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文本闡釋的角度對海明威小說創作的特點,特別是其語言表達的形式及由此形成的語言風格進行分析歸納,以得出海明威小說藝術成就的總體把握。
關鍵詞:海明威小說;語言風格;文本闡釋
海明威作品所體現出的獨特語言風格,以及由此所賦予作品的“硬漢子”內涵,許多論述者和傳記作者從敘事語言的繼承角度提到,海明威早年的《星報》記者生涯,使他受到“用短句,正面說,不要反面說”等簡潔語言風格的訓練,進而“學會把寫新聞的規則化成為文學的原則”。同時,他多方面借鑒這方面的成功作家的創作經驗,如斯坦因“不見血肉,只有骨頭”的方法;龐德“簡練、精確的意想主義風格”;喬伊斯“運用暗示含蓄的筆法”等。對這些來自寫作實踐方面的影響,最終使海明威徹底擺脫了一戰后美國展示類小說敘述方式的流弊,并針對“隨著亨利·瞻姆斯復雜曲折的作品而登峰造極的一派文風,被他剝下了句子長,形容詞多得要命的華麗外衣,以誰也不曾有過的勇氣把英語中附著于文學的亂毛剪了個干凈。”從而達到自己的簡潔、精煉的小說美學效果。在這樣對海明威作品總體認識的基礎上,我們就其文本解毒作進一步的分析。
海明威小說語言風格十分鮮明、突出。最集中的表現莫過于他對敘述語言的熟練、精當的運用。我們注意到。一些分析文章談其作品具有象征性。如在《雨中的貓》《象似的群山》《乞力馬扎羅的雪》等小說中,語言含義是很清晰的,但雨和貓、象和群山、乞力馬扎羅山和雪與整體的敘事對象的關系卻是隱性的,并不直接相對。由此而給讀者造成閱讀理解上困難。那么。語義上的清晰和語義間相互關系的距離是如何產生的呢?象征性從中是如何體現的呢?
我們試著看海明威代表作之一《永別了,武器》開篇第一段所包含著象征意味的文字:
那年深夏我們住在村雖的一所房子里,越過河和平原可以望見群山。河床里盡是卵石和大圓石,在陽光下顯得又干又白,河水清晰,流得很快,而在水深的地方卻是藍幽幽的。……那年樹葉落得早。我們看到部隊不斷沿著大路行進,塵土飛揚。樹葉被微風吹動紛紛飄落,而士兵們向前行進,部隊過后大路空蕩蕩,白茫茫,只有飄落的樹葉。
在這段文字中,沒有直接描寫,未加任何主觀鋪陳,作者只是以簡潔、樸素的語言。冷靜客觀地陳述場景,用物象與讀者對話,使讀者無須去接受作者所強加的主觀感受。同時,我們如果只是孤立地去看待它們。把視線停留在語義的表面。那么,去掉內部裝飾的建筑物將是粗硬枯燥的外殼。可是若將這些具體的物象當作一種背景,一種語義群中的;有機的組成部分,把它們與全書的整體語言意象聯系起來,我們就會從含蓄中發現其象征意義的確切指向。實際上,海明威對從語言背后尋找象征含義的做法并不以為然。他希望讀者更多地去注意所表述的語言本身,那才是真實的客觀存在。他認為,“沒有什么象征主義,海就是海,老人就是老人,孩子就是孩子,鯊魚就是鯊魚,不好也不壞。更深的東西就是你了解之后的東西。”這就促使我們要把視線集中于語義本身。
平直無修飾的物象,只有簡單沉穩的、不露半點用心痕跡的敘述字眼。因為海明威確信,“冰山在海里移動很是莊嚴宏偉,這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他的任務是“以行動來說明一切事物,讓動作和事件來喚起讀者感情上的反應”故而他站在語義的背后,將場景與主人公的感受直徑直推至讀者面前,讓讀者直接從場景中獲得體驗,直接與主人公的感覺交流。在這里海明威用精致的敘述性語言達到了他的創作目的。我們的確可以從黑暗、孤燈、寂靜的街道,以及主人公的對話中,感受到那冷漠壓抑、孤獨無助的恐懼氛圍。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這是一種非虛擬的,經過濃縮或高度概括的敘述語言。海明威總結自己這種寫作方法時,之所以斷然認為“描寫不是創作”,就在于它對應著自然的、沒有矯飾的現實,在敘述語言中,找到了有明白含義的、符合生活本來面目的、確切而無可替代的那個詞。用客觀陳述方式使“眼睛和對象之間、對象和讀者之間直接溝通,產生光鮮如畫的感受。”使這三者的距離被縮短到最低限度。這正是海明威所孜孜以求的藝術效果。因此也可以證實,在小說語言中,最具藝術張力的,便是這種準確的敘述語言。
類似的表達方法貫穿于海明威小說的始終。
埃布羅河河谷的那一邊,白色的山崗起伏連綿。這一邊,白地一片,車站在陽光下的兩條鐵路中間。緊靠車站的一邊,是一幢籠罩在悶熱的陰影中的房屋,一串串竹珠子編成的門簾掛在酒吧間敞開的門口擋蒼蠅。(《白象似的群山》)
他趴在樹林里那鋪滿褐色松針的地上,下巴在交叉起來的胳膊上。風兒在頭頂上面的松樹枝間呻吟。他趴著的地方,是一段平綴的山坡,可下面,山坡就變得陡峭起來,可以看見黑色的柏油路盤曲蜿蜒地通過隘口。和公路平行,有一條小河。而隘口那邊較遠的地方,有一座鋸木場。鋸木場坐落在小河旁邊,水閘下面瀉出來的流水,在夏日的陽光下閃著白光。(《鐘為誰而鳴》)
如此等等。不依靠非實義語義的裝飾,而發揮單純性實義語義的表意效果,使讀者可用最經濟的方式進行其小說文本的閱讀。
作品的語言風格,雖然看起來僅僅表現為某種詞性的選擇、詞語的搭配、句型和句式的使用,這里固然有反映語言自身內在的規定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它展示了協作主體那種自覺的、挖掘出特定語義的最大潛力,即在語義場中的語言的最大表現力。若將海明威敘述語言的形式特征綜合起來看,我們認為它們達到了多方面的藝術效果。
1、作品語言的客觀化角度,使物象里極大的直觀性。象《海流中的島嶼》的寫景:
牧草因干旱而發黃,……貧窮、污穢,四百年前積下的塵土,流鼻涕的孩子,破裂的棕相葉子,用馬口鐵釘成的屋頂,瞞地走動著無力就醫的患者,具溝里的污水,頸毛掉光了的病雞崖脖頸上的虱子,老頭字脖梗上的污垢,老太婆身上的氣味,還有那放到最大音量的收音機。原生態無疑是最真切可感的。作者仿佛將一幅自然景色的油墨豎在觀眾面前,起凸現的情形毫無掩飾,只等觀眾去根據各自的感受去得不同結論。
2、正是這種物象直觀性的效果,使作者與讀者的審美經驗可以達到最大限度的同一性。作者用心于場景的設置。讀者用心于所設的場景,二者的感覺和體驗在語義上無須再在形式上進行轉換。
3、突出語義場的作用,強調物象化語義間的聯系,使其具有更廣泛的涵義。
以海明威小說中的對話為例,它占其作品的主要部分。他的人物對話,除了保持其敘述語言共同的明顯特點外,我們有個突出的印象,那就是大家的腔調都差不多,其對話并未注重人物的個性特征,而是側重突出人物的生存狀態,如前文已例舉過的一些對話。不少時候。人物對話清晰地體會出人物的特殊心態所包含的廣泛意蘊的深刻度。如:
他妻子往窗外望。天很黑了;雨仍在打著棕櫚樹。
“總之,我要一只貓,”她說,“我要一只貓。要是我不能有長頭發,也不能有任何有趣的東西,我總可以有只貓吧。”
喬治不在聽她說話。他在看書。(《雨中的貓》)
字面上看只是欲望與冷漠間的沖突,實際上代表了一方主人公對壓抑的生存狀態不滿和另一方主人公戰爭體驗后的麻木。
客觀背景化的記述,突出單一語義與整體語言環境的內在聯系,從而將其內涵擴展到全部語義場。單一語義所代表的意想界限被徹底沖破。因此也就獲得了更為強烈的藝術表現效果。
海明威小說的藝術魅力當然是多方面的,以上我們僅就作品使用的敘述語言方面的特點和由此而取得的藝術效果做簡要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