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任何文學形式的載體是語言文字。詩詞就是一種語言藝術。而且是語言藝術的最高形態,要求形象、精練,語言新妙。在詩詞創作中,歷代有識之士都主張“唯陳言之務去”。當代詩壇泰斗藏克家談及舊體詩創作時,也十分強調“語言新”。“語言新”是許多詩詞作者的追求。然而,在當今詩詞學習、創作和編輯中,卻有人以為語言越“陳”越“雅”。越“古”越“時髦”。把“陳谷子、爛芝麻”當作精品,充斥版面,以致陳詞濫調連篇。
那么,詩詞創作,怎樣才能突出一個“新”字呢?筆者有如下幾點淺見:
一是必須思想新。有道是“言為心聲”,“語言是思想的外衣”。一個人有什么樣的思想。總會找什么樣的語言來表達。漢高祖劉邦打下江山大發心聲:“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其躊躇滿志的帝王思想表露無遺。唐代詩圣杜甫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的“三吏”、“三別”等許多作品,無不具有反映當時社會現實的思想、語言。膾炙人口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是一例。唐人李紳、宋人范成大如果沒有憫農思想,那“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采菱辛苦廢犁鋤。血指流丹鬼質枯。無力買田聊種水,近來湖面亦收租。”恐怕難以寫出。梅堯臣的《田家》:“南山嘗種豆,碎莢落風雨。空收一束萁,無物充煎釜。”則充分表現了他關懷民生的思想。古人如此,今人同樣。革命先烈夏明翰,如果沒有憂國憂民、敢于犧牲和對革命事業充滿信心的思想,怎能發出“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夏明翰,還有后來人。”這震古鑠今的豪言壯語。特別是一代偉人毛澤東言志抒情的詩詞語言。無論莊諧雅俗,都跳動著時代脈搏,閃耀著先進思想的光輝。
二是必須感情新。“詩緣情而綺靡”(陸機《文賦》);“沒有情感就沒有詩人,也沒有詩。”(《別林斯基論文學》)詩是以語言文字抒情言志的;語言是構成詩詞的主要因素,是表達思想感情的工具。所謂“情動于中,而形于言。”(鐘嶸《詩品序》)只有感情真、感情新,才有可能產生真切、至當、清新、閃光的語言。當然,“情”有個人之情,也有時代的共同感情。“抒情不僅是抒寫個人的感情,還要抒寫時代的感情。”(《郭沫若論創作》)所謂“時代感情”,我認為就是與時代同呼吸、共命運。愛人民之所愛、恨人民之所恨的感情。感情不同,語言有別。比如同是抒寫夕陽黃昏,有人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李商隱+),或“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馬致遠),多有哀惋失意之感;而有人則是“何須惆悵近黃昏”(朱自清),“老夫喜作黃昏頌,滿目青山夕照明”(葉劍英),充滿樂觀豁達之情。有個故事,說從前有一位書生面對漫天大雪有感而發:“門外大雪紛飛。”一位官宦子弟接腔:“都是皇家瑞氣。”一位財主則說:“但下三年無妨。”可惹惱了那位沿門乞討、饑寒交迫的叫化子。大罵:“放你媽的狗屁!”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如果魯迅先生沒有對人民和對敵人愛憎分明的感情,恐怕也難以寫出:“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我以我血薦軒轅”、“怒向刀叢覓小詩”等語言鏗鏘的名句來。
三是必須意境新。所謂意境,我以為就是作者對人生、對客觀世界有所感悟的某種心靈之境。它植根于現實生活,主要以作者的形象思維構筑而成。請看這么兩首詩(姑且謂之“詩”),其一《三中全會》:“三中全會寫新篇,決策英明喜放寬。堅守黨章依舊貫,迎來四化換新天”;其二《迎春》:“物換星移又一年。神州縱目景多妍。市場經濟波濤起,滾滾洪流涌向前。”其主題思想倒是不錯,平仄格律也可以,只因缺乏意境,幾乎是標語口號堆成的“順口溜”(有人謂之“格律溜”)。毫無詩味。我認為意境新則要求表達意境的語言新。詩友有首《故鄉行》:“小橋流水幾聲蛙,兩個頑童不著紗。借問涼茶何處買,我家地里有西瓜。”其意境新穎,形象逼真,語言也精當流暢。因而被幾家詩詞報刊發表。可見。意境新也是語言新的基礎和前提,語言新則是意境新的載體和表現。二者相輔相成。
四是必須字句新。字句新是就語言自身而言的。語言貧乏很難寫好詩。清代詩人趙翼在《論詩絕句》中說:“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詩文趨新,自然包括語言。語言也是隨著社會發展而發展的。所以詩詞創作既要學習、了解古代漢語。更要學習、掌握現代漢語;既要繼承傳統語言中的有用部分,更要吸納隨著社會發展產生的流行語言中的精華部分;既要掙脫過時與死去的陳詞濫調的羈絆,更要把握鮮話的現代語言的運用,乃至采擷口語、時語入詩。古往今來不少詩家都十分注重詩詞語言的推敲、錘煉,力求貼切、鮮活、新穎。元人房灝贊揚“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杜甫:“欲知子美高人處,只把尋常話入詩。”其實,李白的《靜夜思》、《贈汪倫》等許多傳世之作,也都不是深奧晦澀而是明白曉暢的語言。白居易則以時語、口語入詩著稱。所著之作求老嫗能讀。偉人毛澤東更是詩詞創作推陳出新,運用口語的典范。諸如“齊聲喚,前頭提了張輝瓚”;“不到長城非一好漢”;“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等等。或氣勢磅礴,或風趣幽默,淺近曉暢,獨領風騷。值得詩人們學習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