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30年車的老呂見到記者的第一句話就是:“鋼廠都不行了。”在河北武安這座盛產鐵礦石和鋼鐵的城市里面,人們對礦價和鋼價的變動都非常敏感。五十歲的老呂開出租車,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發現來這里談生意、買鋼廠的人越來越少了,街上晃來晃去的閑人卻越來越多。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很多鋼廠都停產放假了。一些工人已經幾個月沒有拿到工資,還有幾家鋼廠出臺了強硬的措施,每個工人要交1萬塊錢集資款,否則下崗回家。
“生產一噸鋼坯差不多賠100塊錢,十來家鋼廠已經燜爐停產了。”邯鄲市發改委冶金處處長、礦產處副主任王友田說,在過去的五年里,這種長達半年的停產、減產,還是第一次遇到。邯鄲市領導著急了,去年10月份就開始去武安調研情況。

在過去的黃金五年里,這個河北省南部隸屬于邯鄲的小縣城成了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中國迅猛的城鎮化和工業化帶來了對鋼鐵的爆炸式需求,五年內中國的鋼產量增長了5倍,鐵礦石的價格漲了10倍。在這段時間里,武安市的鐵礦遍地開花,民營鋼廠風起云涌,數得上的鋼廠就有40來家,被關停的小廠則難以統計。去年,這個城市共產鋼2400多萬噸,幾乎相當于土耳其全國的鋼產量。
用統計局的數字來形容當地經濟的飛速發展已經顯得蒼白無力。一些沒證的黑鐵礦廠一天都能掙下一輛奧迪車的錢,當地投資鋼廠、礦山的老板身價過億已屬平常。這個城市仿佛建在一座接著一座的鋼廠中間,城市最壯麗的建筑不是政府大樓而是一家名為文安鋼廠的辦公大廈,市中心一座冠以鋼鐵之都字樣的豪華寫字樓正在大興土木。
但現在對經濟蕭條的憂郁寫在了每個人的臉上。二十歲出頭的李強把夏利車停在十字路口等活兒,他三四個在鋼廠上班的同學最近都失業了,因為他們無法滿足鋼廠每人集資一萬塊錢的要求。這筆錢相當于他們半年多的工資收入。
李強在當地一家大鋼廠上過三年班,辭職后開出租車,每天都穿梭在這幾家鋼廠之間,他從去年下半年就發現很多鋼廠項目開工—半就停了,原因是銀行突然停止了貸款。之前,大家拼命上規模,新建的鋼廠比比皆是。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的一位高層說,現在100萬噸以下的小鋼鐵企業貸款困難,唐山也有大批小鋼廠停產了。中央政府認定鋼鐵行業過熱,宏觀調控下銀根緊縮。銀行業就一刀切,不管這些鋼廠有沒有還款能力。
汗水混合著黑色的粉末沾滿了臉頰,周光明站在東山鋼鐵廠門口,恨不得把吸進肺里的鐵礦粉都呼出來,因為這個東西太值錢了。當地的鐵礦粉已經從五年前的每噸200元漲到了現在的1800元。
周光明來自武安市東山鋼鐵廠旁邊的村子,這個村莊處在幾家污染嚴重的鋼鐵廠的包圍之中。從去年鐵礦石現貨價格飛漲開始,他就找到了一份新的營生:每天開著農用三輪車沿著馬路清掃收集鐵礦粉塵,然后按每斤不到一塊錢的價格賣到廢品收購站,一個月收入1000多塊錢。
春節前的三四個月,當地的鐵礦粉突然從每噸800元漲到了1600元,這被認為是導致當地鋼廠虧損的罪魁禍首。
“現在的壓力還很大”,新金鋼鐵廠銷售處處長左培峰說,長期協議鐵礦石價(簡稱“長協價”)漲了68%之后,當地的現貨也叫著要漲到每噸1800到1900元,現貨價比長協價每噸高出500元。
但左培峰感到壓力最大的還是銷售,因為鋼鐵的需求量在下降。現在,北京的鋼材庫存達到了40萬噸,遠遠超過了每年同期的30萬噸的水平。
中國經濟在經歷了5年繁榮期后,正在遭遇近20年來最為嚴重的通貨膨脹,2008年2月CPI上漲8.7%,創近12年來新高。
很多民營鋼廠已經預測到了不妙的前途,在銀根抽緊,原材料漲價的今天,靠吃高價礦是沒法和國有企業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競爭的。
最近民營鋼廠都在找外資的靠山,包括河北一些著名的大型民營鋼廠,都有投奔外資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