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元話本小說一般采用可稱為“中國套盒”的手段,即在小說的開頭引入與之相關的小故事,就象民間工藝品那樣,大套盒里容納小套盒。小說這樣的開頭就使作品有了一種創造性效果。這應該是宋元話本小說的創舉。
關鍵詞:宋元話本小說;開頭;中國套盒
一、小說的開頭
話本小說即是宋元時期民間藝人表演伎藝的底本,主要是以講市井故事為主的短篇說話類作品。宋元話本小說的體制已經基本定型,一般分成篇首詩、頭回、入話、正話、結語和篇尾詩六個部分,其中篇首詩、頭回和入話三個部分組成了話本小說的開頭,由此可見當時小說的創作者對小說開頭的重視。為了讓故事更具有說服力,小說的創作者一般都采用了可稱為“中國套盒”的手段,即按照民間工藝品那樣結構故事:大套盒里容納形狀相同或相似但體積較小的一系列小套盒。“一個主要故事生發出另一個或幾個派生出來的故事”(巴·略薩[秘魯],《中國套盒》)這樣的開頭往往引入一些十分吸引人的故事,以期得到能夠有更多人關注的效果。這樣從無到有,應該說是宋元話本小說的一個偉大的創舉。
我們現在所見到的宋元話本小說大多是明代中后期隨著出版業的繁榮,以物化的形式保存下來的,例如:《清平山堂話本》、《熊龍峰刊小說》和馮夢龍編纂的“三言”。在我們看到的這些話本小說中,組成小說開頭的三個部分:篇首詩、頭回和入話,已經開始相互補充和調整,從而得到更好的效果,這也說明了當時話本小說作者對小說開頭的重視。在開頭的三個部分中:篇首詩幾乎每篇都有,頭回已經有了相對獨立的小故事,而入話則常常穿插于篇首詩和頭回之間,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這恰恰使我們看到了“中國套盒”術的作用,在篇首詩、頭回和入話三者構成的小說開頭中,我們可以將這個小說開頭看成一個能夠相對獨立的“小套盒”,它從屬于整篇小說這個“大套盒”之中;又可以把篇首詩,頭回和入話看成更小一級的“套盒”,它們又從屬于小說開頭這個“小套盒”之中。下面讓我們從“三言”中的例子來看看篇首詩、頭回和入話在這個“中國套盒”術中所起的作用。
二、篇首詩的作用
一般說來,篇首詩的作用主要有三種:首先可以由一個話題引出同類作品從而形成詩串,如《喻世明言》第十五卷《史弘肇龍虎君臣會》,篇首詩為:
倦壓熬頭請左符,笑尋尾赪為西湖。二三賢守去非遠,六一清風今不孤。四海共知霜髩滿,重陽曾插菊花無?聚星堂上誰先到?欲傍金尊倒玉壺。
這一首詩,乃宋朝士大夫劉季孫《寄蘇子瞻自內翰苑出守杭州》詩。……
這個故事由劉季孫的詩引出蘇軾知杭州軍州之事,再引出熊元素的回文詩,再引出洪內翰與孔德明的詩作和才華,最后引出故事的正話部分,即史弘肇龍虎君臣會的故事。我覺得這正是“中國套盒”術運用的體現:龍虎君臣會的故事內套著洪內翰與孔德明、熊元素的詩,又套著蘇學士兩任杭州之事,最后套著劉季孫的詩。
其次可以由作品引出詩作者,他們往往是故事里的人物,如《警世通言》第十四卷《一窟鬼癩道人除怪》(又名《西山一窟鬼》),篇首詩為:
杏花過雨,漸殘紅零落胭脂顏色。流水飄香,人漸遠,難托春心脈脈。恨別王孫,墻陰目斷,誰把青梅摘?金鞍何處?綠楊依舊南陌。消散云雨須臾,多情因甚有輕離輕拆。燕語千般,爭解說些子伊家消息。厚約深盟,除非重見,見了方端的。而今無奈,寸腸千恨堆積。……
話說沈文述是一個士人,自家今日也說一個士人,因來行在臨安府取選,變做十數回蹊蹺作怪的小說。
隨后便講述了“西山一窟鬼”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怪故事:一個青年秀才接連遇鬼,甚至給自己說親的媒婆,自己的娘子、侍女都不是活人。于是秀才請來癩道人捉了七鬼,秀才從此出家云游。“鬼故事”里套著沈文述的詞作,形成一個“中國套盒”式的開頭,從中看得出作者為了讓故事能更多的為大眾接受花費了不少心思。
第三可以婉轉地引出某種體驗或徑直概括故事主旨,如《醒世恒言》第三十三卷《十五貫戲言成巧禍》(又名《錯斬崔寧》),篇首詩為:
聰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癡呆未必真。嫉妒每因眉睫淺,戈矛起時笑談深。九曲黃河心較險,十重鐵甲面堪憎。時因酒色亡家國,幾見讀書誤好人!
作者利用篇首詩說出要講的道理,婉轉地引出故事的主旨。之后引入頭回,用魏鵬舉因不檢點丟了美差使這個故事,再引出錯斬崔寧一段書。這也正是“大套盒”中套著幾個“小套盒”的形式,體現了作者對小說開頭的精雕細琢。我們所見到的話本小說中,前兩種作用的篇首詩引用古人詩作的較多,而第三種作用的篇首詩則多為自撰的詩作,篇首詩的三種作用大抵如此。
三、頭回和入話:
在話本小說中,入話一般不能獨立出現,大都是穿插于篇首詩和頭回之間。而頭回則一般采用一個小故事,為了讓這些小故事和正話故事的聯系更加緊密,入話便穿插于其間,由于兩者一般雜糅在一起,我們就把它們暫看成一體,這也正是宋元時期話本小說重視開頭的體現,它們恰巧構成了這種“中國套盒”之中的“小套盒”。按照它們與正話故事的聯系,我們認為可以分為兩類:
第一類是頭回和入話所述的故事和正話故事性質相同,例如《喻世明言》第二卷《陳御史巧勘金釵鈿》。在這個小說中,將頭回和入話中金孝拾金不昧、而丟金者賴皮貪銀的故事,和正話故事中“金釵鈿”的故事放在了一起,最后結局是:圖銀子的反失了銀子,不要銀子的反得了銀子;有老婆的反沒了老婆,沒老婆的反得了老婆。如此懲惡揚善,印證了“欲圖他人,反失自己”的道理。這正形成了一個“中國套盒”式的開頭,如此便使作者對故事內容的闡釋和把握更加容易了許多,這也是說書人最常采用的模式。
第二類是頭回和入話所述的故事和正話故事性質相反,例如《醒世恒言》第六卷《小水灣天狐詒書》。在這個小說中,頭回和入話中先講述了漢代楊寶好心救黃雀,黃雀銜環報恩,自此楊家三代位列三公這一件事,這是對好善行仁的正面肯定;正話中則講述了唐代王臣打狐搶天書,招災惹禍,致使家業七零八落的故事。這一正一反,角度不同,卻恰好體現了一個道理:要好善行仁,不要剛愎自用。這同樣也形成了“中國套盒”式的開頭,這種方式對于敘事者來說,材料的控制和線索的把握同樣是嚴密而清晰的;而且從閱讀的效果來看,這種技巧更利于強化敘事主體所述的主題。
不管頭回和入話所述的故事和正話故事的性質相同或相反,頭回和入話總是在大故事中套入小故事,這也正是“中國套盒”術的體現。
四、結語
宋元話本小說的開頭恰巧符合了“中國套盒”的形式,在大套盒里容納形狀相似但體積較小的一系列小套盒,這是前人所沒有的,也正是宋元話本小說的獨特之處。“當這樣的結構在作品中把一個始終如一的意義——神秘、模糊、復雜——引進到故事內容并作為必要的部分出現”時,小說就具有了一層藝術性,正如宋元話本小說把這種結構作為小說的開頭,使它與小說的主體不是單純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互相影響的效果的聯合體,兩者完全地融合了起來,使話本小說能夠為更多的人所認可,也使這種“中國套盒”式的手段具有了創造性的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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