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透明成為公共生活的常態

朱學東

天行有常。在遭遇暴風雪粗暴地劫掠過后，春天還是如期而至了，新綠和微醺的暖風讓人們對未來生活產生了新的浪漫愿景。近些年來，透明政府這一世界公認的政治概念已開始被國人接受，并從學者的學術闡述演變為政府改革實踐的一個目標。胡錦濤總書記在十七大報告中強調，要加快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建設服務型政府，完善政府公開辦事制度；同時提出要保證人民賦予的權力在陽光下運行。在十七大分組討論中，溫家寶指出，凡是涉及群眾利益的政策都要公開。在強力的推動下，過去習慣了在高墻之內的中國各級政府，開始敞開大門，面向公眾。其中一個關鍵的改變，就是涉及國家和社會公共事務的信息的逐漸公開和透明，隨之而來的將是透明政治和責任政治要求。

在1月底的上海兩會上，上海市長韓正承諾建設“公開透明的政府”，并在記者招待會上明確表示：“上海市政府今后將繼續加大公開透明力度，其中土地出讓金、私車牌照拍賣收入等各界普遍關注的公共性資金必須公開。”其中，財政預算的收支情況將在向市人大公開的基礎上，逐步向全社會公開；而土地出讓金、私車牌照拍賣等公共性資金“收入多少、如何運行、用在哪里，都必須向社會公開”。

春節前，面對暴風雪肆虐造成的困境，政府在全力調動資源抗災救災同時，也采取了與以往處理危機事件完全不同的做法：國務院煤電油運和搶險抗災應急指揮中心每天向社會發布資源儲備和調配信息，同時通過電視直播和滾動播出等方式，實時向國人發布災情及道路交通信息。

歷史上，對信息的壟斷曾經是專制主義統治的一塊基石。千百年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曾被中國統治者奉為圭臬。

吉姆·羅沃(Jim Rohwer)1995年在《亞洲的崛起》中指出，“亞洲的一個最大弱點和可能慘痛傷害它的唯一缺陷”，是“弱制度，不透明”的制度環境。羅沃的建議是：當經濟增長開始減慢的時候，一種更透明的、基于規則的制度，將成為必要的了，亞洲經濟的繼續繁榮主要取決于亞洲克服其制度性弱點的程度。

改變令人驚訝。短短的幾年間，政府和公眾對于政治透明的理解都有了質的提升。信息的公開透明已經直逼各級政府決策的要害——公共財政，沒有財政透明，就沒有政治透明。在過去，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應該說，在融入現代國際社會過程中，政府和公眾開始認同現代民主政治的基本理念，同時也在社會生活中受到了透明理念的持續教育和訓練——如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政務網上公開、政府新聞發布、政府決策聽證等制度。由此透明政治理念深入人心，公眾對于透明的理解已經上升到基本權利的高度。在這一過程中，傳播技術的進步，尤其是建立在無線通訊和互聯網技術基礎上的現代傳播技術，成為了透明政府和透明政治的新推手——它使信息屏蔽成本更為巨大，而公眾獲取信息的成本大幅下降。

毫無疑問，即便有了良好的意愿和開端，走向透明政治的道路依然是漫長的。2月16日，《昆明日報》用4個整版公布了從市委書記、市長到5區、1市、8縣及市直各部門黨政領導班子成員的聯系電話，同時詳細刊登了各領導的職務分工情況，昆明一時紙貴。稍有動作，便成新聞，這本不該是公共生活的常態，也可窺見政府機構公共決策和施政過程的透明化努力仍然充滿阻力。究其原因，除了慣性外，更多的是因為當事者深陷政商利益的糾結。土地財政便是典型。即便是那些嘗試透明化的努力，除了上海等少數地方是靠地方立法來推動的外，大多數地方還是依靠權力的威勢來推行的。依靠權力推行可能的后果就是廢立因人而異，因權而變。眾所周知，唯有通過法律和制度來推動維系這種透明政府的努力，才有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因此，我們更期待5月1日以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實施。

在中國這一具有深厚權力崇拜傳統和社會基礎的國家，法律規制的單邊突進容易出現法律規制被權力架空，權力壓倒法律。因此，法律的落實和推動需要同盟軍。而充分允許公眾和各級民意代表以及媒體在法律范圍內對應該公開的行為和信息自由表達自己的意見，甚至批評和質疑，是對推動法律實施的有效補充，也是憲法和法律精神的落實。聞過則喜，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是人們對政府的期待。一聽不同意見，就暴跳如雷，指責批評者“既違背事實又違背常識”，實則與公眾的期待相距太遠。

即便如此，改變同樣令人期待。我們需要拒絕那種正越來越流行的悲觀和痛苦的情緒。不管上述舉措是應急性的還是常規的，主動的還是被動的，甚至借助了個人權威，我們都應該把它們當作一次次制度改進的實踐，從點滴中看到進步，看到執政和施政理念的新變化，看到權力在陽光下運行的努力，看到公民知情權不僅在理論上而且在實踐中被悄然認可……

變化才剛剛開始，甚至凌亂不堪沒有頭緒，但未來卻越來越變得可以被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