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時期,《青春之歌》成為眾多學者和批評家批評話語操作的最佳文本之一,呈現出多重話語的喧嘩與騷動的狀態。文化批評、敘事批評、女性批評、人性化批評、解構批評、美學批評在一些批評家筆下紛紛展開。這些批評發揮了獨到的見識,是在一份特殊的語境中對《青春之歌》的接受研究。
關鍵詞:青春之歌;接受研究;重讀
楊沫的《青春之歌》最初問世是在1958年1月,迄今已近半個世紀。伴隨著歷史曲折的發展,當代文學界對《青春之歌》的接受研究可以說經歷了兩次較大的反復。第一次是在建國初期上個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誕生于多事之秋的《青春之歌》在剛一問世便受到了政治權利話語的苛刻批判,致使最初的研究因批評背景的影響,僅僅停留在政治角度,而呈現公式化和模式化。第二次是在新時期以來,尤其是上個世紀末,文學研究與批評恢復了活力,各種不同視角的研究與批評開始涌現,在《青春之歌》的“經典重讀”過程中,我們看到的是研究理論框架的變遷和研究方法的更新,新的研究批評使文學研究活動更加深入,對《青春之歌》的垂直接受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一、文化批評——“成長小說”
李楊在他的《抗爭宿命之路》一書中,將《青春之歌》讀解為一部成長小說。他參考了美國當代學者F·杰姆遜的“國家寓言”理論。通過林道靜的成長歷程來證明選擇中國共產黨的道路,走從舊民主主義革命到新民主主義革命再到社會主義革命的道路,才是唯一的正確的道路。以林道靜這一年輕的、女性的、知識分子的“主人公”的人生經歷來證明“中國”的道路選擇,的確顯示了作者的匠心獨運。西方人道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矛盾的確構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基本思想沖突。斗爭的結果,就如同先是盧嘉川、繼而是江華得到林道靜,馬克思主義擁有了中國。李楊以現代國家敘事為依據,闡釋了林道靜形象的產生意味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勝利,其社會文化相融合的解讀給人們耳目一新之感。
二、解構批評——“卡里斯馬典型的成熟的定型形態”
“卡里斯馬”原為社會學和政治學術語。王一川在他的《現代卡里斯馬典型——二十世紀小說人物的修辭論闡釋》一書中首次將其用于闡釋二十世紀中國小說典型的一個特殊形態——富于神圣性、原創性和感召力的人物。他將林道靜的轉型再生模式解讀為“贖罪”。贖罪是作為五六十年代“卡里斯馬典型”的林道靜尋求的真正的拯救之路。首先是意識到自身的原罪,其次就是去贖罪,在不斷的贖罪中獲得新生,即由轉型而再生。毫無疑問,《青春之歌》是關于知識分子林道靜的“成長小說”,而她的成長過程實質上就是靈魂拯救的過程。林道靜作為五十年代的“社會主義新人”典型,顯示出現代卡里斯馬典型的成熟的定型形態,其轉型再生辯證法是對中國小說美學的一次新的書寫,王一川的闡釋新穎而獨特。今天回首觀之,知識分子這種“贖罪意識”帶有極大的荒謬性。階級成份帶來的不是天然的道德、人格、思想的崇高。任何人的進步均是后天學習、反省、社會實踐鍛煉的結果。可惜,在思想公共化時代一切均為枉然。
三、女性批評——“視點中的性別傾向”
陳順馨則采用女性主義批評的方法對《青春之歌》進行了再解讀。林道靜生命中的三個男人都有其政治隱喻:余永澤代表的是虛幻的“騎士英雄”,他拯救了林道靜的肉體的生命,是林道靜對個體生命的愛與美的喚醒者;盧嘉川是“黨”的人格化身,從精神上拯救林道靜,是林道靜集體意識的啟蒙者;江華則是林道靜顯示革命中的導航者,與之共同戰斗的“革命英雄”。余永澤、盧嘉川、江華在林道靜的成長經歷中,分別代表著“騎士英雄”、“精神英雄”和“革命英雄”三個角色,通過對這三種形象對林道靜的“洗禮”,才使她凈化為一個完美的英雄了。或許,從作家、敘述者及作品主人公這三個角色的區分,進行具體的認識,恰恰能夠理解五十年代那場討論中所存在的認識含混,陳順馨采取的性別視點和敘事學解讀方法,使她的研究別具洞見。
四、人性化批評——“革命女性的情愛生活”
藍愛國在他的《解構十七年》一書中從倫理到政治角度解讀了林道靜的情愛生活。將《青春之歌》中所體現的新的性倫理關系解讀為一種“無性”的性政治關系,政治取代愛情,成為人們生活中主宰一切的力量。而在林道靜和王曉燕、劉大姐等女性關系中,潛存著很多的情感因素。她們以“裝扮”的敘述策略將情感革命化,使情感獲得合法地位。《青春之歌》之所以成為“十七年”文學對情感予以最高程度關注和表現的文本,就是因為它滿足了無產階級對小資產階級情調的隱晦回憶,保持了生活中真實的存在情感和生命韻味。無疑,這樣的解讀是人性化的。但人性化批評相對于其他批評顯得主觀化、極端化、情緒化。對文本產生的文化環境所知所論不多,所闡釋的觀點至多算是一種深刻的片面。
五、敘事批評:“革命敘事結構”
批評家張清華在他的批評文章《從“青春之歌”到“長恨歌”——中國當代小說的敘事奧秘及其美學變遷的一個視角》中從敘事批評的角度重新審視《青春之歌》的敘事模式。張清華對《青春之歌》進行了敘述學研究,提出了極有見地的觀點。他分析了小說中所蘊涵的幾種敘事結構,“精神分析”的絕佳例證讓張清華盛贊到:毫無疑問,沒有哪一部十七年的小說能像《青春之歌》這樣,有著如此多潛在的闡釋空間,以及關于一個時代的政治、語言與意識形態的廣泛輻射力。他認為,《青春之歌》之所以是一部有吸引力和可讀性的小說,是因為它在革命政治的敘事外衣下,依然“無意識”地借助了中國傳統小說敘事中“才子佳人”和“英雄美人”兩種古老的模式。而小說中隱含的女性主義與仿男權敘事,則是作品另一個值得稱道的地方。張清華的研究很有價值,讀出了前人所沒有體會到的敘事特點,體現了他深刻的洞察力。
六、美學批評——革命的“灰姑娘”
在眾多評論中,張閎的評論文章《灰姑娘·紅姑娘——〈青春之歌〉及革命文藝中的愛欲與政治》可謂最獨特。《青春之歌》曾經一度是革命教科書中的樣板小說,但張閎卻借用革命的“血統論”,發現林道靜的前身是“灰姑娘”。這個“灰姑娘”最終成長為革命青年的形象大使,林道靜也成了“圣——林道靜”。張閎并沒有滿足于為《青春之歌》提供一種新的閱讀方式,他借此進一步清理了革命文藝中愛欲與政治的曖昧關系。“灰姑娘”的長大成人不是一個簡單的生理過程,它是脫胎換骨的“獻身”的藝術。“獻身”在現代中國有著雙重的涵義,它是情感(愛欲)話語和革命話語的公用詞匯。 “十七年文學”中的紅色經典大都擁有一種發育失衡的現象,即文本的過度單薄和閱讀者的空前膨脹。以往的文學史家多對此作簡單的全盤否定,卻不能為這種美學癥候提供病理分析。張閎對《青春之歌》的個案分析,使人意識到這種非常態現象的內部有著一套縝密的美學生產和消費規則。在這里,批評家擺脫了閱讀者的被動地位,他參與了對“革命美學”歷史檔案的挖掘,評論獨樹一幟。
綜上所述,通過對《青春之歌》新時期接受研究近的巡禮,我們看到的是研究的理論框架的變遷和研究方法的更新,研究批評逐漸從整合走向零散,從單一走向多側面,呈現出多重話語的喧嘩與騷動的狀態。然而,對作家作品的解讀總是時代的、歷史的解讀,而時代在前進、歷史在發展,因此對作家作品的研究也必然是一個不斷延續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