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里正忙得不亦樂乎的胡姐,突然被一陣嚷嚷打亂了節奏。轉身一看,一位中年婦女嗖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指著碗里的抄手說:“老板,抄手沒有二十個!”胡姐抓起一只漏勺就湊了上去,說:“數量不夠是吧?我數給你聽。”她清了清嗓子:“一、二、三……”四周的顧客圍了過來,數到一半的時候,婦女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把拉住胡姐,說:“別數了,沒事了沒事了。”
胡姐放下勺,習慣性地在圍腰上擦著手,說:“我這兒的伙計,少煮一個抄手就扣5元錢工資,我定下這規矩,就是絕不允許漏煮抄手的情況發生!”
怎樣的面館和老板
1996年,胡惠所在的百貨大樓被一把火燒成了平地。現實就像一把利劍,冷颼颼地封喉而至,胡惠下崗了。她把手里的錢盤算了又盤算,在中心商業街車站附近找了一間10平方米的店鋪,開起了面館。
朋友好言相勸:“生意不好做呀,每天有100家面館撐起來,就有100家面館倒下去……”胡惠不聽也不管,她這一生只夠本錢搏一次,贏了皆大歡喜,輸了則一輩子一窮二白。

賣面是小本經營,賣面的人也多了去。拋開遠道而來的顧客不說,胡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從“街坊鄰里”下手。于是她煮了幾十碗面,挨著周邊的店鋪一家送一碗:“來來來,大家嘗嘗,多提意見。”小老板們喜滋滋地接過面,狼吞虎咽地倒進胃里,說:“好吃!”卻沒有了下文,哪怕是一句“我有空就來捧場”的客套話都沒有。
胡惠黯然神傷地回到店里,呆呆地看著一碗碗打好的佐料和一堆無人問津的小面,一天連十元錢都賣不到。
轉機是一群孩子帶來的。某天,兒子領了一群同學來吃面。這群同學竟吃起了癮,每天來一次,一次吃兩碗。久而久之,這些孩子的伙伴、家人也跟著進了面館。胡惠的店里以麻辣系列為主,辣椒和花椒是農民定期挑著擔子賣的新鮮貨;水面沒有堿味或堿味太重的一律不用;醬油和味精金是由知名品牌天廚廠出產;油是純正菜油和豬油,還有花生、芝麻醬、芽菜……一碗面起鍋,面香四溢。店里的人氣逐漸旺了起來。
面館每天的純利上升到一百多元,顧客日趨穩定,無人不稱其做的面地道。在胡惠的面館里,時常會出現一些穿著時髦的白領、溫文爾雅的大學教師或老板,這群人除了要味道好,更看重小店的清潔衛生和老板的誠信。按說很多小老板一旦發展上路,就可能在牛肉面里少放兩塊肉,三兩面煮成二兩五……正是由于胡惠出身下崗工人,骨子里充盈著善良忠厚,她不但沒有偷工減料,還把面煮得實在,將店面打掃得干凈明亮;她為顧客提供的衛生紙的價格比一般面館的貴一倍;筷子是十幾塊錢一把的家用尖頭粗尾木筷,外面還套了一層包裝紙;餐具全部經過一洗二清三消毒……
樹大招風
面館客似云來,還要從胡惠的“不要命”說起。
有一年,一個云南的遠房親戚來探望胡惠。從山旮旮里拖來了一麻袋“粉”。胡惠剛吃了一小夾,腦袋里猛地鉆出一個念頭一用這種云南特有的細長、有嚼勁的粉做酸辣粉,一定賣火!而且她準備親自前往云南某地進貨,由于當地封閉,胡惠在壟斷貨源上就占了起手。
據說那個地方常年山匪橫行。第一次進山,在離目的地還有幾十公里的山路上,胡惠的車剛過,后面不遠處一輛面包車就被幾個大漢攔下來了。
拉回來的一車皮粉賣得如火如荼,客人從早上七點半到晚上七點半,幾乎從無間斷。后來,胡惠又租下了隔壁花木公司二十多平方米的店面。即便內堂寬了不少,臨近中午和晚上,顧客還得空著肚子搬著凳子在店門前的空地等候。
這樣的火爆場景在那條街上史無前例,不知有多少同行暗地里吐她口水,詛咒著這陣風快點過去,大家才好繼續做生意。然而兩年下來,胡惠的顧客有增無減,這樣一來,耍陰招的人便開始浮出水面。
按說店里從早忙到晚,人手也就七八個,打佐料的、煮面的、端面的、擦桌子收碗筷的一除開就沒兩個人了。但是胡惠此時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意常識——做就是做個人氣,做回頭客,做人情,所以面館增加了外賣業務。
有段時間,每到胡惠的店里最忙的時候,就會接到外賣電話。但伙計去到訂餐電話中留下的地址后,要么是一片空地,要么是廁所,或者就是沒人訂餐。胡惠仔細翻查了前面幾天的訂餐電話,才發現是同一個號碼,她怒不可遏地打過去:“我也不是被嚇大的,我以前的單位就是被火燒光的。再燒一次也無所謂,要不就比比誰的命長……”掛了電話,一陣冷汗冒出來,胡惠有點后怕,心想這話是不是說大了。可奇怪的是,面館再也沒接到過偽訂餐電話。
“手足”情深
眼紅的人還在眼紅,惹事的人仍不肯罷手。一天,胡惠聽見“哇……”一聲慘叫,從廚房跑出來看見自己的一名員工癱坐在地上,旁邊是一堆破碗渣和一地的酸辣粉。胡惠正要問事情的緣由,一群人七八個黑壓壓地就圍了上來,說:“老板,你這里賣的什么粉哦,哪里能吃?!”地上的員工捂著手臂哭著說:“他們說這粉有斷節,就往我身上扔過來……”
胡惠火冒三丈,但她知道自己拼不贏這些壯漢,就死死地拉住其中一個,拉到了派出所。胡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壯漢反駁:“她一個賣小面的,你們信她,”派出所的人火了:“人家在這里賣了十年的面,從來沒有人投訴過她的服務和面質量有問題,說,是哪個讓你來搗亂的?!”壯漢見情況不妙,兩手抱頭蹲了下去。警察說讓壯漢們賠幾百塊錢了事,胡惠說:“不!”她不要錢,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這群人在店門口當著所有的人,對她的員工說“對不起”,而且要大聲。
這件事迅速傳遍了街頭巷尾,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寧愿不要錢,也要替員工找回尊嚴的賣面的下崗女人。吃面的人越來越多,員工也死心塌地跟著胡惠。曾經有人出雙倍工資想挖走打佐料的師傅,但他們都放不下胡惠這番深情厚誼。試問在本小利薄的面食行業,同行工資少到三百多則五百的情況下,有多少老板能像胡惠這樣,為員工開出七百到一千元的工資,為員工租房子,保證員工能每天吃一頓肉,小病大病還出醫藥費?
胡惠說,其實很多小面館不死不活,甚至本來生意挺好卻越做越差,主要原因是老板對大伙兒的態度變了,留不住底下人的心!你想,一旦走了一批人,新手必定不如熟練工,在服務質量和親切度上都會大打折扣。實際上,人的本性是懶惰的,工薪族在外吃午餐已成主流,尤其是像小面、抄手這樣相對套餐較為低廉的消費,一旦認準了就近的哪一家面館,只要老板能一直保質保量保持良好的經營態度,很少有人會另尋他處。
人心尚古
其實,飲食行業歷來競爭殘酷,物價飛漲讓小本生意的利潤空間逐日緊縮。胡惠本沒有必要向記者和盤托出其經營秘訣,但她卻認為,沒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公開的。胡惠希望自己在顧客和員工面前是一個能掏心窩子的朋友,甚至是一張白紙。
為了保證顧客的口感和身體的健康,胡惠不敢怠慢任何一個細節。來來往往的顧客大都是工薪族,月薪也就一兩千元。如果每兩面或抄手漲五毛,雖然可能流失10%的顧客,而日營業額卻能突破原有的2000元/天。可胡惠死活下不了手,顧客就是她心里的一塊肉,“人家捧場就是對你好,你怎么能以怨報德?”
而現實卻是:二兩小面3元、二兩酸辣粉3元、抄手3元,兩,所有的佐料都在上漲,員工工資一直在漲,買消毒器,專門請人洗碗,“那么,你的盈利靠什么,”
“靠質和量,還有感情。”
2003年非典暴發,周邊的面館挨著倒閉,胡惠的生意反而一路飆升。一天,門口站了一位陌生顧客:“老板,您這兒的抄手餡新鮮嗎?”胡惠拉開冰箱,露出一大塊剛買回來的新鮮豬肉,說:“菜市里最好的豬肉,我們全家都吃。”“好,煮三兩。”
實際上,顧客在第一次消費中,往往靠的是直覺。一看這老板穿著大圍裙,往佐料堆里一站,就知道是個懂面的人。胡惠說:“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初中就輟學了,但在我的顧客里,也有一大群知識分子和老板,他們喜歡吃我的面,喜歡跟我聊天。他們是我用了十幾年的心血才建立起來的人脈呀!”
連胡惠都說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賣面還是交友。
編 輯 章小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