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女性的絲頭系腰

屯堡文化是一種移民文化，其形成直接來源于明初因軍事行動引發(fā)的大規(guī)模移民浪潮。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派30萬大軍進攻西南，消滅了元朝殘余勢力后，把軍隊留在了云貴地區(qū)，又下令將留戍者的父母妻兒全部送到戍地。按“三分守城，七分屯種”的定制，軍隊的居住地稱為“屯”，移民的居住地稱為“堡”，他們的后裔就叫做“屯堡人”。一般認為貴州安順屯堡人的主體是來自鳳陽、南京等地的“老漢人”的后裔。據民國《續(xù)修安順府志·安順志》卷四統(tǒng)計，安順40姓50支的來源中，除了來源不詳的6支外，來自于江西、湖南、湖北、江蘇、安徽、浙江等地的有37支系，其中蘇皖地區(qū)的江南省有22支、江西6支。這說明安順地區(qū)多數移民來源于蘇皖地區(qū)，這也是屯堡人的主要來源。

屯堡文化是貴州省安順地區(qū)的明代移民“文化孤島”，至今屯堡人的建筑、服飾、語言、習俗信仰及娛樂方式，都沿襲著明代的文化習俗，安順屯堡成了明代歷史的“活化石”。而屯堡文化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當地婦女的裝束即“鳳陽漢裝”，它具有明代服飾的顯著特征。

服飾作為社會文化的載體之一，是民族識別的標志之一。歷史上一個民族征服另一個民族重要的標志是改服易冠。我國少數民族由于地處偏僻，傳統(tǒng)服飾多保存完好，而古代漢族傳統(tǒng)服飾保存較少，這與明代滅亡后清政府強行在全國推行剃頭改服的制度以消滅前朝記憶有關。

安順屯堡文化作為明代移民的“文化孤島”，屯堡女性服飾是典型的安徽鳳陽漢裝，是明代傳承下來的漢族傳統(tǒng)服飾，也是目前保存最完好的古代漢族服裝，而安徽則早已失傳。屯堡女性服飾是漢族傳統(tǒng)服飾傳承中的特例。

女人愛細腰，腰部的裝飾物是漢族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展現(xiàn)女性美的重要裝飾物。屯堡婦女服飾的重要標志之一是屯堡婦女腰間系著的絲線編織的腰帶即絲頭系腰。絲頭系腰是鳳陽漢裝錦上添花的裝飾物，也是婦女們對美和自信的象征物。它展現(xiàn)女性的曲線美，因而成了屯堡婦女的主要標記。凡有屯堡人聚居的地方都有絲頭系腰。屯堡婦女的服裝多以青、藍色為主，樣式為寬袍窄袖，包括長袍、圍腰布、絲頭系腰、頭飾、首飾和單鉤鳳頭鞋等。“頭上一個要要，腦后一個泡泡，耳上兩個吊吊，手上兩個道道，袖上兩個套套，腰上兩個掃掃，腳下兩個翹翹。”這是屯堡人對自己身上流傳了600多年的服飾的形象描述。“腰上兩個掃掃”指的就是絲頭系腰。這種服裝在當地不僅僅作為節(jié)日或祭祀的禮儀服飾，在日常生活、生產中也很流行，是屯堡人重要的文化符號。尤其是屯堡婦女走親訪友、參加集會時系上絲頭系腰，眾多絲線伴著輕盈的步伐左右擺動，給人以超凡脫俗之感。

安順有300余個明代屯堡村寨，但只有西秀區(qū)大西橋鎮(zhèn)的鮑屯村保留著生產制作絲頭系腰的技術。幾百年來，絲頭系腰的編織手藝傳男不傳女，一直被鮑屯人奉為機密，外村人無從涉足。這個2200余人的村寨，居民絕大部分是鮑姓，祖先是明代徽州府歙縣新安衛(wèi)唐越村太和舍人，明洪武“調北征南”而入黔。根據當地口碑資料，絲頭系腰的編織技藝在明代移民中沒有帶到貴州，清雍正年間，鮑氏第11世鮑大千看到母親系的祖?zhèn)鹘z頭系腰非常好看，且是全村寨唯一的一條，決心回祖籍安徽學習編織技藝。于是鮑大千徒步數千里歷經數月才回到老家歙縣棠樾村，學會織絲頭系腰。回鮑屯后，遵照傳男不傳女、禁止外傳的祖訓，鮑大千傳給本村寨的鮑、江、汪等三姓子孫。所以盡管600年間娶進嫁出，滄桑變更，至今還只有鮑屯沿襲著這門技藝。鮑大千為服飾文化的傳承作出了貢獻，因此被人稱為屯堡服飾文化的大師。

絲頭系腰由絲和帶兩部分編成，中間束腰帶為棉紗織成，一般長4.7米；兩頭為絲線織成的絲頭，一般長0.47米。做系腰先從紡絲開始，1500根絲要紡成150多根線。然后，將150多根線掛在屋里的鐵鉤上，插上插下，錯一根都要解開來重織。隨后是織通帶、挑花、翻花。織好以后還要看絲頭齊否，整齊才是好的。最后的一道工序是將白色的絲頭系腰染成黑色。做成一根絲頭系腰晝夜加班至少需要一個星期。因工序繁瑣，編織費時，一條絲頭系腰要賣300～500元。因此，絲頭系腰是屯堡婦女服飾中最貴重的裝飾，屯堡婦女以擁有絲頭系腰為榮，是屯堡男女定親必備物。據當地人講，1980年以前的屯堡婦女結婚時索要的禮品中，必有絲頭系腰。

幾百年來，鮑屯村的絲頭系腰技藝代代相傳，維系著屯堡傳統(tǒng)服飾的生存與發(fā)展。

屯堡傳統(tǒng)服飾經歷清初、民國初期和“文革”等三次較大規(guī)模的強制性的服飾改革而頑強地保存下來，實在是服飾史上的奇跡。“文革”時期， 屯堡的鳳陽漢裝曾一度瀕臨滅絕。大袖子被剪，梅花管簪和玉手鐲被砸，許多屯堡女人曾被迫穿上了普通漢族婦女的服裝；作為鳳陽漢裝中最具特色的絲頭系腰也被認為是“封建殘余”，不準織，不準系。屯堡服飾一度走到危急關頭。不過，由于屯堡人強烈的族群文化認同意識，每次強迫改裝的風聲過后，屯堡人的服飾立刻又恢復了過去的樣式。

鮑屯人在“文革”中躲在山洞里偷偷地織絲頭系腰，晚上再去賣，才使傳統(tǒng)生產技藝沒有中斷。進入2l世紀以來，作為旅游資源的屯堡文化，得到了保護和發(fā)展，原本只有三兩戶加工、經營絲頭系腰，到2005年，已經恢復到數十戶，并成立了“加工工藝經營協(xié)會”，年產值百余萬元。目前絲頭系腰常銷往平壩、雙堡、鎮(zhèn)寧等地，凡是有屯堡人居住的地方，就有絲頭系腰的市場。

大西橋鎮(zhèn)的帶子街村是以編織絲頭系腰而聞名的，原來該村在清同治年間是上通云南下到四川的古驛道，鮑屯村大部分人為出售絲頭系腰的方便，搬到此地居住，由于人戶逐年增多，形成了一條以賣絲頭系腰為主的街道，因此取名為“帶子街”。一個新的帶子街寨名的誕生，就反映出從鮑屯遷到滇黔公路兩旁居住的鮑姓人遷寨時的目的和對這一種江南古老手藝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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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