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和曾斯特姆不同

“破”亦需要有“立”。在歷史上，像陳勝、王莽、黃巢特別是李自成那樣能夠在舊制度當中發現缺點，打破舊制度的英雄并不少見，但是惜乎絕大多數英雄們都不能完成穩定制度的樹立。

從制度演進的視角看人物，是黃仁宇看歷史與庸俗史家的不同。對歷史人物動輒施以道德審判，把好人與壞人用白臉與黑臉來區分曾經盛行一時，但是這樣的一種機械簡單的區分因為其簡易性和與民眾心理的接近感非常容易被人接受，因此也就容易被權勢所駕馭，以此為根源，這樣一種粗糙的歷史觀一度大行其道，直到今天仍時時見其蹤影。

道德審判表面上對歷史演進給出了一種有力的解釋，但其實質仍舊是對真實歷史的逃避，好人與壞人的區別遠遠不能解釋歷史轉輪的推演。黃仁宇不一樣，因為特殊的歷史機緣，黃仁宇自動地放棄了庸俗史家道德審判的權利，也放棄了這樣的一種普遍的負重，而意外地看到了一種更真實的歷史：制度能力的建樹來看歷史人物。

以黃仁宇的視角看商業史，特別是技術演進而帶來的商業進化史，也會發現很有趣的現象與結論。全面的以黃氏史觀看商業，不是我能做的，我只選兩個人蘋果創始人喬布斯和Skype的技術發明人曾斯特姆。

不比優劣高下，只說異同。喬布斯目前的風頭正勁不必在這里多言，而曾斯特姆的輝煌亦為國內業界所熟知。兩個人有一個經歷非常類似：革命性地顛覆傳統產業。

上世紀，喬布斯推出MAC引來了PC產業的革命，此后iTunes的推出又改變了傳統的音樂產業，而2007年iPhone的推出對電信行業的變革已經見到端倪。曾斯特姆也一樣，事實上喬布斯所改變的或者試圖改變的音樂和電信領域，也正是曾氏曾經作過的和正在做的事情，但是兩個人的結果并不相同。

曾斯特姆此前的KAZAA利用P2P的技術讓大家免費地下載和共享音樂，與iTunes讓大家通過便宜的價格下載音樂在技術上的優劣不論，從形式上都是從互聯網上方便快捷地獲得音樂，但是現在曾斯特姆在遭到起訴后，將KAZAA低價轉讓，而今天iTunes音樂銷售的規模則越來越大。

有個最大不同決定了兩者最后結果的成敗：KAZAA說到底還是一個技術天才的發明出來的大玩具，而不是一個成熟的商業模式，而iTunes則是。我這么說無意去貶低P2P下載的商業前景，至少在KAZAA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在商業上還是不成熟的，而iTunes則是。

這與王朝的興替大同小異，曾斯特姆可以顛覆一套政治制度，但是他自己無法很快地建立起自己成熟的制度，雖然其所代表的理念或許是更先進的。

轉移到了電信領域，曾斯特姆的打法有些改變，開始知道從俗，在Skype開始就會與傳統電信運營商去合作，雖然它本身是這些運營商生意基礎的顛覆者，而在這個領域的成就遠過于KAZAA。但是，要想有更大成就似乎并不容易。

喬布斯所做的更為巧妙。逐字逐句地聽一下喬布斯在iPhone推出時候的演講，Macintonish改變了PC，而iTunes改變的是音樂，iPhone要改變的是“Phone”。當時一直以為喬布斯所指的僅是手機，現在才明白絕對不是那么小兒科，他所做的是改變電信產業。

Skype的生意是將傳統的通信生意演變成互聯網的生意，Skype之所以能存在是以消減運營商的利益為代價的。而iPhone不一樣，iPhone不減少運營商傳統語音通話的市場價值，而且能夠給通信運營商帶來增值業務需求。這也是喬布斯能夠挾幾百萬iPhone用戶的強大勢能，在電信領域同樣可以號令千軍的動因。

無論是KAZAA還是Skype，曾斯特姆都展現出了他對互聯網技術和生意前景的敏銳，但是在具體的商業模式的設計和商業時機的把握上，喬布斯的表現都要更好一些。喬布斯更懂得如何與傳統的商業模式妥協和合作，一句話，在商業社會的破立之間，喬布斯的選擇和處理更為要更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