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大衛·科波菲爾》中人物語言的翻譯

摘要:人物語言是小說中刻畫人物不可缺少的重要方面。翻譯時，除了說話者的年齡、個性、身份、背景等因素外，譯者還必須考慮上下文意境，即人物說話時的語言環境(包括社會文化背景)，再現每個人物喜用的說話方式及其獨特的形象。文章通過《大衛·科波菲爾》三個中譯本的比較，對小說中人物語言的翻譯進行探討。

關鍵詞: 翻譯;小說;人物語言

翻譯策略不僅取決于翻譯目的，還取決于語篇類型。Wilss(2001:112)指出，不同的語篇類型需要不同的翻譯方法和不同的對等原則。Peter Newmark在A Textbook of Translation (2001:13)一書中把語篇分為四種類型，即記敘、描寫、議論和對話。小說是最復雜的一種文學形式，就語篇類型而言，幾乎覆蓋各種類型的語篇。這些語篇類型都是表達主題所必需的，且具有各自不同的寫作風格。小說的整體風格就是由它們各自的風格組成。它們各自的作用和風格是否被成功地譯入目的語將決定整部作品翻譯的成敗。這里通過對《大衛·科波菲爾》三個中譯本的比較，探討一下小說中人物語言的翻譯。

小說中，除了借助肖像描寫來刻畫人物外，人物的個性化語言也是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方面，且往往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精彩的對話能在讀者大腦中產生鮮活的人物形象，并使讀者分享到人物的喜怒哀樂。為了吸引讀者，達到刻畫人物形象的目的，作者會竭盡所能使人物語言符合人物的身份地位和性格。根據創作意圖，作者會賦予人物一定的身份、背景和相關的語言特色，從而形成人物特有的個性和語言風格。人物語言的運用貴在得體。不同年齡、性格、地位和背景的人說話不可能是一樣的。語如其人，人物形象才能生動、豐滿。說話人的身份、地位、年齡、成長環境、受教育狀況等個人因素以及交際背景會對語言運用產生極大的制約作用，從而產生“語言變體”，這種變體可反映在詞匯、語法、語音等方面(崔永祿，2001:76-77)。作者正是通過各種變體來刻畫人物形象，形成獨特風格的。翻譯文學作品時，必須注意人物的身份地位以及他們說話時的場景，然后通過語言變體再現原作中的人物形象。狄更斯在《大衛·科波菲爾》中運用各種語言變體刻畫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這也是他獨特小說風格形成的一個基本因素。要成功傳譯這種風格，譯者也必須運用語言變體再現每個人物喜用的說話方式及其獨特的形象。

下面請看幾例該小說中人物語言的翻譯。

1. ‘Under the impression，’ said Mr. Micawber， ‘that your peregrinations in this metropolis have not as yet been extensive， and that you might have some difficulty in penetrating the arcana of the Modern Babylon in the direction of the City Road， ——in short，’ said Mr. Micawber， in another burst of confidence， ‘that you might lose yourself —— I shall be happy to call this evening， and install you in the knowledge of the nearest way.’

“據我看，”密考伯先生說道，“你在這大都會的游歷似乎還不廣，若要向著都會路，穿過這現代巴比倫的迷宮，或許會感到一種困難——簡而言之，”密考伯先生懷著另一度突發的勇氣說道，“你或許會迷路——今晚我愿來這里，用最近的路徑的知識把你裝備起來?！?(董秋斯譯)

“我有一種印象，覺得你在這個首善之區，行蹤所至，還不會很遠，并且你在這座現代的巴比倫里，往城路那方面去，想要深入其中，得其訣竅，恐怕還有困難。簡單地說吧，”米考伯先生說，說到這兒，又突然露出說體己話的樣子來，“你也許迷了路，故此我如果今天晚上，前來造訪，讓你有機會得以獲知一條最便捷之路，那我就榮幸之極了。” (張谷若譯)

“我有一種印象，”米考伯先生道，“恐怕你在這首善之區涉足未遠，或許在城北路的方向上，要想洞悉這個現代巴比倫城的奧秘，尚有困難——簡言之， ”米考伯先生說著，又突然爆發出那股熱乎勁頭，“你可能會迷失路徑——鄙人若蒙俯允，今夜造訪，得以告知一條便捷路徑，將不勝榮幸之至。” (李彭恩譯)

Mr Micawber是狄更斯創造的一個典型的喜劇性小人物，說話喜歡咬文嚼字，拐彎抹角。這是他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第一次離家去倫敦尋找工作的小大衛——說的話，聽起來顯得非?；尚?。狄更斯有意使用了一些大詞，如peregrinations、extensive、penetrating、arcana、install等，來表現該人物的言語風格;在句子結構上，使用的是一個含有三個同位語從句的復合句——這在口語表達中是不符合常規的。

董先生的直譯盡管從一定程度上表達出了原文的意思，但讀起來晦澀拗口，一點也不通順。張譯和原文一樣故意使用了幾個大詞，如“首善之區”、“行蹤所至”、“深入其中”、“得其訣竅”、“故此”、“造訪”、“獲知”、“榮幸之至”等，準確再現了Mr Micawber咬文嚼字的言語風格。李譯用“涉足未遠”取代了張譯中的“行蹤所至，還不會很遠”，并把“penetrating the arcana of”譯為“洞悉......的奧秘”。效果不僅和張譯一樣“達”、“雅”，甚至比張譯還“信”于原文風格。類似的例子還有:李譯的“尚有困難”、“簡言之”、“鄙人若蒙俯允”等。

2.‘We come， you see， the wind and tide making in our favor， in one of our Yarmouth Lugs to Gravesen’. My sister she wrote to me the name of this here place， and wrote to me as if ever I chanced to come to Gavesen’. I was to come over and inquire for Mas’r Davy and gave her dooty， humbly wishing him well and reporting of the fam’ly as they was oncommon toe-be-sure. Little Em’ly， you see， she’ll write to 0my sister when I go back， as I see you and as you was similarly oncommon， and so we make it quite a merry-go-rounder.’

“你知道，我們是乘我們雅茅斯的帆船到格雷夫岑-的，一路風平浪靜。我妹妹把這地方的名字寫給我，并且寫信對我說，假如我有便來格雷夫岑-，一定過來找衛少爺，替她謙卑地請安，并且報告家人們都很好。小愛彌麗，你知道，我回去的時候，她就要寫信給我妹妹，告訴她，我看見了你，你也很好，這樣我們來了一個兜圈子游戲?！?(董譯)

“我們因為風也順，潮水也合適，所以就坐著一條雙桅方帆小船兒，從亞摩斯到格雷夫孫來了。我妹妹寫信告訴過我們你這兒的地點。她信上還說，要是我們到格雷夫孫，一定要上這兒來一趟，找一找衛少爺，替她請安、問好;再告訴他，家里的人都非常平安。你知道，我們這次回去以后，馬上就要叫小愛彌麗寫信給我妹妹，告訴她，說我們見著你啦，你也和我們一樣，非常地平安。這樣，我們就叫這個平安整整轉了一個圈兒了?！?(張譯)

“你知道，因為順風順水，我們就坐著一條雙桅小帆船，從雅茅斯到格雷夫森來了。我妹妹寫信告訴過你這兒的地址。她信上還說，要是我們到格雷夫森，一定要上這兒來一趟，找一找大衛少爺，替她請安，問好;再告訴他，家里的人都平平安安。你知道，我們這次回去以后，就叫小愛彌麗寫信給我妹妹，說我見到了你，你也和我們一樣平平安安。這樣，我們就讓平安的消息像旋轉木馬一樣轉了一個圈兒?！?(李譯)

這是Mr Peggotty到學校去看大衛時說的話。他說的是方言，有些單詞的發音不完整，如Gravesen'、Mas'r、fam'ly、Eml'y等。詞匯上，口語體詞匯，如and、so、come等，用得非常頻繁。句法上，多出是簡短的簡單句，逗號連續使用，連詞and用了七次，這些都使句子顯得松散、隨意、缺乏邏輯;口語體短語you see出現了兩次，表明這是面對面的非正式談話。語法上，沒有做到主謂一致，如they was、you was。這些都是作者的精心安排，以此來暗示說話者的身份——一位沒有受過學校教育的水手。

董譯使用了一些正式的漢語詞匯，如“乘”、“并且”、“假如”、“有便”、“報告”、“謙卑”、“請安”等，嚴重偏離了原文中說話者的言語風格。張譯使用了許多非正式漢語詞，如“坐著”、“小船兒”、“還”、“要是”、“上這兒來一趟”、“找一找”、“見著你啦”、“叫”等，使對話形象逼真，生動再現了原作的風格。李譯繼承了張譯的優點，并在其它地方有所改進，例如:李譯的“平平安安”比張譯的“非常平安”更符合Mr Peggotty的說話風格;李譯對merry-go-rounder的翻譯采用了直譯意譯結合的方法，似乎比張譯還忠實于原文。

第一句話中的the wind and tide making in our favor也暗示了Mr Peggotty的水手身份和他對wind、tide等詞的喜好。張譯的“風也順，潮水也合適”和李譯的“順風順水”再現了原作者的這一目的;董譯的“風平浪靜”一詞比較正式和通用，既反映不出Mr Peggotty的特有身份，也不能確切表達出原文的意義。

Peggotty作為小說中一個社會地位比較低下的角色，其未受過正規教育的說話方式，張口即現。請看另一例。

3. “…We was living then in a solitary place， but among the beautifullest trees， and with the roses a-covering our Beein to the roof…”

“……我們當時住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周圍有十分美麗的樹，屋頂上有薔薇花。……”(董譯)

“……我們那時候正住在沒有人家的地方;但是可有的是樹，都長得再沒有那么直溜秀氣的了;還有玫瑰花，把我們的墻都爬滿了，一直爬到房頂上?！?(張譯)

“……那時候我們住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周圍是各種漂亮的樹木，房頂上開著玫瑰花?！?李譯)

該例中，Mr Peggotty又使用了一些不符合英語規范的表達法，如we was、the beautifullest、a-covering our Beein。董譯同樣使用了一些過于正式的詞匯，如“當時”、“僻靜”、“十分美麗”，根本不像出自Mr Peggotty之口。張谷若先生的意譯，“那時候”、“沒有人家的地方”、“可有的是樹”、“再沒有那么直溜秀氣的了”等不太正規的漢語表達，恰恰符合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的Mr Peggotty的語言風格，和原文一樣反映出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李譯在選詞上比較接近董譯，語言通順，意思清楚，但卻忽視了人物特有的語言風格的再現。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董譯受時代的限制和忠實于原文形式的翻譯目的的影響，多為生硬的直譯，忽略了說話人的個性、身份、背景及上下文情景等因素，沒能準確再現出原作中人物獨特的言語風格，影響了小說整體風格的傳譯;張譯抓住了原作的語言特色和作者要展現的人物形象，盡力選擇恰當的譯語再現原文意境，既忠實于原文的意義，又不受原文詞匯結構的限制，較為成功地傳譯了原文中人物的言語風格。李譯在繼承董張譯本優點的同時，在盡量直譯的情況下，使得譯文語言更加簡明流暢——這也正是狄更斯小說的語言風格;但有時卻忽視了流利的語言反而會影響人物獨特語言風格的再現。

小說中人物語言的翻譯，不論是對話還是獨白，都應該和原文一樣做到“什么人說什么話”。任何人物語言的翻譯，都會涉及許多因素。除了說話者的年齡、個性、身份、背景等因素外，譯者還必須考慮上下文意境，即人物說話時的語言環境(包括社會文化背景)。否則，就難以成功再現原作中人物的形象，從而影響原文整體風格的再現。著名翻譯家王佐良先生的一句名言可作為小說中人物語言翻譯的原則，即“一切照原作，雅俗如之，深淺如之，口氣如之，文體如之”。

參考文獻:

[1] Wilss， Wolfram. The Science of Translation [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2]Newmark，Peter. A Textbook of Translation [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3] 崔永祿. 文學翻譯佳作對比欣賞[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