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歷史現象和生活事實的闖關東,既有千百萬當事人求生掙扎的苦難和艱辛,又有與天奮斗、與人奮斗的抗爭和創業的豪邁和壯烈;既充滿斑斑血淚,又閃耀著英雄主義的光彩。在美學風格上是既悲又壯的。電視劇《闖關東》恰當地把握了并生動地渲染、傳達了這種悲壯的基調。編導演創人員沒有回避和掩飾悲苦,也不是孤立地訴說悲苦,而是從悲苦中如實地(而不是拔高地)發掘出抗爭和向上的力量,以悲苦的背景襯托昂揚奮發的斗爭業績,以富有質感的生活場景表現了“苦難出精英”、“烈火煉真金”的邏輯。這在朱開山、朱傳武、譚鮮兒等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的成長過程中表現得尤其鮮明。這些平民英雄之所以具有藝術說服力,關鍵之一是藝術家真實具體地表現了他們的成長過程,他們的成長過程貫穿著他們經歷艱難險阻并戰勝艱難險阻的過程。拿朱開山來說,他的大義凜然的正氣,他的大智大勇的品格,他的堅韌頑強的精神,都不是與生俱來、一蹴而就的,而是在生活閱歷中不斷磨練、不斷反思的結果。他的形象始終在發展中。在兒子的婚事上,他曾有過錯,后來認了錯。在愛憎分明上他的境界也是不斷提高的,終于能夠全心全意地急民族的大義,而對潘五爺那樣屢次為非作歹、傷害朱家的人也給予寬容和爭取。在如何處理苦難和英雄主義的關系上,在如何表現英雄人物的成長上,《闖關東》的經驗值得重視。
《闖關東》善于把時代風云融入人物閱歷和故事情節之中。值得注意的是,在時代風云和人物活動之間,它成功地把家庭作為中介和橋梁。劇中主要人物不但都有比較濃厚的家庭觀念,而且在他們的重大行為展開過程中總有家庭的影響和作用。家務事、兒女情的家庭場景不是僅僅作為穿插,而是成了貫穿全劇的主線之一,從而使這部時空宏闊的史詩性電視劇獲得了豐滿的生活血肉,使主要人物具有了多側面的立體感。中心人物朱開山既是一個披艱歷險的響當當的英雄,又始終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家長。朱傳武、譚鮮兒由普通的農家少男少女變成傳奇式的英雄,他們曲折經歷中的每一個重大步驟(包括逃婚、參加放排、加入胡子群或加入東北軍、陷入滅頂之災又被救出、終于為抗擊侵略保衛民族山河而獻身),都有家庭的激發、推動、支持、幫助。在電視劇的最后幾集里,為保衛“山河煤礦”而展開了一系列斗爭,直到全家出動投入保衛哈爾濱的戰役,這些既是家恨又是國仇,家恨和國仇的界限已經無法區分。編導者這樣處理,顯示了咱們中華民族重視家庭的這種民族心理特點,也顯示了20世紀初期現代性因素在中華大地剛剛萌生的時代特點。
《闖關東》還很好地處理了時代背景和地域特色的關系。地域特色一是關外的自然環境特色: 冰天雪地,白山黑水,土地肥沃,礦藏豐富;一是關外的社會環境特色,如日本的覬覦和侵略,“胡子”的占山為王,張氏父子的盤踞和少帥的進取向上。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這兩個側面是交織在一起的。例如在放排和趕馬幫的情節中固然突出地寫出了關外自然環境的特點,同時也不斷穿插著“胡子”的出沒;而日本侵略和中華兒女反侵略的斗爭也總是以東北特有的山河大地為舞臺,在場面和畫面上都做到了時代背景和地域特色的合一。
《闖關東》在把握思想感情內涵和電視藝術特點的關系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就。《闖關東》充分發揮了電視藝術訴諸視覺和聽覺的特點,把豐富深厚的內容轉化成了鮮明的有聲有色的場面和畫面,反過來說,每一個場面和畫面不僅好看,而且力求包含著并傳達出豐富的內容。例如朱傳武受重傷后由譚鮮兒等抬到家里養傷,這段情節在小說里的描寫固然相當感人,而電視屏幕的處理顯得更豐滿厚實,更富有層次。由于演員的精彩表演,由于各種鏡頭的巧妙選擇、切割、剪輯和組合,不僅朱傳武的英雄形象得到了雕塑般的呈現,而且在場的每一個人物的表情、動作、言語和內心世界都得到了簡潔而細微的呈現,讓觀眾不能不全神貫注,深深地被打動、被感染、被震撼。
《闖關東》之所以能夠取得多方面的重大成就,原因之一是編導創演人員深入了生活,把藝術創造植根于深厚的生活感受、生活體驗的沃土中。這雖然被某些人視為老生常談,不屑一顧,卻正是一些作品貧血的病根所在,因此有必要加以強調。
《闖關東》在處理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的關系上,在把握人性、個性和階級性的關系上(如做了東家的朱開山和長工、短工們的形象映襯關系),也做了勇敢的、帶有冒險性的探索,得失如何,尚待廣大觀眾檢驗。電視劇還有一些比較明顯的瑕疵,如朱傳文這個人物形象的發展變化線索還不夠明晰,日本人森田的反面形象還有些模式化,尚待精益求精的斟酌。
本欄責任編輯: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