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從河東博物館年屆八秩的石刻專家吳均老先生處,見到《柳宰相墓記》碑刻拓片。吳老說,此碑刻文獻是河東乃至全國柳氏家族研究的一個新發現,有重要價值。問清碑拓出處后,一種實地考察、尋訪“柳宰相”墓地的文化情結,積聚心頭。2007年立冬之日,我們在夏縣廣電局解寶龍處長等陪同下,直奔柳宰相墓地所在地胡張鄉柳村。
經鄉民指點,我們終于找到了世代傳聞的柳宰相墓地。靜靜地矗立在田塍間的碑樓,高約4米,寬1.42米,厚0.9米。碑樓上有“追遠”二大字,簡潔而醒目,寄托了后人綿綿無盡的哀思。碑后的墳墓顯得瘦小,墓圍僅20.5米,墓高1.5米,顯然與高大的碑樓不相稱。憑吊古跡,柳氏及后人只有一掬惋嘆的熱淚了!
這便是曾身為大唐高宗朝重臣、身陷不測、屢遭貶謫、最后被殺于京師的宰相柳的墓地嗎?
一
史料記載,唐高宗李治皇后為王氏,多年無子,為與蕭淑妃爭寵,從感業寺迎回先侍太宗而后削發為尼的武氏(武則天),意欲武氏幫助自己打敗蕭氏。不料事與愿違,武氏一入宮,很快就施展權術和手腕,不久便與王皇后和蕭妃為敵,野心勃勃,覬覦皇后之位。為穩固皇后地位和自己的既得利益,王皇后舅父、中書令柳與太尉長孫無忌及宰相褚遂良、韓瑗、于志寧等,謀立高宗李治長子即出身“微賤”的劉氏所生的李忠為皇太子。不承想武則天日益得寵,王皇后、蕭妃一同被疏忌。柳憂懼,被迫上疏辭去中書令,轉為吏部尚書。永徽六年(655年),武則天誣告王皇后與其母魏國夫人為“厭勝”(一種咒人巫術),株連柳,貶為遂州刺史,途中又以泄漏禁中語之罪,加貶為榮州刺史。王皇后廢,武則天立為皇后。顯慶二年(657年),許敬宗、李義府按武則天旨意,誣柳與韓瑗、來濟、褚遂良等“潛謀不軌”,再貶柳為象州刺史。后兩年,又以“潛通宮掖,謀行鴆毒”罪除名,終被朝廷下詔,身帶枷鎖,詣京師后殺害。柳宗元曾回憶說:“人咸言吾宗宜碩大,有積德焉。在高宗時,并居尚書省二十二人。遭諸武,以故衰耗。武氏敗,猶不能興,為尚書吏者,間十數歲乃一人。”(《送序》) 可見,柳氏家族遭遇的這段嚴酷打擊,讓柳宗元刻骨銘心。
二
柳,字子邵,生于何年,史無明載。死于顯慶四年(659年)。其父任官隋朝時,曾出使高麗而卒,柳前往迎喪,盡禮盡節,悲傷過度,“號踴盡哀,為夷人所慕”,可見是個忠孝仁厚之子。貞觀年間,柳累遷中書舍人,后擢兵部侍郎,永徽三年(652年)代褚遂良為中書令,仍監修國史,可見又是個飽學之士。《舊唐書》載,“既死非其罪,甚為當時之所傷痛”。數十年已過,直到唐中宗神龍初年,乃復柳官爵,當初受牽連打擊而流放、逃散的子孫親屬一概免罪。再到唐開元初年,柳亨之孫柳渙任中書舍人,上奏請求“許臣伯祖(柳)還葬鄉里”,才由曾孫柳無忝得詔,護柳靈柩回歸鄉里,官給喪事。宦海無情,當年卷入唐高宗后宮王、蕭、武之間的鉤心斗角,或者說在封建統治階級內部一場軒然大波的政治斗爭中,不幸充當犧牲品的宰相柳,總算魂歸故里、葉落歸根了!默立墓前,我們一行感慨系之:
宰相碑前草木荒,丘墓田頭行人忙。
流水無情常渺渺,青山不改總蒼蒼。
涇渭自有清濁辨,忠奸難識肝膽傷。
地瘞柳公藏幽憤,憑誰訴說空斷腸。
三
歲月迢遞,千余年已過。據柳村年屆82歲的王俊杰和柳氏后裔柳俊華老人講,該村柳氏一族由遷徙而來,現有200余人。柳墓原占地5畝多,柏樹蔚然,茂密參天,墳冢碩大,每逢清明和祭日,柳氏后裔前來上墳和致奠者,絡繹不絕。
“古忠臣義士,其里居、丘墓湮沒不存者,何可勝道!間有存者,或云仍殆盡或流傳失實,真贗莫辨,無所考信者所在皆是”(《柳宰相墓記》)。回望相距一華里外康熙年間的明代柳氏碑,再瞧眼前與之相望、寂然聳立的柳宰相墓碑,我們深感古老的河東大地,歷史悠久,人文薈萃,“詠世德之駿烈,誦先人之清芬……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陸機語)。篤念前賢,慎終追遠,當義不容辭,任重而道遠。(題圖:柳宰相墓地的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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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西運城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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