步履匆匆,身邊的樓高得看不到頂,我頭都看累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地方叫東門。
我們四個人漫無目的地亂走著,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比較小的飯店吃了快餐。當時幾個人都感覺挺迷茫的,也沒話說。我找個小賣店想買包煙抽(以前我是不抽煙的,可能從那時心煩學會了抽煙),問一下都是十幾塊的煙,我說給我個最便宜的吧,老板就拿了包特美思給我。
我們三人蹲在路邊抽煙,又買了四瓶一塊錢的礦泉水。吞云吐霧又垂頭喪氣,那個女孩說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還是先找個地方住下吧,不然晚上要睡馬路了。我們想了想也是,就先找個地方住吧。找了半天才發現,住比吃更難找,很多旅館都是100多一晚的,最便宜的也要五六十一間。這樣的話我們身上的錢住不了幾天就沒了。后來走了很遠,當時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看到一家小旅館寫著:十元一晚,風扇、熱水。我們想都沒想,就住了下來。
然后,開始了我們的找工作生涯!
和我們一起的那個女生,叫園園。
我們四人經過了這件事后,感覺像親人一樣,風雨同舟、共患難過的那種感情是不一樣的。社會上不是流傳個順口溜嗎: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貪過贓。我們一起顯然什么都沒發生,只是從一個窩點逃出來而已。但我們都從五湖四海來,在深圳這個人情冷漠的城市相遇,就是不容易。而且那兩個哥們我們都在一起好多年了,感情更是不一樣。
最先找到工作的還是園園。我們在小旅館住下的第五天,她就去上班了,在八卦嶺的一家服裝廠。她本來想去酒店當服務員的,可我們都勸她別去酒店,會學壞,北方內地的人一聽說女孩子在酒店做,就很不樂意的。園園只上過初中,沒什么技術,只能做普工之類的,和大多來深圳的農村女孩子一樣,除了進廠做普工沒什么好前途,當然可以有另一種路,但那要付出更多的青春和淚水的。
園園找到這份工作,是我陪她去的,當時那工廠在人才市場招工,她問了,沒聽過八卦嶺這地方,于是就讓我陪她去看一下。我就和她一起去了,不知道路,問了很多人也沒人理,心里別提多難受了,似乎問他們個路跟要搶他們東西一樣。后來找到那工廠時,都下午四點多了。廠子是比較破,但里面感覺還挺正規,填了表格,人事讓她星期一來上班。
出了廠門,我對園園說:你都有工作了,好好干吧,晚上為你慶祝一下。她也挺高興的,不自覺地拉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