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中“之”字析

《漢字源流字典》在解釋“的”字意義的演變時說：

之，本義為①到，往。借為代詞，代替人或事物，作賓語，相當于②他。她。它們。又表指示，相當于③這，這個。又虛指④某種情況(起調整音節的作用)。又虛化為助詞，放在偏正結構中，相當于⑤的。又⑥用在主謂結構之間取消其獨立性。使其變成偏正結構。“之”為借義所專用，到、往等義便又另造了形聲字“逋”來表示。

此介紹使我們大致了解了“之”字各義項的發展過程。從上古漢語開始，“之”字就被廣泛借用為代詞或助詞，表示本義的使用頻率越來越低。到了近古漢語，“之”字作代詞的用法尤其是作人稱代詞的用法也有了萎縮的趨勢。

在《桃花扇》里的人物自述和對話中，我一共歸納出了310個使用“之”字的語例。對這些語句中“之”字的意義和用法可做出如下分組和分析。

一、定語+“之”+中心語(255次J

(一)中心語為1音節詞(247次)

1、定語為2音節(154次)

(1)組

[1](立聽介)隱隱有吟哦之聲，圓老在內讀書。31頁

[2](外)我們奉老爺之命，硬娶香君。147頁

[3](末)沒奈何，且尋個權宜之法罷!150頁

(2)組

[4]小弟之言鑿鑿有據。84頁

[5](副凈扮阮大鋮上)胸有已成之竹，山無難劈之柴。101頁

[6](生細看喜介)這柄桃花扇，倒是小生之寶了。180頁

(3)組

[7]今日所說不是別的，是申魯三家欺君之罪。……。7頁

[8](小生)既然如此，大家……對著大行皇帝在天之靈，慟哭拜盟一番。91頁

《桃花扇》中“之”字之前的定語有154次為兩個音節。這兩個音節或是一個詞，或是一個短語。該定語和后面的中心語之間可以是一般的修飾關系，也可以是限制、領屬等關系。比較(1)組和(2)組之后，我們發現，(1)組里的每個語例在定中之間省去“之”之后，“定語+‘之’+中心語”整個短語的意思和用法與原來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不過，加上“之”之后，定語和中心語之間的結構關系就從形式上加以明確化了。而(2)組里的每個語例中的定語往往是代詞、動詞等，定中之間省去“之”之后，“定語+‘之’+中心語”整個短語的意思和用法都會發生變化，這樣的“之”具有明確結構關系的作用。不能省去。個別這樣的定中搭配由于經常出現在人們的言語當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比較凝固的4字結構，如(3)組中的“欺君之罪”、“在天之靈”等發展到現代漢語中都已經各自具有了特定的含義。

2、定語為3及3以上音節(65次)

[9](生)有趣，有趣!真是文酒笙歌之會。59頁

[10](末)左良玉領兵東下，要搶南京，且有窺伺北京之意。71頁

[11](副凈)就是敞同年侯恂之子侯方域。83頁

[12](外)國破家亡之時，還有什么趣話說!97頁

[13](副末)今乃……是福德星君降生之展；……263頁

《桃花扇》中共有65次“之”字前的定語是三個或三個以上音節的詞或短語。與1組相比可知，這類定中之間的“之”字一般不能省略，省略“之”字往往會使整個短語的結構和意思發生變化或使表意不明。如例[13]中“福德星君降生之臣”省去“之”之后人們就不會明白“福德星君降生辰”究竟是何意思了。

3、“之”+單純方位詞(28次)

[14](生)你看大路之上，紛紛亂跑，皆是敗兵，……180頁

[15](副凈)小將寧死不在他們之下。120頁

[16](小生)大家放下行李。便坐這豆棚之下。133頁

[17](丑問副末介)記得三年之前，……268頁

《桃花扇》中共有28次“之”字后的中心語是“上、下、前、后、中、問、外、北”等表方位的詞。這些單純方位詞和前面的定語之間有無“之”字并不改變整個定中短語的意思，例[14]中“大路之上”也可以說成“大路上”，例[17]中“三年之前”也可以說成“三年前”。由于這類“之”字的意思非常虛，往往依附于這些單純方位詞之前，久而久之，就和后面的單純方位詞組成了合成方位詞。 中心語為1音節詞的定中之間的“之”在《桃花扇》中出現了247次，占《桃花扇》中“之”字使用總數的76.6％。這足以說明到清朝初期，“之”字放在1音節中心語之前已是“之”字的主要用法，并一直延續到現代漢語中。

(二)中心語為2音節詞(8次)

[18](末)雖然利害，卻也公道，原以做戒無忌憚之小人，非為我輩而設。162頁

“之”后的中心語為2音節詞的定中結構在《桃花扇》中共出現8次。這樣的“之”既有湊足音節的作用，更有明確結構關系的作用，一般不能省略。

由以上分析可知，“定語+‘之’+中心語”這種組合主要作賓語；也有作主語的，如[4]等；也有作狀語的，如[12]等；另外還有直接作謂語的，應是古漢語判斷句用法的遺留，如：

[19](副凈跪應介)此乃微臣之專責，豈敢辭勞。170頁

[20](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圣上如何棄的。240頁

用以明確定中之間的結構關系是“之”字在上古漢語中已有的用法。這種用法的“之”字在《桃花扇》中共有255次，占了使用“之”字總數的82.3％，說明在近古漢語中這種用法已是“之”字的主要用法。發展到現代漢語中，有些組合還一直習慣用“之”字，如“明清之際”、“兩者之間”等；特別是一個句子里需用幾個“的”字時，往往會夾用“之”字來分清結構層次，如：“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之第一的和基本的觀點。”

二、主謂之間(27次)

[21]目下軍餉缺乏，乃人馬歸附之多，非糧草囤積之少。66頁

[22](末)這太屈他了，敬亭之去，小弟所使，……84頁

[23]你看浩浩洞庭，蒼蒼云夢，控西南之險，當江漢之沖。88頁

[24](跪祝介)伏以星斗增輝，快睹蓬萊之現；風雷布令，遙瞻閭闔之開。253頁

嵌在主謂之間是“之”字在上古漢語已有的用法。這樣的用法在《桃花扇》中仍有27次，約占使用“之”字總數的8.7％。這樣的“之”字具有取消主謂結構的獨立性，讓整個主謂結構作單句中的一個成分或復旬中的一個分句的作用。在[21]中嵌入“之”字的主謂結構皆為分句，“人馬歸附之多”和“糧草囤積之少”都表原因。嵌入“之”字的主謂結構在作句法成分時。大多作賓語，如[23]、[24]等；也有作主語的，如[22]等；也有作其它成分的。

三、中補之間(3次)

|25]看他趨奉之多，越顯俺尊榮之至。141頁

[26](唱完放弦介)出丑之極。264頁

用在中補之間的“之”在作品中共有3例，其中心語皆為形容詞。單個的“至”或“極”在句子中不能直接放在形容詞之后作程度補語，例句中的“之”字不能省略。發展到現代漢語中，“極”字作補語時往往不是在形補之間用“之”而是在補語“極”之后加助詞“了”，如[26]可表述為“出丑極了”。

四、作賓語(25次)

[27](旦)……在奴家受之有愧，在老爺施之無名；……53頁

“之”字作賓語的語句在《桃花扇》中共有25個，約占使用“之”字總數的8.1％。說明“之”字作賓語在近古漢語中仍占有一定的比例。“之”字的這種用法到現代漢語中則被第三人稱代詞“他(她、它)”或，“他(她、它)們”所取代。個別組合如[27]中的“受之有愧”。

五、人名之中(1次)

[28](凈)目下假太子王之明，正在這里商量發放。215頁

嵌在人名中的“之”字僅此1例。

通過分析可以看出，到清朝初期。放在定中之間在“之”字的諸用法中占有絕對優勢，已是“之”字的主要用法；人們一般不再使用“之”字表其本義，“之”字的其它用法也已逐漸萎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