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民間的“口頭詩學”

摘要：帕里—洛德理論又稱“口頭程式理論”，是米爾曼·帕里和在十九世紀創立的學說體系，本文運用該理論對裕固族民間敘事詩《黃黛琛》從程式的角度結合自然、地點、人物介紹和數字等程式對這一文本進行了解析。

關鍵詞：口頭詩學；敘事詩；《黃黛琛》；程 式

裕固族是甘肅特有的少數民族，勤勞勇敢的裕固族人居住在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境內的康樂、大河、明花、皇城區及馬蹄區的友愛鄉，酒泉市的黃泥堡裕固族鄉也是他們主要的居住地。裕固族自稱“堯呼爾”，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獨特的文化，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豐富多彩，民間文學方面主要有神話、傳說、故事、民歌、敘事詩、諺語、謎語等。敘事詩有敘述和歌唱兩部分，以唱為主，以敘為輔，主要有《黃黛琛》、《薩里瑪珂》、《我們來自西志哈志》等。裕固族本民族的文字雖然已經失傳，但是民間仍然保留著自己優秀的文化傳統。《黃黛琛》是一個悠遠的故事，在“堯呼爾”人中更是一首流行較廣的歌曲。在這首歌曲的唱詞中包含著豐富、大量的程式。本文從程式的角度對該敘事詩的文本進行解讀，對其中出現的自然、數字、人物介紹等程式做了較為全面的總結和分析。

文本主要敘述了裕固族姑娘黃黛琛，同勇敢、英俊的青年蘇爾丹相愛，部落長保爾威，卻要強娶黃黛琛為妾。黃黛琛堅決不從，商議與蘇爾丹一起私奔，不料事泄，保爾威派人搶親。蘇爾丹聞訊在途中埋伏，同搶親者發生格斗，終因寡不敵眾，被保爾威家奴打傷，遂同黃黛琛雙雙投湖。保爾威的家奴撈出了黃黛琛，蘇爾丹卻永遠葬身湖底。黃黛琛被劫到保爾威家後，寧死不屈，受盡折磨，終於唱著懷念戀人的歌曲，投井而死。這部敘事長詩，情節生動，語言優美，格調深沉。其唱詞亦優美動人，蘊藉著豐富的程式。

“在相同的格律條件下為表達一種特定的基本觀念而經常使用的一組詞。”——米爾曼·帕里。①這是米爾曼·帕里給出的程式的概念。帕里—洛德理論又稱口頭程式理論，是米爾曼·帕里和艾伯特·洛德在十九世紀創立的學說體系，是一種針對民間口傳文學作品，特別是史詩類大型敘事樣式的方法論。米爾曼·帕里在“荷馬眾人說”和“荷馬一人”說的謎團中萌發了創立新的學說體系的想法。此后他和艾伯特·洛德通過對荷馬史詩文本的分析，發現其中有著許多高度程式化的東西。在進一步結合文本分析和田野調查的基礎上，驗證了在古代荷馬文本背后有一個口頭的詩歌傳統。在三十年代中期的前南斯拉夫地區，他們親歷了一個活態的口頭史詩傳統。1933，他們在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的南斯拉夫省份的六個地區，通過使用聲學錄音裝置，在那里錄制了數百首史詩的演唱。在隨后的考察中他們發現，大量的敘事范式中，都是由“大詞”②構成，這便容易使修辭和敘事聯系在一起。以幫助歌手能夠完整的、一氣呵成的完成對詩篇的演唱。

這一學說的領域還在進一步拓寬。例如對《詩經》的研究，并使之與現代的文學體裁結合，如揚州的說唱等。所有不同的樣式也都被納入了學者們的視野之中。除了史詩，還有敘事詩、民謠、頌詩、歷史性韻文，以及難以計數的其它樣式，都可以成為我們的研究對象。本文試圖從程式角度解讀民間敘事詩《黃黛琛》的文本，解析其中所包含的豐富、大量的程式。

關于地點的程式 在《黃黛琛》中，關于地點的程式可謂相當豐富，以“在……地方”作為開頭介紹關于地點的描述在詩篇中大量的出現。

傳說在我古老的家鄉

傳說在遙遠的西至哈至

傳說在我們遼闊的故土上

傳說在我們富饒的部落中

又如：詩篇的第一部分《愛情》中出現的對地點的描述。

在明麗的海子邊

在這茂盛的岌岌灘上

在母親般的家鄉

在碧綠的海子邊喲

關于自然的程式 在開始敘述事件之前，詩篇總是以對自然景物或者動物的描述開始，“白天鵝”這一程式在詩篇中多次出現，它是自由的化身，更象征著純潔的愛情。在《序篇》中出現的彩云間飛來的白天鵝喲

自古以來我們把白天鵝稱頌

在第一部分《愛情》中出現的

白天鵝洗梳潔白的羽毛

圣潔的白天鵝喲

一對白天鵝將要飛向藍天

《逼婚》

白天鵝喲將要遭受無辜的天殤

《冤仇》

白天鵝驚飛天際

白天鵝又送來了帶血的羽毛

《尾聲》

一對白天鵝飛進白云

詩篇中出現的對這一程式的描述，簡要的揭示了整個故事的發展情節，通過對動物的描寫預示了情節的發展趨勢，類似這樣的“自然”程式還有很多。例如下面一組對“海子”的描述。

你們為啥在海子邊棲身？

在明麗的海子邊

海子水蕩起輕輕的波瀾

甜蜜的海子水喲

溫暖的海子邊喲

在碧綠的海子邊喲

我就把心血溶在海子水里

海子水呀亮晶晶

海子的水波被狂風掀起

海子水雖不能充饑

離開了海子水草

有刀要劈開海子水

海子水破成了碎片

只要海子水永不枯竭

對“海子”水的描述亦是一種對故事情節的暗示，海子水從風平浪靜到波濤洶涌，暗示著黃黛琛苦難命運和悲劇的結局。諸如此類的自然程式還有關于“日月”的程式。

明靜的月兒喲

星星多喲數不清

吉日的晨光喲

上的星星多又多喲（反復三次）

水中映出明月的笑臉

明靜的月兒喲

吉日的陽光被黑云遮擋

天上的太陽屬一方

只有那日月的光輝

寧可讓日月星辰失去光明

白天只有一個太陽

夜晚只有一個月亮

星月也把眼淚灑拋

寂寞凝固了星星

太陽管天暖洋洋

月亮管夜亮堂堂

臭水里照不見月亮的影

寂寞凝固了星星

為什么不見陽光暖人身

月普照大地閃閃發光

明月呀，請你作見證

愿你倆與日月共存

數字的程式詩篇中還出現了大量的有關數字的程式，它們也有著相對固定的組合方式。它們可以和詞組、短語任意的組合構成一組程式。

你阿扎一生沒有見過白花花的銀子

你阿娜一世沒嘗過包茶有多香

你哥哥一生沒騎過駿馬

你嫂嫂一生沒聞過奶香

你弟弟一世沒嘗過牛背子

你妹妹一生沒見過珠寶的光亮

十二兩銀子你父親已經揣上

十二包茶葉你母親已經品嘗

十二歲走馬你哥哥已經騎上

十二桶奶在你嫂子鍋里飄香

十二顆珠寶你妹妹已經戴上

十二斤牛背子你弟弟已經供上

十二只羔羊定為娶你的聘禮

十二瓶美酒將要擺在喜宴上

十二兩銀子變成驢糞

十二包茶葉讓它霉臟

十二歲駿馬讓它斷腿

十二桶奶子變成泥漿

十二顆珠子變成羊糞

十二斤牛背子蛆爬滿

十二瓶毒酒變成血淚

十二只羔羊喂給野狼

請捎一百零八封信給父親

請捎一百零八顆項珠給母親

人物稱呼的程式

在人物出場之前，或者在對人物的稱呼中，總是會出現一組與人物相關的程式。主人公的出場多數是由這樣的程式引出。

美麗的黃黛琛喲

賢慧的黃黛琛噢

聰明的黃黛琛呵

黃黛琛呀黃黛琛（反復五次）

勇敢的蘇爾旦喲

善良的蘇爾旦喲

苦命的蘇爾旦喲

還有一組形式不是相對固定的程式，它們除了對人物的稱呼，還有就是通過對動物的呼喚引出下文，雖然它們只出現了少數的幾次，但是蘊含著一定的規律。

高興吧，姑娘

快看喲黃黛琛

打奶子的老媽媽喲（反復兩次）

大雁啊，求你停一停

大雁呵，求你救救命

大雁呵，請你再捎個口信

從以上對文本的分析看，詩篇中包含有大量的程式化的語言，這種程式化的表述不僅是歌手再創作的基礎，同時也是對敘事詩情節發展的一種暗示。《黃黛琛》這部敘事詩跌宕起伏的情節在程式的語句中也顯得有彰可循。

一步幽遠的敘事詩，敘述了一個古老的故事，并將不斷的傳唱下去。

注釋：

① 在《故事的歌手》一書中米爾曼·帕里給出的對于程式的闡釋。

② 據約翰·邁爾斯·弗里在《口頭詩學：帕里—洛德理論》一書，“大詞”屬于一種修辭單元和敘事單元。

參考文獻：

[1]《故事的歌手》艾伯特·洛德著尹虎彬譯中華書局 2004年版。

[2]《口頭詩學：帕里—洛德理論》約翰·邁爾斯·弗里著朝戈金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

[3]《口傳史詩學：冉皮勒〈江格爾〉程式句法研究》 朝戈金著廣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4]《裕固族民間文學作品選》 民族出版社1984年版。

[5]《蒙古史詩：從程式到隱喻》斯欽巴圖著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