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人》的人文精神

李永康從事文學創作的時間不長，作品數量也不多，我所見到的只有《小村人》一本集子，內收小小說50篇。很難得的是，他的創作為廣大讀者樂道、認可；被眾多評論家關注、首肯；作品被國內數十種小小說選集收入，一些篇章還作為范文推薦給廣大中學生們。這一現象非常值得研究、思考。

李永康小小說的這種深入人心的力量從何而來的呢？凡是讀過李永康的小小說的，會有一種同樣的感受，那就是像跟一位知心朋友促膝談心，聽到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句句入耳。這是因為他的小小說很像散文。散文和短篇小說這兩種文體在篇幅和寫法上有些相似之處，但二者之間差異也是明顯的。小說是虛構的，用一個外國名人的話說就是: 作家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不過卻又讓人感到真實可信，而散文則強調題材和情感的真實。這樣看來，對李永康的小小說創作較準確的說法應是: 他以寫散文的心態來創作小小說。李永康在談及個人寫作時這樣說過: “我寫微篇小說很慢: 首先是有什么撞擊了我的心靈，而且幾天甚至幾個月潛意識里有一股表達欲望和沖動，這還不能動筆，要先冷靜冷靜，待表達欲再一次燃燒起來后，才一口氣在草稿紙上寫下來。”(《小村人》代后記)就是說，他寫作非常認真觀察，用心感受發生在眼前的生活當一些人和事貼近了他的內心，有所觸動，有所發現，想把個人心得向世人傾訴，即他所說的“表達欲望”，有了這種“欲望”方才動筆，這樣寫出來的東西怎能不是鮮活 的，有血有肉的呢! 在李永康筆下的人物全是“那些被某種熱潮遮掩住了身影的人，那些被某種喧囂壓低下去的微弱的聲音，那些某個時刻被光亮遮罩住的角落”。(《小村人》馮輝序)富有生活氣息，讀者從中可以看出當今時代中小人物的喜怒哀樂的眾生相。對社會中最廣大的基層的弱勢群體的關心和同情，是一種博愛行為，體現了文學的社會關懷，表明了李永康是一位對現實充滿責任感的作家，由此也形成了他創作的特色。今天的現實是政治、經濟等各個領域發生巨大變化，造成了整個民族精神生活深刻變動，知識分子(當然作家包括在內)的生活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從而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此種背景使得不少知識分子放棄了自己的社會責任，也喪失了批判性，在利益互動逐步成為普遍原則的社會環境中，“辭別崇高”向世俗俯首就范，只要有名有利，不管熟悉不熟悉，什么都敢寫，粗制濫造，東拼西湊，洋洋灑灑，燈紅酒綠，聲色犬馬，什么都有，獨獨缺少社會人文關懷。作家回避現實，也就是回避自己的生存環境，閉目塞聽，不關注人生的困境和當前人們的心靈世界，作繭自縛，只好去充當裝飾社會的耳環、戒指之類，創作變成了作家的自拉自唱。而在李永康質樸平實的文字中間流動的乃是在當今時代變遷中各個不同階層的人們求生存的渴望、希望、欲望以及由難以避免的失落引發的痛心的悲劇、麻木的焦慮或想要逃避的困惑。凡此種種，在《二胡的悲劇》、《綠毛金龜》、《無言的結局》、《殺人者》、《生活》、《狗》、《經理》、《門樓》、《大樹》等篇章里得到體現。這些作品看似無什么高超的藝術技巧，只是對現實生活中各個階層人物生存狀態作簡單的描摹與再現，但讀后沉下心琢磨琢磨，氤氳其中的思想意蘊卻耐人思索，回味深長，完全可以彌補作品在情節、人物上存在的不足。另外，像《老人與鳥》、《大嘴》、《兩只鳥》三篇對復雜社會生活和隱秘人性的深層具有一定的穿透力，這在當前普遍缺乏現實超越精神的文藝現實中有著突出意義。有人對永康寫鳥感到玄妙，不理解。很難怪，長期以來，我們的文學創作有著明顯的現實性和實踐性特征，有很強的服務于實際的功利目的，缺乏一種對現實的超越性體驗和追求。引導讀者從事實經驗的有限性中認識事物的無限性，從而對社會、人生進行理性思考。這種超越性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以《老人與鳥》三篇為例，在這本小說集里是寫得較精致，刻畫描寫人物生動傳神的篇章，具有新的藝術追求，表現出一種對生命和命運的關注。讀這三篇作品，我不禁想起曾讀過的一篇科技短文，題目是《動物世界致命的一夫一妻制》。寫的是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動物保護專家賈斯汀。布拉舍爾在加納熱帶大草原上設立了6個野生動物保護區，30多年來，他一直詳細記錄著這些區域內的動物種類和數量。數據顯示，在這段時間里，因為人類捕殺和生存環境惡化，有78種動物在這里滅絕。布拉舍爾對這些數據進行了認真的分析，他發現大部分滅絕的動物至少有兩個共同特征: 其一，它們的種群非常獨立，生活在食物比較缺乏的地方，后代都比較嬌貴；其二，它們當中雄性只有一個或很少幾個配偶。布拉舍爾稱它們是“一夫一妻制”動物。“一夫多妻”的動物則不然，它們往往有著比較大的家族，所以狩獵者沒有多少機會對它們下手，而“一夫一妻”的動物恰恰相反，它們居住的地方比較分散，行動也要獨立些，不經常聚眾，因此更容易成為狩獵者的目標。由此他得出一個令人大跌眼鏡的結論: 堅持“一夫一妻制”的動物們面臨著更高的滅絕危險! 由鳥類我們可以聯系到人類，想到那些堅持“從一而終”的鰥寡老人，他(她)們的晚年生活獨特的個人生存煩惱，他(她)們那種屬于當代中國人的心靈秘密和情感流程，不是會有更多、更有意義話題要談，更多、更重要的問題要探討嗎？

以上是讀李永康《小村人》后的一點感想。李永康鐘情于小小說。并為發展這一文體辛勤工作著。作為一個素未謀面的文友(我想: 他的熱心讀者也和我一樣)有一種殷切的期待，愿他繼往開來，在今后的創作生涯中，堅持社會人文關懷的追求，堅持現實主義方向，堅持“出于靈魂深處，性情深處的真誠的寫作”，堅持“除了表達的愿望之外，沒有第二種愿望的寫作”(《小村人·阿來序》)，描寫發生在眼前的真實的人生，表現個人親自感覺的東西，即使它和當前流行的不一致，不被人們理解，也不要動搖，要堅信這是暫時的，因為，對一個人非常真實的東西，對眾人也必定是非常真實的。千萬不可趕時髦，扮鬼臉，做怪樣，耍花招，靠這些來嘩眾取寵，失去了以往樸實、真誠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