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大學文化的精神與功能

關鍵詞：文化；大學文化；大學精神；大學文化構建；大學文化傳播

新近，中國學界關于文化的論爭始于20世紀80年代，主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承繼價值與當代意義，中西文化的比較、溝通以及中國文化在文化全球化潮流中的應對策略。特別是文化霸權主義擴張與侵略帶來了文化挑戰和危機，誘發出文化自醒、自衛與自新的動力，使文化問題升級為民族國家的戰略問題。總括而言，這些探討限于宏觀層面，是框架粗論，既無涉于門類細節，也不提供任何可操作性。本文獨異其趣，對文化的一個子系統——大學文化進行嘗試性探討。

大學文化定義

文化是人的生活方式。棲居著的意志，變化的事物，完成了的產品，固化了的典制，甚至于夢境（心理一征）無一不在文化的總網絡里呈現姿態與品性。人既是網中物又是結網者，社會則扯動著文化的網絡在世事的汪洋中卷舒。遍布著人欲之魚的汪洋終究也成了文化的范疇。文化是人類一切能力及其后果的叢結，文化是人類關于尊貴性的選擇過程和求證過程。人在文化中選擇價值旨趣，文化又給人以價值為宿。哲人說：“寧與柏拉圖同悲，不與槽豬同樂。”此話深刻地指出了文化的價值所在。

文化究竟有沒有一個普適的定義？或者有沒有一個規范的文化定義？目前沒有。這一文化現象反映了文化意義的多樣性、復雜性和涵括的困難性。美國人類學家克魯伯（A.L.Kroeber）和克羅孔（Clyde Kluckhohn）在其合著的書《文化，關于概念和定義的檢討》中羅列了從1871年到1951年80年間關于文化的定義164種，若算上1951年迄今的文化定義，恐怕難以網盡。因而，在談論文化時就不得不給所論的文化先下個定義。

以下引用幾個關于文化的定義作大學文化定義的依據。

戴維斯（Davis）和達拉德（Dollard）的文化定義：

群體與群體間之所以有差異，是因各有不同的文化，各有不同的社會遺產。成年人的行為之所以各不相同，系因他們的文化各不相同。人成長于不同的習慣與生活方式之中，人只好依照這些方式生活下去，因為此外他們別無選擇。

莫利斯（Morris）的文化定義：

一種文化是生活的藍圖。一群互相影響的人本著這一藍圖而特別好某些行為動機。而不好尚別的行為動機；或者，他們寧愿采用某些方法而不采用其他方法來滿足這些動機。我們在這里所當著重的字眼是“好尚”。選擇，是生物生存的一要素。生存即是作選擇。人們常常寧愿選擇某些目標而不選擇別的目標，并且寧愿選擇某些方法來達到所定目標而不愿用別的方法來達到。一種文化是被一群人所采用在時間中傳襲下來的一種選擇型模。

孟達克（Murdock）的文化定義：

學習過程與社會二者的交互影響，在每個人群里產生一套借社會來傳遞的適應行為。這一套適應行為是超乎各個人的。因為，同一個文化為各個人分享；它的作用比各個人生存的時間長；它的質與量大大地超過任何單獨的個人獨自努力所獲得的成就。“文化”一詞是用來表示這一由后天習得并且由社會傳遞的系統。

提第也夫（M.Titiev）的文化定義：

文化是事物、價值、符號的意義，以及一再復現的行為方式之全部范圍。這一再復現的行為方式的功能是指引社會里個人的動作。文化的任何層面都不能借生物遺傳的途徑傳遞給下一代，而且每個人必須在出生以后學習屬于他的文化。即令某個人死亡，文化的型模或羅聚形態還是繼續存在的。

總括這四個文化定義，文化具備四層含義：其一，文化是群體的生活方式，是群體與群體形成差異性的標志；其二，文化是生活價值、生活目標和達及目標的選擇；其三，文化具有傳播性，是人與人的互動，形成整體的言行范式，并在時間縱向上薪火相傳；其四，文化的主要傳播方式是教育和時尚風襲。

鑒此，可對大學文化定義如下：

所謂大學文化是指在大學形成并由大學人傳播的文化，它涵蓋了大學生存與發展的歷史、傳統、精神和風格，也包括了大學學術、教學與人才培養的特色，擴大俗世的影響是大學文化追求的主要目標。通常而言，大學文化是一所大學之所以成為這所大學的標志。

大學文化源流

大學文化有六個源流。大學文化的第一個源流是歷史的承繼，是人類文化傳統薪火相傳的一環。首先，大學教育活動是對既有文化中的知識、方法與價值的耙梳、判斷、批判與選擇，從中取舍，以形成一所大學的教育教學體系。取舍就是選擇，就是揚棄，就是形成特色，其中包含了價值選擇與批判，其中包含了方式方法的“好尚”。其次，大學教育活動是在利用歷史文化中的知識與方法作材料，訓練大學生以促其形成新文化習慣。大學文化的第二個源流是現實社會。大學從現實中尋找社會問題和社會需求，通過大學的人才與資源的運作，解決問題，滿足需求，并將成果返回社會，促進俗世的繁榮與進步，在這個社會——大學——社會的循環中，大學從中汲取營養，形成新的觀念、思想、知識與行為模式，得到不同的文化個案貯備。大學文化的第三個源流是學術研究。學術研究對文化具有多方面的貢獻：第一，源自學術研究所形成的氛圍。這種氛圍告訴大學的師生學術活動是最有價值的文化活動。學者受到人們的普遍尊重。第二，學術研究的方法對大學師生的影響甚大。每一所大學都有其獨特的學術研究的方法，因而能夠保持大學的學術特色。學術研究方法的不同也導致了大學培養人才的分殊，因為學生掌握著不同的學術研究方法意味著他們擁有不同的才能。第三，學術研究的成果往往構成大學文化的標志，特別是那些學術大師的成就，往往被視為大學文化的標旗。一般而言，學術大師并非孤立獨秀，他通常代表了一個學派或學術團體，他通過培養學生，將他的學術影響流傳開來。大學文化的第四個源流來自校園生活，如各種文體活動、比賽、節慶、紀念活動、社團活動、課外活動、管理制度，等等。其中大學的典章制度對文化的貢獻很大。大學的典制是大學歷史的傳承，它經過歲月的淘洗留下的是大學的文化風骨；它是大學現實的反映，世俗的風尚可在其中找見影子；它是一種價值選擇體系，告訴大學的人們何事可為，何事當為；它是一所大學的文化蕃籬，將大學與大學、大學與外界劃清界限。與典制的規范性相反的是大學生課外活動的自由性。大學生通過自由加入社團，通過自由參加各種活動，以表達個人的“好尚”，從而在大學中形成了各種自由的文化潮流。大學舉行各種紀念活動，實質上是對歷史文化價值的再現，它通過復活歷史中的人事，闡發價值與精神，稟明現實中的所缺。大學舉行各種慶祝活動是為了表明大學的價值時尚，它告訴人們當前大學的成就和引以為傲的東西是什么。大學文化的第五個源流是文化交流。大學與大學之間，大學與社會團體之間都會有文化的源淵和交流，這既有利于大學文化的傳播，又有利于大學文化的發展與創新。在各種交流中，人才交流是文化交流中最深刻的一種。在文化的語景下，交流人其實就是文化的載體，就是文化的傳播者，在功能上，他是大學文化的一張光盤。大學文化的第六個源流是校友，是一所大學的畢業生。一方面校友將大學文化傳播到社會的各個角落，另一方面，校友又把經過檢驗的大學文化帶回到母校，在反復交融中，形成自己的風格。校友通過對母校的支持形成一種新的文化。

大學精神

大學精神是大學文化的核心，也是大學最根本的標識。在比較大學與大學的研究中，當剝去很多相同或相似的東西時，在最后剩下的區別中，大學精神處于所有差異性的中心位置。

所謂大學精神就是一所大學有史以來所磨煉出來的意志與品格，是大學在經歷千選萬擇的發展過程中所壘結的價值核心，是大學判明一切未明事物價值和抉擇學校行為的最高原則。否定大學的精神，就是否定大學。大學精神是大學對人類情懷的獨特表述，它代表了大學中的群體所共有的理想和意志：大學精神是大學對人類知識的獨特詮釋，它代表了大學對人類價值的判斷與選擇，大學精神是大學對未知世界的一種態度，面對種種困擾人類的疑難問題，大學拿出了其獨特的文化勇氣和膽識。大學精神既是大學文化的根本，不為塵囂所動，不為風雨所改，又是有枝有葉的活樹，在現實的季節中開花結果，被一代又一代的師生演繹出真實的芳香。

大學精神依大學的不同而有所偏重，擇其善者分述如下：

一曰獨立精神。大學是高深學問的殿堂，追求真理乃是大學的天職，而真理往往潛藏在紛紜的萬象之中，不為功名而現，不為權力所動，只有那些“焚膏油以繼昝，恒兀兀以窮年”的學者才能獲得走近真理的機緣。真理是獨立的孤傲的惟一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因而追求真理的學者必得獨立的精神，執見孤行，不盲從，不輕信，與真理通其性，方能悟其昧，見其真。鑒此，大學的獨立精神的意義在于摒棄一切世俗的侵擾，以求達于真理的純粹性。

二曰中立精神。做人文與社會科學學術的立場必須中立，才不致于在出發點上出現錯誤，而一旦在價值選擇上出現立場上的偏頗，學術的意義便喪失殆盡。對于大學而言，一旦卷入社會派別之間的是非之中，無論是學術還是教學都將因帶著情感的偏私而有失公允，大學勢必走向歧途，南轅北轍，離真理越來越遠。

三曰自由精神。陳寅恪在《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中寫道：“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于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法人盧梭也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中。”匈牙利詩人裴多菲更吟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可見，自由是屬于人類的一種高貴精神，而于大學尤甚。首先，大學要有學術自由，其次，大學要有自由教育，第三，大學要為社會培養自由斗士。學術自由與自由教育已被廣泛而深入地論及，而且在西方國家的大學里，業已成為傳統。在中國的大學里，受到教育傳統、教育體制與教育資源的限制，學術自由與自由教育還不能形成風氣。為社會培養自由斗士正是大學文化之一義。盧梭的話“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中”前半句話說的是人權，是人生的理念，即人生所當是；后半句說的是現實，潛在著一種號召，打破枷鎖，爭取自由，即人生所當為。枷鎖來自于社會秩序，來自于人的種種關系，來自于人性的頑劣，來自于失當的教育，因此，要得人生自由，須從教育始，要得自由的風氣，須從大學始，要得自由的斗士，須從自由教育始。

四曰民主精神。民主是人類文化的精粹，是最宜于人群接受的文化精神與范式。但是在中國，由于缺乏足夠長的民主歷程，民主在今天仍然是時鮮的，仍然需要大力推行。大學的民主化是社會民主化的先行步驟，因為大學的民主化一方面可為社會提供民主理論、技術與人才，一方面可為社會民主化提供試驗或經驗。大學的民主化包含民主教育與教育民主兩個層面。所謂大學的民主教育就是通過對民主歷史、傳統與思想的研究，通過對民主精神的繼承與發揚，通過對民主知識與方法的傳授，培養民主社會建設的人才，推動社會的民主風氣；大學的民主教育就是通過借鑒當代國外民主社會的建設經驗，探討中國民主社會的發展道路，模式與方法。所謂大學的教育民主是民主思想與民主精神的體現，是民主教育的實踐，是大學民主知與行的統一，在一切涉及到師生員工的教育活動中，采取民主的方式進行管理、決策與監督。

五曰批判精神。除了真理之外，一切學問都有缺陷，因而都有理由接受批判。而且批判是做學問的一種手段，批判貫徹著學術自由的精神。學術批判一方面找到批判對象的問題或不足，因而對批判對象提供了一種促動力；另一方面，批判者必然會提出新的觀點，因而對原學術問題是一種補充，是一種發展。如果就此引起學術討論或爭論，無疑將對原學術問題的解決極其有力，而由此收獲的學術成果與學術方法更對參論各方大有裨益，甚至找到真理，甚至產生一門新學科。可見，批判是學術前進的動力，批判是學術創新的源泉。《時代周刊》（《Time》）在20世紀60年代關于知識分子的討論中曾為知識分子下了一個定義：第一，一個知識分子不止是一個讀書多的人。一個知識分子的心靈必須有獨立精神和原創能力。知識分子乃是以思想為生活的人。第二，知識分子必須是他所在的社會之批評者，也是現有價值的反對者。批評他所在的社會而且反對現有的價值，乃是蘇格拉底式的任務。

六曰創新精神。一所大學的生命力源于創新，一所大學的先進性源于創新，一所大學的存在價值源于創新，沒有創新，大學便死了。大學之大，一方面言其高深，另一方面言其廣大，廣大學問是要有新學問，所以必須創新。除了學術創新外，大學的教育教學創新、管理創新、應用創新都很重要。對于學人而言，創新精神是貫穿其學術生涯的主要精神，有此精神，就會學有動力，學有目標，無此精神，他便失去了做學術的資格。

七曰探索精神。探索是發現之母，是學術的基礎活動，具有開拓性。探索的重要意義不在于找到結果，而在于發現問題，發現現象，發現線索。質而言之，探索的重要意義是在已知世界與未知世界之間找到橋墩，而架橋是學術研究的任務。學術探索具有絕對價值。人類的很多活動和世間事物偏具相對價值，即在相比較的情形下，有所取舍。學術探索和人類其他活動比較，具有永恒的價值，或者說是人類的最終選擇。

八曰入俗精神（開放精神）。作為先進文化的陣地，大學必須具備開放性，因而，大學需要入俗精神。大學文化入俗包括導政、強民、開風氣之先和促進文化交流四個方面的內容。導政，指的是為政治提供理論依據與技術支撐，為解決社會的重大問題培養人才。強民指的是為公眾謀福祉，為實現民愿而提供幫助，主要有四個方面的內容，即蓄志于民、蓄智于民、蓄富于民和蓄勢于民。開風氣之先，是指在改變民風民俗方面，在提供時尚的，多樣化的生活方式方面，大學應該有所作為，如在未來社會的知識化與信息化生活等方面，大學擁有優勢。促進文化交流，主要是指在文化全球化的潮流中，大學應承擔重要角色。“拿來主義”拿什么？“送去主義”送什么？在選擇、傳譯、比較、會通和文化創新方面，大學責無旁貸。

大學的入俗精神與大學的獨立精神及大學的中立精神并不相悖。入俗主義是導俗，而不是從俗，獨立是保證大學不受外擾，中立是為了不失公允，三者從不同的側面保證著大學的神圣。大學的入俗精神是大學文化傳播的靈魂，它激活了大學其他的各種精神，使大學文化充滿生機活力。

大學文化的功能

在莫利斯（Morris）的文化定義里，“一種文化是生活的藍圖。一群互相影響的人本著這一藍圖而特別好尚某些行為動機而不好尚別的行為動機，或者他們寧愿采用某些方法而不采用其他方法來滿足這些動機。我們在這里著重的字眼是‘好尚’。選擇是生物生存的一要素。”大學文化是大學生活的藍圖，大學生活藍圖有兩種基本框架，一種是體現文化向縱深發展的學術活動，即大學是高深學問的殿堂，即重視大學的思想意義，而忽視大學的行為意義——大學是先進文化的陣地，大學通過直接的思想、觀念、方法、價值等文化輸出以及人才輸出（負載著大學文化的大學生）來影響人類社會，在社會文化中樹立大學文化的旗幟，占領文化的陣地。大學的教育功能、科學研究功能和直接為社會服務功能為傳統高等教育研究所重視，而大學的文化功能未得到充分的重視，這恰恰反映了傳統大學理論研究的一個缺陷。大學的教育功能指的是大學內部的教育教學活動中的功能，大學的科學研究功能指的是學術活動功能，大學直接服務于社會的功能指的是解決社會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包括政治、經濟、科技、企業、衛生、醫療等各個領域的技術問題。而大學的文化功能指的是大學在社會中發揮引導時代文化潮流的功能，是指社會文化跟隨大學文化的時尚，因而，這是大學在三種傳統功能之外的一項新功能。質而言之，大學的文化功能就是“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就是大學領天下風氣之先。大學的文化功能體現在大學的入俗與導俗過程中。所謂入俗，就是大學文化在社會上傳播，所謂導俗，就是領風氣之先。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大學和中國五四運動的大學都發揮了入俗與導俗的文化功能，起到了影響社會時尚乃至影響歷史的巨大作用。俗就是社會生活的主形態，其中包涵著政治、人民和風氣三種主成份。因而大學文化的入俗、導俗是指大學文化在導政、強民與領風氣之先三個方面發揮積極的作用。

芝加哥大學原校長赫欽斯說，大學的目的是對社會最令人困擾的問題進行盡可能深刻的思考，甚至思考那些無法想象的問題。實際上，大學也正是按赫欽斯所闡述的那樣去做的，尤其是大學中的人文與社會科學中的學科。因此，大學為政治開拓了廣闊的理論空間。換個說法，政治作為人文與社會科學的技術應用，它可以從大學中獲得理論與技術方面的指導。在中國，儒學導政有二千多年的歷史，在西方，人文與社會科學為西方國家的各種政治形態構造了良好的模型，為西方的強盛提供了強大的政治動力。

所謂強民，意指蓄志于民，蓄智于民，蓄富于民，蓄勢于民。民有志，則國可長盛，民有智，則政可不弊，民富足，則國無內擾，民勢強，則國不懼外患。強民另有一義就是推行民主。民主是一種社會生活方式或習慣，但是這種習慣的養成卻頗費時日與精力，既需要文化自覺，又需要方式方法上的引導。大學的民主教育和民主感召成為大學文化的要義。大學的民主教育是指對學生的民主教育，是民主思想和民主精神的培育，是民主素質與民主習慣的養成，是民主知識與民主方法的傳輸。大學的民主感召是大學在世俗生活中對民眾的民主意識與民主精神的召喚。大學生是民主教育和民主感召的載體與主體，他們帶著民主的星火撒向社會的各個領域，在與獨裁的對抗中照亮世俗中的人們。

所謂領風氣之先，即是一種先知先覺與先行——當天下大勢（大利、大害）將起未起之時，有大智、大勇之仁君子順勢而為，或因勢利導，或挽狂瀾于既倒，風云際會，開創新局。近代以降的洋務運動，戊戍變法、五四運動等都是領風氣之先的大潮流。以五四運動為例，不僅在政治上開創了中國現代史的新紀元，而且在學術上也開創了中國學術現代化的新局面，這是民主與科學兩面旗幟領風氣之先的結果。北大和清華這兩所大學正是借五四之風登上了中國大學的潮頭，并在百年的發展史上，一直與時俱進，引領風氣。

領風氣之先，表現在世俗功用上，就是讓政治為之改觀，讓風俗為之改變，讓社會風貌為之煥然。領風氣之先，表現在學術領域，就是要構建新的學術框架，形成新的學科，乃至形成新的學術局面。1900年8月6日，希爾伯特在第二屆國際數學家代表大會上提出了23個數學問題，這23個數學問題成為20世紀數學發展的重大線索，數學屆以解決這23個問題為出發點發展了20世紀的數學。因而也可以說，希爾伯特以23個數學問題構建了20世紀的數學發展框架，希爾伯特并因此成為領風氣之先者。1919年出版的胡適詩集《嘗試集》是中國新文學初期第一部白話詩集，它的意義也在于領風氣之先，在于“但開風氣不為師”，文學史家陳子展的評價較為實際公允：“《嘗試集》的真價值，不在建立新詩的規范，不在與人以陶醉于其欣賞里的快感，而在與人以放膽創造的勇氣。”“與人以放膽創造的勇氣”正道及了領風氣之先的要害。學術界歷來不乏智慧，而缺的是膽識，歷來不乏權威，而缺的是創新，因而，風氣之先彌足珍貴，只有具備了大眼界、大胸襟、大氣魄、大膽識、大直覺、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前瞻性的學術構造，才能領風氣之先。胡適所強調的“大膽假設，小心求正”，這個大膽其實就是以上所說的大眼界、大胸襟、大氣魄、大膽識、大直覺。在中國文化傳統里，遵從權威已成為一種文化習慣，但是，權威未必能夠領風氣之先。因此，領風氣之先本身就是創新，而且是一種大局創新。

大學文化傳播

大學文化的主形態是信息文化，具有良好的傳播性。

大學文化傳統的傳播手段是教育，傳媒是一所大學通過在不同地區招收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這種方式為今后的文化傳播奠定地域基礎和人群基礎。表面上看，招收不同地區或不同民族的學生是為了滿足地方需要，但這種看法實際上卻掩蓋了另一個重要事實——大學文化的傳播同樣需要不同的地區與民族，在這一方面，大學文化的傳播與宗教的傳播相似，追求的都是受眾的最大化。學生招進大學之后，大學通過一定的課程教學、大學生活熏陶、舉辦各種文化活動以及各種典制的管理，將學生培養成深烙著大學印記的人才（或者說某某大學的大學生即是刻滿該大學文化信息的載體）推向社會各個角落和各個階層，通過人才卓有成效的工作釋放出大學對社會的文化影響。盡管這個過程相當漫長，但年復一年的大學畢業生會不斷地疊加這種影響，直到這些學生們建功立業，大學的文化受到矚目，被社會更多的人接納，人們會親自到這所大學接受教育，或者將自己的子女送進這所大學。

大學文化傳播的第二種方式是為社會服務。大學通過開放辦學的途徑幫助政府部門、地方企業和社會機構解決一些問題，進而施加種種影響，樹立大學的文化形象。

大學文化傳播的新方式是發展大學文化產業。商品是商品化社會生活中最廣泛的傳媒，一切文化與價值都可以通過商品流通與消費得到實現。大學文化欲得到更廣泛的傳播，必須在文化產業上下功夫。除了遠程教育外，出版物、音像制品、電影、電視節目、娛樂業、電腦軟件、電子產品等領域都應該有大學的身影，甚至于各種大型的社會文化活動和公益活動，也少不了大學的參與。在新興產業方面，大學應該成為領潮者，像硅谷那樣成為科技與經濟聯通的典范。

大學文化傳播的另一重要方式是開展文化的國際交流與合作。交流與合作的方式既有學術層面上的，又有教育層面上的，又有產業層面上的。中國傳統文化生存面臨著文化全球化潮流的挑戰，中國當代文化創新面臨著文化全球化潮流的機遇，應對機遇與挑戰既需要大的文化戰略，也需要細致的文化戰術與技術，因而中國的大學參與到這種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潮流中并承擔重任對大學本身的發展是百年一遇的大機遇。

孟達克（Murdock）在文化定義里說：“學習過程與社會二者的交互影響，在每個人群里產生一套借社會來傳遞的適應行為。”是說文化是教育與社會的互動；提第也夫（M.Titiev）也在其文化定義里強調文化不能借生物遺傳的途徑傳遞給下一代，每個人必須在出生后學習屬于他的文化。教育既是文化的來源，又是文化的傳播方式。教育的目標之一是發現人群中的個性價值，發展人群的個性價值，并最終使個性價值成為文化價值。這個過程其功在“育”。教育的另一個目標是將普遍的文化價值轉化成個人價值，使之成為人群中普遍有效的價值，并因此產生一種文化潮流。這個過程其功在“化”。一育一化，就是文化的來由與歸宿，刻畫出大學文化產生與傳播的基本路數。宏觀而言，大學文化在整個社會文化的大系統中，又是風頭，又是水源，是創新文化的生長點。大學不僅是高深學問的殿堂，而且是先進文化的陣地，沉潛學問與引領風氣是大學固有的雙義，是大學歷史使命與現實使命的統一。

參考文獻：

[1]《中國文化的展望》，殷海光（臺灣）著，上海三聯書店出版。

[2]《高等教育哲學》，[美]約翰·S·布魯貝克著，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

[3]《走出象牙塔——現代大學的社會責任》，[美]德里克·博克著，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

[4]《大學的使命》，[西班牙]奧爾特加·加塞特著，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

[5]《躁動的百年——20世紀的教育歷程》陸有銓著，山東教育出版社出版。

[6]《民主的歷程》，[英]約翰·鄧恩編，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