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戀“父”之痛

口述：小麗 整理：長歌

我看到的只是父親的相片

1984年，年僅四歲的我看到其他伙伴都拉著爸爸媽媽的手快樂地在公園游玩，而我的身邊卻只有媽媽和外婆。不懂事的我問媽媽，我的爸爸什么時候才能從國外回來呀？媽媽捧著我的臉盯了許久，最后才一邊抹淚一邊說：“乖孩子，其實是媽媽一直騙了你，你爸爸在我生你那一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望著母親傷心的臉，我也緊緊地摟住母親，哽咽地說：“媽媽，我不要爸爸了，我只要媽媽。”

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地，我從做老師的母親嘴里得知，我的父親是成都雙流一家私立學校的音樂老師，畢業于四川音樂學院，很有才華，能作詞作曲演唱，還能夠彈一手絕妙動聽的吉他。母親說，當初她義無反顧地嫁給貧窮的父親，也是因為看到了父親的音樂才華。我這才看到母親從箱底翻出的父親的相片，相片里的那個男子高大英俊，雙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四方臉透出一股難以言傳的英氣。我閉上眼睛牢牢地記著，這就是我的父親啊！隨后，母親還把父親參加一些音樂比賽的相片、獲獎的證書翻給我看，看著這些父親的遺物，從那一刻，我的幼小的心里充滿了對父親的崇拜。同時我也相信，父親和母親的愛情是甜美和幸福的，只是老天嫉妒，只給他們短短數年就匆匆收回了。每次母親給我講完這些時，都要幽幽地長嘆一口氣，看得出母親對父親是多么地思念和不舍。

一轉眼，我順利完成了大學學業，又在母親的幫助下在成都郫縣一家制藥企業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雖然離母親有些遠，但每周五下班，我都急匆匆地趕回家與母親團聚。兩天的休息日里，我和母親手牽著手一起逛街、散步，甚至一起弄飯炒菜。看到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時，母親總是溫柔地對我說：“我的小乖乖，什么時候去找你的那一半呢？”這時，我總會摟著母親的脖子說：“我一定要找一個像父親一樣的男子，讓他像父親愛你一樣愛我，給我幸福。”

當我說完這些時，我看到了母親眼里的欣慰和滿足，但也看到了一絲絲憂傷，我忙岔開話題。我知道，父親已成了母親心中永遠難以割舍的痛。

他以父親的臉點燃了我

遇見張家宇，是2004年秋天菊花盛開的時節。張家宇從另一家制藥企業應聘到公司，做了我的頂頭上司。第一天上班，他召集我們部門所有成員開會，一向討厭開會的我因為不知道時間，結果遲到了。當我小心地推開會議室后門悄悄地坐下來，張家宇看了我一眼，我也盯了他一眼。那一瞬間，我覺得這眼神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我急忙低下頭，攤開記錄本胡亂地寫著什么，心里卻在尋思，這眼神是在哪里見過呢？

當會議結束時，張家宇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說：“以后可要積極點！不要因為你而浪費我們的時間。”我呆呆地又看了他一眼，這時我猛然想起，這是我父親的眼神。

也許，我和張家宇的故事，就是從這一拍開始的。張家宇的手掌又大又厚，隔著衣服，我能感覺到他手掌的余溫。不知怎的，我這時突然非常想念我那珍藏在靈魂深處的父親。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腦子里滿是張家宇的身影，耳邊滿是他說話的聲音，就連空氣中，似乎都滿是他成熟的味道。身材高大、親切和善、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成熟男人魅力的張家宇深深地走進了我的心靈。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母親，詢問了當初父親跟她戀愛的一些細節，甚至包括母親最喜歡跟父親在一起時的親昵動作。電話那端的母親笑著說：“是不是我的小乖乖遇到了心上人？”我放下電話，呆呆地盯著天花板想，張家宇應該已年近四十，肯定有家有室，我和他有結果嗎？如果母親知道我愛上的是這樣的男人，又會怎么想？不管我如何試圖清醒地面對這些問題，但張家宇的身影、聲音和味道，還是像潮水一樣漫上我心頭，越漫越洶涌。

我記得母親曾這樣說過，當一份感情擺在你面前時，你不去勇敢地抓住，多年以后會后悔的。當初的母親不也是義無反顧地跟了父親嗎？我為何不去轟轟烈烈愛一回呢？哪怕收獲的是感傷，甚至痛苦。

于是，我開始刻意地在張家宇面前表現自己，可是，無論我工作得多好多壞，張家宇都只在早會上點名表揚或者含蓄批評我；我打扮得再精心鮮艷，再頻繁出現，再搶著跟他接觸，他對我的反應都視若無睹。

看著他冷冷的樣子，我的心開始隱隱傷痛起來了。

他把幸福悄悄地給了我

半年時間，我的勇敢成了徒然的表現。一如我當初預料的那樣，他40歲，有嬌妻，還有個正在念高中的孩子。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一份明知沒有結果且尚未開始的感情，我卻從沒想過要放棄。

真正和張家宇走到一起，是2005年元旦。那天晚上，我給張家宇打電話，告訴他我在家等他，我面前放了三杯啤酒，酒里泡了50粒安眠藥，如果半小時后他沒有趕來，我就將它喝下去。我沒騙張家宇，我真的那樣做了。之所以如此孤注一擲，是因為在內心里，我深信張家宇絕不會對我毫無感覺，他不過是在壓抑、在逃避而已。

半小時后，張家宇神色慌張地趕過來，從他第一眼看見我時自然流露出的著急與擔心，我知道我沒有看錯。我撲過去，迅速抱住他。他一愣，也抱住我，說：“你真傻，明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給你，為什么還這樣做？”

擁在他寬闊的懷里，我認真盯著他額頭的魚尾紋說：“我不要天長地久，我只要曾經擁有！”

張家宇一下子緊緊地擁住了我，那張滾燙的嘴唇也印在了我的眼睛上，我沒有閉上眼睛，我看到了這雙和我父親一樣的眼睛里，此時充滿的是涌動的激情。這時我又想起了父親，想起了至今未嫁的母親。

我也緊緊地摟住了張家宇，全身漸漸酥軟起來。

我真的相信這是我生命里迄今為止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我和張家宇偷偷地牽手去看電影，感嘆那些情天恨海里的天長地久；我們偷偷去府南河邊吹風，一起聽河水呢喃，看鴨子試水春暖；我們偷偷在燈光曖昧的咖啡館相對而坐，笑看那對對癡男怨女……在確定碰不到熟人的情況下，我喜歡將身子心安理得地賴在張家宇身上，我喜歡吊著他的脖子整個人懸在空中，我喜歡在他背上裝作睡得很香地假寐，我甚至喜歡接過他遞來的糖葫蘆或棒棒冰，然后有滋有味地咀嚼……

這是一段怎樣的幸福呀，我真的無法形容，這時我才明白母親為什么至今未嫁。有時候我緊緊地摟住張家宇的脖子想，在這份幸福里，應該有我那幼時缺少的父愛吧。

給我幸福的他悄然而逝

要不是周強的介入，我和張家宇的快樂時光應該會沿著既定的軌道向前滑行。周強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客戶，年紀與我不相上下，同樣有張英氣逼人的四方臉，嘴角邊還有對招人喜歡的酒窩。在見我第一眼之后他大為驚嘆世上有如此相似之人，說我像她負心出國而去的前女友。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很快就對我發起了熱烈的感情進攻。

周強給我送玫瑰花，一天寫一封情書，每天一個電話，或者要求送我回家，請我吃飯。面對同事的羨慕和周強的癡心，我有時也很感動，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也許周強不知道我的心里只有張家宇。

一天下班，跟平時一樣，為了避開大家的注意，我和張家宇錯開了一前一后地走。剛走出公司不遠，我愣住了。在我的正前方，站著手捧玫瑰的周強，周強身后掛著條紅色橫幅，橫幅上印著四個醒目的大字：我愛李麗！

那一瞬間，我很感動，但看著面帶微笑漸漸走過來的周強，我還是轉身走開，一任身后的周強目瞪口呆和繼而的滿臉感傷。

第二天晚上，在那家我們經常去的咖啡廳，我和張家宇相對而坐。我想把手伸過去握他的手，想不到他拒絕了。張家宇盯著我的眼睛說，他西安有一個朋友創建了一個公司，正缺少人手，要他過去幫忙，他考慮了很久，決定去西安發展。我急了，堅決地說：“只要你去，我也要去！我要跟你在一起！”張家宇不說話，扭頭望著窗外。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一對年輕的情侶，男孩英俊，女孩活潑，兩人依在一起，一臉幸福地說笑著。張家宇轉過頭對我說：“其實，周強是個不錯的男孩，你應該好好珍惜！”

沒等我反應過來，張家宇揮手叫來服務員，埋了單。他說他家里有事，要趕著回去。臨走前，張家宇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張家宇沒有上班。下午，辦公室爆出消息，張家宇辭職了，還賠了公司一筆違約金。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我馬上躲進衛生間，迫不及待地給張家宇打電話。跟我預料的一樣，一個冷冷的女聲機械地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沒有去尋找張家宇，我知道他也許沒有離開成都，也許真的去了西安。我踉踉蹌蹌地跑到了辦公室，把門狠狠地關上，雙手緊緊地捧著蒼白的臉，淚水還是瘋狂地從指間滑出。淚水模糊中，張家宇的身影如潮水般在我腦海里洶涌澎湃。張家宇，你這第一個走進我生命的男人呀，你知道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結果，你知道你什么都不能給我，你不愿意跟我一直這樣下去，你更愿意我和周強在一起，像那對年輕的情侶一樣幸福地生活。為此，你放棄了這里優厚而舒適的工作，不辭而別……我的心一酸，終于號啕大哭。

第二天，我向公司請了長假，回到母親身邊，決定好好休息一下，狠狠將張家宇忘掉。回家之前，我冷靜地告訴周強，我不愛他，請他以后不要再打擾我。要是張家宇知道，他也許會失望，可我真的不能勉強自己，不能僅僅為“般配”而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在母親的身邊，我開始跟母親一樣默默地翻著父親的相片，望著照片中泛黃的父親，我總是不可救藥地會想到張家宇。我的心靈在父親過早離去這道不可觸碰的傷痕上，又添了一道新的傷痕，上面清晰地刻著三個字：張家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