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論文動態(tài)地揭示了稱呼語在不同語境之下的言外之力,探討了語境因素對稱呼語的影響,認為語境因素不僅對稱呼語的選擇具有很大的制約作用,還決定著稱呼語轉(zhuǎn)換的交際場合指示、情感指示、人際關(guān)系指示功能及行事功能。
關(guān)鍵詞:稱呼語; 語境; 稱呼語的轉(zhuǎn)換
稱呼語是言語交際過程中當面招呼用的表示彼此關(guān)系的詞語,是言語交際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許多情況下,稱呼語是傳遞給受話者的第一個信息。為了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說話者要根據(jù)受話者的年齡、職業(yè)、地位、身份以及同受話者的親疏關(guān)系和談話場合等一系列因素選擇適當?shù)姆Q呼語。稱呼語不僅反映了交際雙方的角色身份、社會地位和親疏程度的差異,是衡量人際關(guān)系的一把尺子;而且表達了說話者對受話者的態(tài)度和思想感情。受話者通過說話者所選擇的稱呼形式就可以進行某種推測,從而了解對方的真實意圖和目的,在心理上更好地作好參與交際的準備。稱呼語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語項,言語交際所要表達的許多意義,往往不必通過語句,而是通過稱呼語就可一“聽”了然。
一、稱呼語的語用功能
社會語言學(xué)認為,稱呼語的常用功能是呼喚或寒暄功能和評價描述功能。在日常交際中,稱呼語常執(zhí)行招呼功能,以引起受話者的注意,或者表示禮貌,以達到寒暄目的。其交際意義在于調(diào)節(jié)人際關(guān)系。評價描述功能即情感表達功能,是說話者用來表達對受話者的態(tài)度或情感。語用學(xué)更注重稱呼語在交際中的語用功能(李春華,李勇忠,2002)。
(一) 稱呼語與言語行為的一致性
John Austin 在《論言有所為》的講座中指出,人們談話時不僅僅是“言有所述”,而且是“言有所為”。即是說,語言交際是由一系列的言語行為構(gòu)成的。Austin的言語行為三分說認為,人們說話時同時在實施三種行為:言內(nèi)行為(locutionary act)、言外行為(illocutionary act)和言后行為(perlocutionary act)。語言學(xué)家感興趣的主要是言外行為,即“以言行事”。根據(jù)這一理論,稱呼語在交際過程中不只是表明交際雙方的關(guān)系、地位和身份的差異,也不只是表示一種呼喚或招呼功能,而是常常用來傳遞某種特殊的“語力”。在一定的語境中,伴之以不同的語調(diào),稱呼語能表達警告、威脅、規(guī)勸、禁止、命令、請求、邀請、建議、祝賀、感謝、喜愛、嘲笑、蔑視、厭惡、憎恨等多種語義。在言語交際中,會話參與者由于種種原因不便或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交際意圖,就可能會通過某種語言形式的變化如稱呼語的選擇間接傳達出自己的真實意圖。此時,受話者只能通過稱呼語的變化或共知語境信息等來推測說話者所要傳達的隱含信息。
(二) 稱呼語與語境制約
語境作為言語交際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稱呼語的選擇具有很大的決定性。語境是人們在言語交際中理解和運用語言所依賴的各種表現(xiàn)為言辭的上下文或不表現(xiàn)為言辭的主客觀環(huán)境因素。因此,語境因素可分為兩大類:言辭語境和言辭外語境。前者指交際過程中某一話語結(jié)構(gòu)表達某種特定意義時所依賴的各種表現(xiàn)為言辭的上下文,包括書面語中的上下文及口語中的前后語。后者指某一話語結(jié)構(gòu)表達某種特定意義時所依賴的各種主客觀因素,包括時間、地點、場合、話題、交際者的身份、交際目的、交際內(nèi)容、交際方式、社會文化背景以及與話語結(jié)構(gòu)同時出現(xiàn)的各種非語詞符號。稱呼語的語用信息需要語境因素的輔助才能確定。脫離了語境信息,要正確地理解和選擇稱呼語都是不可能的(曲婧華,1999)。
二、語境制約下的稱呼語的轉(zhuǎn)換
(一)交際活動的不同場合使稱呼語發(fā)生轉(zhuǎn)換
交際活動的場合,根據(jù)其正式程度可以分為正式、中性和非正式。對同一受話者,在不同場合使用的稱呼語有所不同。以錢鐘書的《圍城》為例:
(1)辛楣道:“利害得很呢。可是我和方先生走的不是一條路,”說時把手碰鴻漸一下,暗示他開口,不要這樣無禮貌地啞默。
辛楣也笑了一笑,說:“鴻漸,我在路上要改變作風(fēng)了。我比你會花錢,貪觜,貪舒服。
李和顧的眼睛里,咱們倆也許是一對無知小子,不識物力艱難,不體諒旁人。”
那一頭換辛楣在說話:“老方呀,我道歉可以,可是你不要假生氣溜呀!……”
三句話分別是趙辛楣在三個不同場合對方鴻漸的不同稱呼。第一是有第三者 (孫小姐)在場的情況。當時趙方二人與孫小姐相識未久,且對方是年輕女士,二人談吐都十分注重禮貌分寸,彼此以相對正式的“先生”相稱,彬彬有禮,頗具紳士風(fēng)度,其正式程度也最強。“鴻漸”是趙方二人私下密談時趙辛楣對方鴻漸的稱呼。處于這種非正式場合,兩人的談話輕松自然,不拘禮數(shù)。第三句中的“老方”,則是朋友們在咖啡館聚會趙辛楣開玩笑時對方鴻漸的稱呼。語氣親切隨意,略帶戲謔。一聲“老方”,使親密程度得以增強。
(2)二奶奶對丈夫發(fā)表感想如下:“你留心沒有?孫柔嘉臉上一股妖氣,一看就是個邪道女人,所以會干那種無恥的事。……”
二奶奶也開了自己嫁妝的虛帳,還說:“倒是大姐姐這樣好。外國在打仗啦,上海還不知道該怎樣呢!……”
第一句是二奶奶背地里在丈夫面前對大嫂孫柔嘉的評價。夫妻之間談話自然無需客套婉轉(zhuǎn),所以二奶奶暢所欲言,肆無忌憚,對孫柔嘉大加攻擊,鄙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第二句是妯娌二人拜訪孫柔嘉時的場景。二奶奶稱柔嘉“大姐姐”,假裝尊敬,故作親熱。之所以前后判若兩人,也是交際場合不同使然。
(二) 交際活動中的情感因素使稱呼語發(fā)生轉(zhuǎn)換
稱呼語的轉(zhuǎn)換是情感表達的需要和流露。稱呼語可以表達感情,不同的稱呼語顯示出說話者不同的情感。
在Erich Segal 的小說“Man, Woman and Child”中男孩戴維想與女孩杰西卡約會(范家材,1992):
(3)“Wanna go to a movie with me sometimes, Jess?”asked David Ackerman。
“The name is Jessica 。And no, I wouldn't, I don't go out with juveniles。”
“杰斯,想不想什么時候和我一起去看電影?”戴維·阿克曼問道。
“名字是杰西卡。不,我不和你去看電影。我可不和未成年的孩子出去。”
男孩想套近乎,拉近彼此間的距離,以昵稱Jess稱呼女孩Jessica。女孩對他卻毫無好感,首先糾正他的稱呼。一名之正,就拒之于千里之外。兩個不同的稱呼語使心理上的反映躍然紙上。用昵稱“Jess”,理解時的感情寬容度可從中性浮動到親切。而女孩糾正男孩的稱呼,從中只能感到冷若冰霜的嚴峻距離。
同樣是Erich Segal 的這篇小說,談到貝克威斯夫婦婚后度過了十八年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有一天丈夫突然告訴妻子,在出差法國期間,他有一段婚外情。妻子感到如雷轟頂,夫妻關(guān)系驟然緊張,陷入危機。以下是原作節(jié)錄:
(4)Husband(H): Honey, I gottatalk to you。
Wife(W): Bob, something in your voice scares me。…
夫妻之間互稱“Honey”和“Bob”,親密隨便。
H: I had an affair。
W: Who?
H: Nobody。 Nobody special。
W: Who, Robert?
丈夫心中有愧,支支吾吾,妻子急怒交加,一再追問,并把親昵的Bob改稱為Robert,以示感情的變化。
H: Sheila, that was long ago。 I had to tell you now because
I mean…, she's dead。
W: For God's sake。 Bob, why are you telling me all this?
妻子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稱呼又從較正式的Robert回到昵稱Bob,氣氛有所緩和。
H: Sheila, I am telling you because she had a child。 …He's mine。 The boy is mine。…
W: Robert, I don't have the strength right now。 For anythi-
ng。 You could do me a big favor。…Sleep in your study, please。
在事件嚴重性的震撼下,妻子的感情受到重創(chuàng),轉(zhuǎn)口又稱大名Robert, 表明妻子經(jīng)過強烈感情波動,又冷靜下來,重新審視兩人關(guān)系。不用昵稱Bob, 表示感情的疏遠甚至怨憤: 要求分房而居,夫妻裂痕終難彌合。
(三) 交際雙方社會關(guān)系的變化使稱呼語發(fā)生轉(zhuǎn)換
人的本質(zhì)的社會性決定了其社會關(guān)系的多樣性。任何一個具有社會性的個體總是處于不相同的社會關(guān)系中。因此,所扮演的社會角色就會有相應(yīng)的變化。在一定的社會關(guān)系中說話者和受話者的社會關(guān)系的變化自然會體現(xiàn)在稱呼語中(梁佳,2002)。
以下三例均出自《圍城》:
(5)劉太太道:“我們跟方—呃—伯伯親熱,叫方伯伯抱—”她恨不能說“方姑夫”。
劉東方夫婦竭力撮合方鴻漸與待字閨中已久的劉小姐,其心情之迫切在稱呼語的使用中一覽無余。目前不過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小孩只能叫方鴻漸“伯伯”,一旦結(jié)成姻緣,鴻漸自然就是小孩的“姑夫”了。
(6)孫小姐等他們?nèi)ミh了,道歉說:“我看見他們兩個人,心里就慌了,不知怎樣才好。請方先生原諒。——剛才說的話, 不當真的。”
……孫小姐不作聲,好一會,說:“希望你不至于懊悔,”仰面像等他吻,……
“先生”是慣用的社交稱呼,不帶感情色彩。孫小姐稱鴻漸“方先生”,說明二人的關(guān)系還停留在同事、朋友階段。待鴻漸身不由己向她求婚后,孫小姐便用“你”字替代了“先生”之稱。這一微妙的稱呼遞進,傳遞出豐富的語用信息,準確地反映了雙方關(guān)系的改變:由同事、朋友上升至情侶。
(7)辛楣?jié)M口的“嫂夫人勞步,不敢當。”柔嘉微笑抗議說:“趙叔叔別那樣稱呼,我當不起。”
孫柔嘉一直稱趙辛楣“叔叔”,算辛楣的晚輩,趙辛楣也本以“孫小姐”呼之。由于柔嘉與鴻漸結(jié)為夫妻,就由晚輩升為“世嫂”,故辛楣此時改口稱她為“嫂夫人”。
(四) 語境因素決定稱呼語轉(zhuǎn)換的行事功能
如前所述,John Austin認為,語言不僅可以傳遞信息,指稱事物,還能夠“以言行事”,即表達說話者的某種意圖,如請求、承諾、譏諷、贊揚、規(guī)勸、威脅、批評等多種言語行為。稱呼語作為語言單位,同樣具有行事功能,而且其行事功能與語境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在特定的語境中,稱呼語的轉(zhuǎn)換能表達多種隱含意義,具有不同的語用功能(梁成功,2001)。
以下兩例同樣摘自《圍城》:
(8)鮑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蘇東坡的妹妹,才女!”——“蘇小妹”是同船男學(xué)生為蘇小姐起的外號。“東坡”兩個字給鮑小姐南洋口音念得好像法國話里的“墳?zāi)埂?tombeau)。
鮑蘇二位小姐明爭暗斗,各含機鋒,“蘇東坡的妹妹”由鮑小姐口中道出,難免帶有譏諷之意。
(9)趙辛楣做出他最成功的輕鄙表情道:“也許方大哲學(xué)家在講解人生哲學(xué)里的樂觀主義,所以唐小姐聽得那么樂。對不對,唐小姐?”
趙辛楣當時視方鴻漸為情敵,對其冷嘲熱諷,極盡打壓之能事。平時稱“方先生”已隱約帶有敵意,此時稱“方大哲學(xué)家”更是笑其不學(xué)無術(shù)。稱呼語的轉(zhuǎn)換已然成為攻擊對方的銳利武器。
《京華煙云》里有這樣一個例子:
(10)(蓀亞)“妙想家,這都是你的想像。你是富家之女,你只覺得開家小商店也是詩情畫意的。”
蓀亞平時稱妻子為“木蘭”,此時改稱“妙想家”,流露出對妻子的贊許、愛慕之情。
再請看摘自日本作家尾崎紅葉作品《金色夜叉》(金福譯)中的例句。文中的宮子和間貫一本是一對愛侶,后來宮子貪圖榮華富貴背叛了愛情,委身于富家少爺富山唯繼。間貫一悲痛欲絕,一度自暴自棄,當了一名高利貸者的伙計。
(11)(富山)“……我也就只得回去了,回到旅館去等你們罷,待會兒可一定要來啊!好嗎,宮子小姐?……”他正想要走,卻又轉(zhuǎn)身走近阿宮身邊:“阿宮,你一定得來啊,好嗎?”
此句中富山對于稱呼語的轉(zhuǎn)換不僅是有意拉近雙方距離的信號。而且有懇請、敦促之力。
(12)(間貫一)“阿宮,就因為你這么一變心,間貫一這個男子就此失望得發(fā)了瘋,他那寶貴的一生也就此在你手里斷送啦。……富山的令……令……令夫人!從此我們不會再見了。”
間貫一對宮子稱呼的變化真實傳達了他的痛心疾首,悲憤交加,是對宮子靈魂的拷問和鞭撻,有決絕之意。
(13)“老間, 再等一下,不把苦衷給你說清楚,也許你真的不了解:對游佐君來說,這筆欠款已超過了他負擔的能力,……”
“住嘴,姓間的!也許你滿腦子錢,所以連人話也聽不懂啦!\"
說話者通過轉(zhuǎn)換稱呼語,由開始的請求、規(guī)勸一轉(zhuǎn)而為命令與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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