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愛情

有一對小夫妻，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在市場上賣陜西釀皮子，北方叫“涼皮”。每天上班看到他們，兩三張小桌子，幾把小凳子，女人總在凳子上坐著，很樸素，不好看也不難看。男的很憨厚，是很普通的農村青年。

愛人和孩子中午不回家，我懶得做飯的時候，就會買一份涼皮做午飯。這時涼皮賣得最火，七八個人圍著，有人在攤上吃，有人帶回家。男人用一把一尺長的片兒刀，將一張張的涼皮，刷刷地切成條兒，撒上黃瓜絲、面筋，澆上辣椒、麻醬、蒜泥。像一個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烈日炎炎的天氣男人忙得滿頭大汗，年輕的女人坐在小椅子上，看著男人，不言不語。有人說：“別把媳婦慣壞了，這么忙，讓你媳婦搭把手呀，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男人就會笑笑，什么也不說。有時逼急了，也會調侃一下：“我媳婦是CEO，我家的總裁，只動嘴不動手，你見過CEO動手的嗎！”旁邊的人就搖搖頭，不說話了。

他們吃午飯，一碗素面條、一碗素炒餅，有時分吃一個烤紅薯。我說：“秀甜蜜呢，一個夠吃嗎，再買一個唄！”男人說：“她喜歡吃烤紅薯，一斤兩塊五呢，買生的一塊錢能買好幾斤，我吃煮的就成。”女人遞過來：“你吃。”男人不吃，女人賭氣也不吃了。男人只好輕輕咬一口，女人也咬一口，男人的臉就紅了。

一天晚上買涼皮，看見小桌上放著塊生日蛋糕。我說：“孩子過生日?”男人憨憨地笑了：“是媳婦過生日。”“你可真疼媳婦啊，那么忙，怎么不讓她幫幫你！”男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原來男人和女人都來自黃土高原，一個村兒的。女人家里弟兄八個，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女人的母親很早就癱瘓了，而在農村的男人是不干家務活的，女孩子從七八歲的時候，就做飯、洗衣服。洗菜做飯、拉風箱，做一頓飯得不停地拉一個多小時的風箱。全家十口人的衣服，都是她一個人洗，冬天的河水都結冰了，寒冷刺骨，北風呼嘯，她小小的年紀就蹲在河邊洗衣服。“跟我結了婚，早晨四五點鐘就得起來，熬粉漿，一張張地蒸涼皮兒，在攤上熬一天。后來她就病了，走不了路，關節腫脹，連拿筷子都吃力了，到醫院檢查，說是得了類風濕性關節炎。那天，她渾身疼得躺在床上不能動，吃了點兒止疼片躺下了，我去出攤了。我們惟一的兒子，才四歲啊，一個人跑到街上玩，出了車禍……她一下子就瘋了，在家又哭又鬧，到處瘋跑，說要叫兒子回家吃飯。為了照顧她我把她帶到了攤上，她看著我干活，也不哭也不鬧了。”我說：“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男人憨憨地笑了：“她瘋了，她的父母過世了，她的哥哥們成了家，沒有人收留她了，沒有孩子，她就是我的孩子啊！”

夜色朦朧，華燈初上，回頭看，男人笑瞇瞇地喂女人吃蛋糕，女人很安靜，一邊抬頭看著他，一邊吃蛋糕，像他的一個小孩子，男人用手小心翼翼擦去女人沾在鼻子上的奶油……

恬靜的故事，沒有狂風暴雨，清淡、樸素，有一種愛情叫做“素食愛情”，溫柔綿軟而又長久……責編/高麗娟gaolijuan66@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