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令槍”經濟中的外匯改革

武建東

目前中國尚有大量的土地使用權等生產要素沒有流通，而這一問題牽涉的利益的復雜程度，使它的改革進度具有不確定性，這也就意味著資產價格的不確定性。

小崗村的農民按手印掀開了土地承包制改革的簾子，是人們在回顧改革歷程時熱衷講述的經典故事。而中國的改革模式仍然是自上而下的改革，是一種典型的“發令槍”經濟，也即改革需要由中央政府統一下令后才能全面推進，才會有實質性的變化。中國的外匯市場體制改革，也是遵循這個道路。

央行接盤何時了

1993年12月28日，中國央行發布了《關于進一步改革外匯管理體制的公告》。據此，自1994年1月1日，中國開始實行經常項目下外匯收支的銀行結匯和售匯制度，也即大凡貿易順差、國際貸款、外商直接投資的外匯，除國家規定的外匯賬戶可以保留外，企業和個人必須將多余的外匯賣給外匯指定銀行，相關銀行必須把高于國家外匯管理局頭寸的外匯在銀行間市場賣出。

在這套制度里，央行是銀行間市場最大的外匯接盤者，央行的行政主導式接盤，也運轉形成了中國的外匯儲備制度。與此同時，央行還需要根據目標匯價，向市場投放等量于所接受外匯金額價格的人民幣貨幣供應。

1994年底，中國外匯儲備為516億美元，在1994年當年的增加額為304億美元。1994年末，金融機構各項存款余額為29328億元。到2003年，中國外儲已經走上井噴之路。2007年末，國家外匯儲備達到15300億美元，已較1994年推行強制結售匯制之時增加了近30倍，而GDP僅增加6倍左右。2007年末，全部金融機構本外幣各項存款余額為40.11萬億元，是1994年的13.68倍。

10多年后，制度設計的宏觀環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央行每天接到的10多億美元的“拋匯”，看不到盡頭。在這樣的壓力下，2007年8月13日，國家外管局發布了《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境內機構自行保留經常項目外匯收入的通知》，稱“境內機構可根據經營需要自行保留其經常項目外匯收入”。它意味著中國境內機構、特別是企業，開始擁有了外匯持有的自主權利。

但是止于此的政策調整還遠遠不夠。2007年下半年的外貿增長和外儲增長情況，清楚地說明了這一問題。在2007年第四季度，中國美元外匯儲備增幅仍然達到了946.38億。

即便不少理論家抱有的2008年會好轉的良好愿望，也被事實粉碎：最新的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1月份，中國外貿繼續呈現強勁增長的勢頭，進出口總值增加27％，約2000億美元。出口增長為26.7％，進口增長為27.6％，貿易順差增長23％，總額194.9億美元。

開放經濟體尋求內外平衡不易，而延循計劃的方式，就更會加重不平衡態勢。余下的問題是，一個央行“保證”接盤的外匯市場，還要走多久?

要素市場的影響

目前受到廣泛關注的另一個問題是，外匯管理市場化以后，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是否還會穩定，特別是會否大幅升值抑或大幅貶值。針對這一問題，國內在當前階段的生產要素未能完整市場化的因素，以及當局計劃推進這一項改革的速度，值得整體考慮。

中國與美國、日本、歐洲諸國要素市場商品化程度不同。中國還不是一個國內生產要素都實現了充分商品化的國家，中國的某些主要生產要素與資產價格還具有不充分商品化運行的情況。中國的貨幣供應量并不對應內地完整要素市場價值，尤其是土地。目前中國尚有大量的土地使用權等生產要素沒有流通，而這一問題牽涉的利益的復雜程度，使它的改革進度具有不確定性，這種改革不確定性也就意味著資產價格的不確定性。

根據國家統計局、國土資源部、建設部等資料，全國目前城鎮和工業用地數億畝的土地使用權已經進入市場，并具有較完整的商品價值，但是非耕地的農村建設用地大約有3.8億多畝，它們還沒有法律保證進入市場流轉。中國內地還有300多億平方米的宅基地建房，也不能進行商品化流轉。要素市場的商品化改革，必然會對貨幣流動性產生影響。

現在的中國，實質需要的是一個系統性、通盤性的改革。要一步一步地走，還是讓系統里的各個相互關聯、相互制約的改革一步到位，目前的通脹局勢，并沒有給決策者留下繼續猶豫的時間。

改造民間外匯兌換網點

外管局對境內企業和個人外匯交易的限制、長三角、珠三角加工貿易的活躍和港澳便利的貨幣通道，營造了巨大的中國民間外匯兌換體系。

根據境內企業和個人的外匯交易、旅行留學等兌換需求，以及經營匯差等利潤驅動，這個體系在中國大江南北運行著半公開的無牌交易，客觀上成為中國對外經濟交往的補充。實體門店，網上交易，短信攪客，熟人介紹等營運體系，遍布全國600多個城市，有數萬個服務支點，年營業額超過千億美元。

這個官方統計之外的外匯交易市場魚龍混雜，有解決正常經濟需要的，還有為走私、販毒和洗錢提供服務的。而宏觀管理可以見到的出路，就是將它們持牌改造，逐步對民間兌換業務網點推行發牌監管，并全面開放人民幣與外匯兌換、外匯期貨交易的持牌注冊制度，建立真正的外匯市場。

為此，需要加快將上海、香港、廣州、北京等城市的外匯交易網絡連接起來，以構建全國性的多層次外匯金融交易場所，握有人民幣與主要貨幣的定價機制和定價體系。同時還應該成為連接紐約、倫敦、東京的全球最大的外匯交易中心之一，構建中國美元市場、歐元市場、日元市場，并充分借助現有交易所發展金融衍生工具市場。

由于中國對外經濟總量的巨大程度以及它繼續增大的態勢，中國已經初步具備了建立全球性的貨幣交易中心的主要條件。備受關注的人民幣匯率變化不應是現貨價格，而應是期貨價格。在一個市場化了的本幣對外幣的兌換制度中，能夠發現和決定期貨價格，才能促使開放經濟大國中的本幣在實體和金融兩個經濟運轉中良性循環。

事實上，2006年8月28日，美國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已經開設了人民幣對美元、日元和歐元的期貨和期權交易。而人民幣與國際主要貨幣的定價市場化，已經是難以逆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