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記錄的商人,如果不被我們在抗災的第一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那么,就永遠不會被人知道——很顯然,他們絕對不是在作秀。
這個時候生命就是生意的命運
5月14日12時,都江堰市抗震救災指揮中心外的大道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從馬路對面沖過來,拍打我們所駕車輛的玻璃窗。
她不是來要吃的,也不是來要喝的。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能不能幫忙聯(lián)系一下,我們這邊需要食用明礬!”顯然,她看到了我們“商界傳媒震災采訪車”的牌子。
“什么啊?明礬?”
“是的,明礬,能凈化水的明礬!”她不住點頭。然后往車里遞進一張她的名片。
“有消息了,你們就打這個電話,我?guī)銈內(nèi)??!?/p>
名片顯示,她叫宋利君,是都江堰當?shù)匾患覐V告公司的老總。
此前一天,在都江堰的一個鎮(zhèn)上,她看到當?shù)厥転暮蟮娘嬘盟|(zhì)太差了,希望我們能提供幫助。
“地震發(fā)生的時候,我正在一家公司談生意。剛從那棟樓里出來,地就開始晃動?!彼卫f。當她爬著趕到家外的時候,她家所在的5層樓房已經(jīng)被晃翻了。操場上,站滿了驚魂未定的人。
隨后,她的家人陸續(xù)出現(xiàn)在她面前。“太幸運了,家人都還在!”
因為停水停電,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周圍就安靜了下來。宋利君躺在那個臨時搭建的“窩”里怎么也睡不著。她覺得自己應該出去做點什么。然后,她偷偷爬回了那棟不斷在余震中輕搖的樓房。
她不是去拿錢或是糧,只拿回了幾盒名片。她要做點什么,“拿上名片,可以方便聯(lián)系。”宋利君說。
拿了名片還沒有走到“窩”里,就迎上來幾個聯(lián)通公司的人。一聽說對方是來問路的,宋利君突然就來了勁。于是,她帶著聯(lián)通公司的救援人員,在各地山上奔波,看著一個個基站被修好。
從那時起,宋利君就一直留在大街上,看見外地人就去告訴他們,這里的災民真正需要什么。
“還談什么生意啊?”當我們問到這樣天天出來抗災救災,會不會耽擱生意進度時,宋利君反問道,“人活著比什么都好!這個時候,我的生意就是把更多的幫助帶到實際需要的地方。”
我們突然想,也許,很多生命的獲救,就要看她此刻的生意做得好不好了。
——生命,就是生意的命運。宋利君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但她卻用實際行動在詮釋這句話。
“愛心是可以相互傳染的?!彼卫f。14日的夜晚,她決定送未懂事的孩子去成都投靠親戚,但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有錢。結(jié)果,一個要回成都的自愿者根本不談錢的事,直接把她和孩子一起送到了成都親戚家。
第二天一早,她從成都趕回了都江堰。

這個時候公司就是大公無私
當一位老太太正在向我們訴說,她是怎么三天只喝了一瓶水,下一步也不知道該做什么的時候,曾萬闊出現(xiàn)了。這是2008年5月14日下午1點12分,地點是都江堰震災指揮中心外的草坪上。
曾萬闊打開手里的錢包,翻出1000元遞給了老太太:“這點錢你拿去給孩子買點吃的!”
曾萬闊一臉汗水,頭也不回地背著我們快步離開。
“給他們點錢,我知道也沒有什么用,但是我們的東西都送完了,只能拿點兒錢,也算是表達我的心意吧!”他對追上去的我們說。
曾萬闊是5月13日下午從貴陽出發(fā),趕往都江堰災區(qū)的。他帶隊開了6輛車。出發(fā)前,他們把每個車上都裝滿了礦泉水、面包、方便面?!拔覀冎車鷰讉€超市的食品基本都被買光了!”曾萬闊說。
此前,他臨時召開了公司的緊急會議,討論的主題是救災。
結(jié)果,全公司的人都把手舉得老高,“全部都要求來參與!最后,我和公司的幾位領導商量之后,選出了二十幾個人?!?/p>
“所有的越野車都調(diào)來,有急用也不行,馬上。”曾萬闊對他的下屬在電話中如此吩咐。
一路向北,目的地——都江堰——這里是當時能實施個人救援的唯一地方。
“到都江堰的時候已是5月14日凌晨2點,整個城市一片漆黑,相當凄涼。”曾萬闊描述說。當時傾盆大雨正沖刷著這個剛剛被地震破壞的城市。
隨著曾萬闊率領的6輛車的到來,死一般寂靜的城市里,終于有了一些聲響,那些一排排鋪開的用垃圾搭建的窩棚里開始鉆出一兩個人來。這些人,有的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吃飯。
然后,曾萬闊和他的員工們一起,開始沿著有窩棚的地方進發(fā)。每個“帳篷”先是發(fā)一箱水,但是隨著走的路程越來越遠,最后只能幾個窩棚發(fā)一箱水。
那個夜晚,價值七萬多元的物資,全部發(fā)放給了都江堰災區(qū)的災民。
然后,曾萬闊和他的員工們就在車里度過了那個難忘的夜晚?!澳莻€夜晚,我基本沒睡,一方面是,連續(xù)吃了幾頓干糧,胃受不了;另一方面是,全身都被雨水浸濕了,非常冷;更重要的是我滿腦子都在想問題——我在想,這么多年來,不斷在賺錢,不斷在跟這個競爭,跟那個競爭,我究竟為了什么。想到周圍的廢墟中,無數(shù)的人還被埋著。如果有一天我也遭遇了這樣的災難,我將怎么面對?!”
對于為什么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往災區(qū)送物資,曾萬闊自己也說不清楚?!胺凑褪窍胫绻蝗ゾ蛯Σ黄鹱约骸N沂且粋€公司的老板,手下有數(shù)千名員工。”曾萬闊說。
這樣的回答突然讓人感到,眼前這個男人很真實,也很可愛——他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臉上還有很多疤痕,突然遇見,往往會讓人生厭。
后來,經(jīng)過多次索要,才拿到了他的名片。這個有數(shù)千名員工的老板曾萬闊是貴州一個煤礦公司的老板,這家公司至少有8家下屬企業(yè)。
煤礦是黑的,老板也是黑的,這幾乎是多年來人們的共識。而現(xiàn)在,當曾萬闊就在我們面前,就在無聲無息盡一個公民的責任時,該如何理解他的行為?言談中曾萬闊說到一句話:“我經(jīng)常說,公司就是大公無私。這個時候更是如此?!?/p>
這個時候有一種貢獻叫智慧
2008年5月14日,隨著通訊信號的好轉(zhuǎn),宋玉蘭的電話突然增多。
這時候,宋玉蘭總會給她的企業(yè)家朋友講述:在還沒有被廣泛關(guān)注的四川安縣安昌鎮(zhèn)的街心,78個沒有人認領的孩子(很可能是孤兒),正住在一個積水很深的草坪上?!八麄兎浅B犜?,這么多人只吃一鍋粥。餓得受不了,也不哭不鬧?!?/p>
宋玉蘭飽含眼淚的講述,總讓那些心系四川災民的朋友們淚流滿面。
對于那些不能及時到現(xiàn)場的企業(yè)家來說,他們希望的不僅是捐款,更希望宋玉蘭能把他們的愛心直接捐助到災民的手中去。他們相信,在這樣的災難面前,政府組織的人手是有限的,而災難需要幫助的頭緒卻又非常多。
此前,宋玉蘭把自己身上惟一的1000元現(xiàn)金給捐了。現(xiàn)在,她正在想著如何發(fā)揮自己的長項,為災民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快到中午的時候,廣州白馬戶外廣告公司的總經(jīng)理Mason打來了電話,對她說:“為什么不發(fā)揮你的力量,把大家組織起來,有安排有系統(tǒng)地做點事呢?”
Mason告訴她,如果能實現(xiàn)把愛心傳遞到災民手中,他和“心靈海”(一個企業(yè)家培訓機構(gòu))的朋友共同努力,一定會籌集到更多的資金。
宋玉蘭豁然開朗:“我的長項就是搞企業(yè),用運作企業(yè)的方法救災,太棒了!”
當天,宋玉蘭在7個小時之內(nèi),就通過廣播組織了60輛轎車的車隊,購買物資,并順利送往了災區(qū)。
當天下午,“心靈海”的班長任志慶也從北京飛到成都。盡管干得不錯,但晚上的總結(jié)會上,宋玉蘭更強調(diào)敗筆:比如對物資供應的估計不足,都以為供應沒有問題,但事實是,很多地方根本買不到基本的生活用品;再比如整個活動流程管理有問題,把車隊都帶到一個市場外等候,結(jié)果造成了塞車。
通過試錯,他們?yōu)榫葹墓局贫饲袑嵖尚械倪\營方案:“公司”首先成立了幾大部門,宋玉蘭擔任總指揮,負責“前線”的指揮作戰(zhàn),任志慶任副總指揮,除了協(xié)助總指揮,還要負責資金籌措。
而這些在“公司”里擔當負責人的13個人中,有7個人是宋玉蘭此前通過廣播電臺招募來的志愿者。而這些志愿者在上次活動中的表現(xiàn),就成了宋玉蘭們選拔“干部”的重要標準。一個叫萬瑩的采購負責人,一天前根本沒有見過宋玉蘭,她們的交流也不超過2個小時,但隨著獲得任命,她突然就在“公司”擁有了幾萬元的“財權(quán)”。
5月15目的實際操作中,公司化的效果凸顯:由信息采集部提供的災區(qū)信息和災民需求信息非常準確;采購部根據(jù)這些信息快速采購到了所需物品,并且價錢是最低的,“我們1500公斤黃瓜才花了1000元。”宋玉蘭說。由于之前對報名的志愿者根據(jù)技能和可利用資源進行了分類,貨物采購后,志愿者很快被分工,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很快,每個志愿者小組也選出了小組的負責人。
從拿出現(xiàn)金到采購,到分裝,最后形成車隊送到災民受眾,整個過程不到5個小時。
因為忙于運作這家后面被命名為“心靈海救災公司”的事,真正的成都精準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的業(yè)務全部停滯?!胺浅r期,多送一些食品出去,多救活一個人才是真正該做的?!彼斡裉m說。
隨著救災形勢的發(fā)展,“心靈海救災公司”也會隨之消失。但宋玉蘭、任志慶等人在地震救災面前所做的這次探索,會留下永遠的價值。因為在災難面前,激情沖鋒和理性籌劃是相輔相成的,企業(yè)家的角色,決定了他們需要更加有智慧和有力量地去做事。
這個時候董事會就是救災部署會
地震發(fā)生時,陳光標正在武漢開董事會。聽到地震的消息之后,董事會立馬變成了抗震救災部署會。
于是,5月12日當天下午4點40分——離汶川災情發(fā)生僅兩個多小時,60臺吊車、推土車、挖土機等大型機械組成的救援車隊就一路向西,晝夜前行。

這60輛工程車中的30輛工程車正準備從南京的江寧開往北京去做一個工程的,另外30輛工程車是陳光標從正在安徽施工的工地調(diào)配過來的。60輛工程車每輛配兩位操作人員,整個隊伍超過120人。
14日凌晨3點,陳光標的救災隊伍到達都江堰。在災后不到36小時的時間,就把隊伍開到了第一現(xiàn)場,這幾乎和一些部隊一樣快。陳光標的救災隊,成為中國首支民間有組織的自發(fā)抗震救災集團軍。
在趕路的過程中,他們一邊不斷用推土機、吊車將路上的大石塊等障礙物推到旁邊的山溝里,同時還將帶來的現(xiàn)金和物資沿途發(fā)放給驚魂未定的災民。
陳光標的隊伍總是在救災的最前線,都江堰、茂縣、綿陽、北川、汶川,一路前進。
在北川中學,他看著幾百個孩子被逐一挖了出來,而活著的只有幾個。由于缺少布料,這些被挖出來的孩子的尸首甚至沒有東西掩蓋。這時候,陳光標總是會爬到廢墟中撿起幾本課本,拍去上面的灰塵,翻開來遮住孩子們因痛苦和驚恐而變形的臉。當看到孩子們此前天天為伴的課本,此刻卻成了為他們逝去生命送別的一部分,那種感受難以名狀……
陳光標長長地嘆氣:“這下沒有蒼蠅來叮你們了,也沒有太陽曬到你們了。”
5月15日,陳光標親自從廢墟中背出來四個人,不過讓他遺憾的是,全都死了。
到災區(qū),陳光標還帶去20萬元現(xiàn)金和200萬元支票。此前,他還委托中國扶貧基金會為災區(qū)捐款650萬元。
陳光標今年40歲。他出生在蘇北洪澤湖畔的泗洪縣,他的童年是在饑餓中度過的。1997年,他創(chuàng)立了南京金威利電子醫(yī)療器械有限公司,3年后組建了江蘇黃埔投資集團。
但是,陳光標和他的公司業(yè)務并不為人們所熟悉。可以知道的信息是,他既不是“中國首富”,也不是“江蘇首富”,連“南京首富”也算不上。
人們真正知道陳光標還在于一個巨大的數(shù)據(jù)——在過去的2007年,他捐贈了1.8億元,陳光標被評為了“中國首善”。到現(xiàn)在,陳光標已經(jīng)累計向慈善事業(yè)捐款捐物達五億元。
當然,伴隨這個數(shù)字而來的還有一連串的榮譽。不過,這位留著小平頭,帶一副寬邊眼鏡,穿著迷彩裝,說話聲音很大很爽朗的企業(yè)家或者說是慈善家并不沉默。他更愿意談的,是他小時候如何度苦日子,他的媽媽又是如何教育他對窮人要關(guān)心的。
陳光標對他公司的要求是,每年將不少于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五十的企業(yè)利潤,用于慈善事業(yè)。一個陳光標記憶猶新的名言是:“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種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