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悲劇與生存寓言

作為同樣描述男人與女人關系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與《黑白往事》有著某些方面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表現在諸如：人物設置上，同樣有一個封建家長。同樣有一個妙齡少婦；空間造型上，同樣是封建時代的典型環境；等等。但是二者之間更重要的是區別。這是兩部不同層面上的電影。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黑白往事》是一部愛情悲劇，而《大紅燈籠高高掛》則是一部生存寓言。

兩部電影所講述的故事的發生年代相近，內容上也相似：上個世紀初的有關婚姻的故事。但相比較而言，《黑白往事》的故事更加曲折動人，《大紅燈籠高高掛》相對顯得故事性不強。《黑白往事》講述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被封建婚姻拆散。以及由此引發的愛情悲劇。《大紅燈籠高高掛》講述的是一個女大學生嫁入一個妻妾成群的封建家庭后的生存悲劇。總而言之，一個很好地完成了悲情敘事，一個很好地進行了寓言建構。具體而言，兩者的區別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人物形象比較。首先。兩部電影的封建家長有很大區別。雖然表面上來看，兩位封建家長都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出溫良敦厚的秉性，但《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陳老爺其實是一位冷血的殺人兇手。封建秩序不可撼動的頑固代表。在《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作為影片的一號男主角，陳老爺卻幾乎從未露過面。他在電影畫面中始終占據著小小的一角，從不作為畫面的主體而出現。但是顯而易見整個陳府都是在圍著他轉的，妻妾們的勾心斗角也是因他而發的。這就深刻地表現了封建秩序的不動聲色與不可撼動。在《黑白往事》中，作為封建家長的尚神仙則幾乎是一個令人同情的角色。他雖然是男女主人公愛情悲劇的直接造成者，而且滿腦子傳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但我們在影片中看到，他亦被塑造為這一悲情故事中的受害者。這就明顯削弱了影片的思想深度。而增加了影片的悲情因素。其次，我們來看兩部影片的女主人公。《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頌蓮是一個女大學生，影片通過服裝色彩的變化很好的記錄了頌蓮性格與思想的變遷，通過空間造型(如壁立的高墻等)表現了頌蓮被壓抑的生存，通過主觀視點的鏡頭運動(梅珊被殺一場戲中)很好地表現了頌蓮的恐懼等等。在《黑白往事》里，影片一開場，在畫外音中，我們看到女主人公被大花轎抬著穿過一段高墻夾立的道路。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大紅燈籠高高掛》。但這種構圖在影片中僅出現這么一次。而不像《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那樣。女主人公多次被置于一種逼仄壓抑的構圖之中，從而在重復中凸顯出影片的寓言性。《黑白往事》的這種構圖我們很難賦予它超乎畫面之外的別種含義，它更多的是一種環境的交代。在整個敘事進程中，喬氏(《黑白往事》女主人公)并沒有明顯的性格與思想的變遷。她始終作為一個善良弱小的愛情堅守者的形象而出現。這種形象，是讓人同情憐憫的對象，而不像頌蓮那樣具有很強的意象性和象征性。最后。我們可以看到。與《大紅燈籠高高掛》不同的是。《黑白往事》里面出現了一個堅貞勇敢的男性形象——姚哥。這個形象的出現，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兩部影片的不同。在《大紅燈籠高高掛》中只出現了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笛子，與一個唯唯諾諾的大少爺。而在《黑白往事》中則是一個甘為愛情獻身的青年農民。姚哥的存在使兩部影片有了質的區別。一個將演繹一場感人肺腑的愛情悲劇，一個將建構一部中國舊社會的同構寓言。

二、矛盾沖突比較。在矛盾沖突的設置上，兩部影片也有很大不同。《黑白往事》的矛盾沖突主要集中在善良的姚哥與邪惡的管家之間，這是一場善惡之爭。《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矛盾沖突主要集中在妻妾之間，這是一場生存之爭。在《黑白往事》中，善惡是分明的，而這善惡之矛盾沖突的展開，大致上是圍繞著女主人公喬氏的(當然還有尚神仙與惡霸的矛盾，但那只是情節支線，并且這支線的進行也與喬氏聯系密切)。圍繞一個女人，《黑白往事》上演著真與假、美與丑的尖銳對立與斗爭。在《大紅燈籠高高掛》中。沒有明確的善惡沖突。每個女人都在為了生存而苦心經營掙扎。雖然《大紅燈籠高高掛》有它的批判對象，但在影片中，主要的矛盾沖突并不表現在女人們與被批判對象的善惡斗爭之間，而是表現在女人們的無所謂善惡的勾心斗角之中。《黑白往事》與《大紅燈籠高高掛》的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沖突的設置，同樣決定了兩部影片的不同的特質。

三、空間造型比較。作為兩部故事發生年代相近的影片，在空間造型上，《黑白往事》與《大紅燈籠高高掛》有相似之處。比如為了表現時代特征，它們必然有相似的打著共同時代烙印的建筑造型。但是，相比而言，《黑白往事》的空間是開放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空間是封閉的。在空間造型上，《黑白往事》也有那種逼仄壓抑的設置(如影片開頭)，但這種造型沒有系統性，整個影片的空間布置也不具有統一性。因此。雖然它是一部電視電影，場景比較少，但它在空間造型上依然是開放的。而《大紅燈籠高高掛》則不同，它營造的完全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整個陳府大院似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所在。影片的空間造型通常表現為天井、犬牙交錯的飛檐、狹窄逼仄的庭院等等。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彌漫的是壓抑絕望的氣氛。《黑白往事》與《大紅燈籠高高掛》的這種空間造型的差異。使兩部影片在表現社會人生的方式上有了很大的不同，造成了兩部影片不同的特質。

以上通過幾個方面淺談了《黑白往事》與《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差異。總之，作為電視電影，《黑白往事》必然與第五代的代表性作品表現出很大的不同。事實上，它們擔負的任務是不同的。與寓言性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相比，表現愛情悲劇的《黑白往事》也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