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無法確切回憶起那是何年何月的故事了。記得那天我病得很厲害,從半夜起開始發高燒,堅持到清晨時,祖母請了鄰村的赤腳醫生來給我打了退燒針。我在野狗一般頑強的生命力的召喚下,體能迅速地恢復了過來,于是,我決定去學校上學。
對于上學讀書,我是有著先天的喜好的。從開始上學起,每一個學期都沒有落下過三好學生獎狀。我喜愛所有的老師,所有的老師也都喜歡我。所以,學生時代,只要能去學校,我是決不會放棄上課而躺在家中休息的。
我背著書包,暈暈乎乎地穿過村落、走過田埂、蹚過小河,走進了破舊的校園,走到同樣破舊的教室門前。
門,虛掩著,教室里傳來呂先生年輕的聲音。他在給同學們上英語課。
我怯怯地推開門,怯怯地喊了一聲“報告”。我知道遲到就是違反紀律,所以不得不膽怯。
先生扭頭看了看我,復又轉過身去。似乎我只是一陣偶爾拂過門邊的風,無色也無形。
我便被晾在了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呆地站著。同學們的目光聚合成了《地雷戰》中鬼子手上的探雷器,不斷地透過門縫,在我身上探測。
呂先生大約是感覺這樣影響了同學們的正常學習,便停止了授課,從講臺上走到門邊,輕輕地把門關嚴實了。他的目光從我身上越過時,似乎沒有碰到任何的障礙,沒有一絲的遲疑。
那時該有9點多鐘了吧。室外的陽光似乎很燦爛,照在身上很溫暖。我便挪了挪身體,靠到一邊的土墻上,然而,眼淚卻不爭氣地跑了出來,越過鼻梁和嘴角,滑落到大地母親的懷抱中。
也許是那場高燒燒壞了我的大腦,也許是那教室門前同學們的目光燒焦了我的信心,反正是從那時起,我的英語成績就廬山瀑布般的“飛流直下三千尺”了。當我越過初中的門檻,邁進高中的大門后,英語之外的其他功課,我總能做到不下于年級前五的位置,而英語則只能是在最后五名中爭奪“冠軍”。從1981年到1983年,我3次參加高考,有兩次總分已超出了錄取線,但英語成績卻一直在20分左右徘徊。
大學畢業考試時,盡管我竭盡了全力,英語仍是補考才過了關。這以后,眼看著一個個同學和朋友考取了研究生,看著大家順利通過職稱英語考試而成為中級、高級教師,我卻始終在英語這個攔路虎前止步不前。
此刻,當我坐在電腦前敲擊著鍵盤寫出以上文字時,大腦中呂先生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了。其實我一直知道,我的所有坎坷,和呂先生是沒有任何關系的。也許那天他僅僅是心情不好,也許他僅僅是因為對逃學的孩子的一種莫名的怨憤,也許他太想讓學生能夠認真地跟他學習他所鐘愛的英語了,所以,他才不讓我在那時那地走進教室。
在他,這般的罰站,也許就是一種善意的懲戒;在我,這般的罰站,卻是一種無上的酷刑。那時的我,實在是太過于被寵愛,太過于缺乏承受挫折的能力了。更重要的,是太過于缺少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的勇氣和決心,而只會憑借興趣喜好率性而為,浪費了寶貴的青春年華。
如果沒有那一站,我的人生是否會是另外的模樣?我無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