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對學生的愛,應該是日常生活中(即常態的條件下)所表現出的自然而然的情感和行為。
■ 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學生,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就是問問自己:我是不是依戀學生?或者說我是不是常常在周末或節假日情不自禁地思念學生?
■ 對于班主任工作來說,教育智慧當然是重要的,但比起所有“方法”“技巧”“兵法”“絕招”來說,情感高于一切!
“愛心”對教育的意義已經無須證明。在有關教師或班主任素養的所有論述中,無一例外都會提到“愛心”。
只是,說到“愛心”,我們往往只想到一些“感人的事跡”——老師重病在身,卻依然堅持站在講臺上;學生突然生病,老師背著學生就往醫院跑;學生有困難,老師給他以經濟資助……這些的確都是愛心的體現。而且還有比這些更感人的愛心——
我在電視里看到著名表演藝術家侯耀華,為貴州山區一名“跪著授課”36年的教師陸永康下跪頒獎,這個場面深深地震撼了我。出生9個月就因小兒麻痹癥導致雙腿膝蓋以下肌肉萎縮的陸永康,20歲時成為一名小學民辦教師,從此開始漫長的跪著教書的生涯,他也因此而贏得了他的學生和千千萬萬人的感動,并被評為2006年度三農人物。電視里,跪著的侯耀華仰面對陸老師說:“你為孩子跪了30多年,就讓我為你跪一次吧!當我跪著看你的時候,你是一座山!”
看到這里,我的眼眶濕潤了。陸老師對學生的愛無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之一。
但是,我要說的是,像上面談到的這些愛的事跡,并不是愛的常態,而是在特殊情況下所呈現出來的愛。對絕大多數一般老師來說,展示這些愛的前提條件并不具備:老師不可能每天都生病;學生也不可能每天都生病;并不是每個學生都需要老師提供經濟資助;像陸老師那樣跪著給學生上課,更不是每個老師所能夠做到的——不一定是我們不愿意,而是因為我們都是四肢健全的人。所以,我認為,我們對學生的愛,應該是日常生活中(即常態的條件下)所表現出的自然而然的情感和行為。
“對孩子的依戀之情——這是教育修養中起決定作用的一種品質。”
我常常對一些年輕班主任說,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學生,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就是問問自己:我是不是依戀學生?或者說我是不是常常在周末或節假日情不自禁地思念學生?千萬別小看這種“思念”,蘇霍姆林斯基說:“對孩子的依戀之情——這是教育修養中起決定作用的一種品質。”
要說對學生的愛,在20多年班主任工作經歷中,我并不比其他優秀老師做得更好,更沒有什么催人淚下的“愛的奉獻”,但我認為我是真心愛學生的。為什么呢?因為我覺得我對學生有著依戀之情,或者說我和學生之間有著互相依戀的感情。
上世紀80年代剛參加工作的頭幾年,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投入到學生中,一到周末學生向我說“再見”時,我真是悵然若失,于是,我常常在星期天下午把學生約出來玩兒。在我還是單身漢的時候,幾乎每年春節我都是和學生一起度過的,幾乎每個暑假都和學生一起游山玩水:近的如峨眉山,遠的如重慶歌樂山、云南石林、貴州黃果樹瀑布……后來結婚了,我和愛人暑期外出旅游時,每天我都要給一個學生寫信并寄出。這封信其實就是當天的游記,我通過這種方式向學生表達我對他們的惦念。在我外出旅游的50多天,我的每個學生都會收到我的一封信。并沒有誰要求我這樣做,完全是情不自禁的思念驅使我拿起筆,讓遠方的學生分享我旅途的快樂。
“當擁擠的月臺擠痛送別的人們,卻擠不掉我深深的離愁……”
那年我從教科所回到學校要求當班主任,不少人紛紛贊美我有“高尚的奉獻精神”,我說不是,我不過是對學生有依戀之情而已,而學生也很依戀我呀!最近幾年在外面講課,我多次展示一張照片:火車緩緩啟動,一群孩子跟著火車在奔跑。這張照片背后有一個讓我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感覺十分溫馨的故事。
2000年春天,我接到教育部通知:去西安參加骨干教師國家級培訓。這意味著我不得不離開學生3個月。離開成都那天,學生舍不得我走,一直把我送到火車站,并把我的行李扛進車廂放到行李架上。還有十幾分鐘就要開車了,我讓孩子們回去,可他們說要看著我走。我在車廂里,孩子們在月臺上,隔著車窗,我們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久久地互相凝視。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后,李之同學給了我一張折好的字條:“李老師,你必須開車以后才能看!”崔濤同學說:“李老師,我去給你買一瓶水!”說著就跑遠了。不一會兒,他在窗外踮著腳把水遞給我。張瀟文拿著一副撲克牌站在窗下,仰望著我:“李老師,我給你耍個魔術吧!”于是,那副撲克牌便在他手上變得令人眼花繚亂起來……
火車開始啟動了,我向學生們揮手告別。他們卻一邊跟著速度越來越快的火車奔跑著,一邊流著眼淚向我揮手:“李老師再見!”我和他們的距離在迅速拉大,但從窗口遠遠看去,一群少男少女在追逐著火車,卻越追越遠;我的眼睛開始潮濕,我看到,王立煒、胡夏融跑在最前面,后面的李之、成梅實在跑不動了,終于蹲在月臺上號啕大哭起來……
我從懷里掏出李之交給我的字條,展開一看,上面抄著《祝你一路順風》的歌詞: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當午夜的鐘聲敲痛離別的心門
卻打不開你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留
當擁擠的月臺擠痛送別的人們
卻擠不掉我深深的離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萬語卻不肯說出口
你知道我好擔心我好難過卻不敢說出口
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
我只能讓眼淚留在心底
面帶著微微笑用力的揮揮手
祝你一路順風
當你踏上月臺從此一個人走
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
深深的祝福你最親愛的朋友
祝你一路順風
歌詞下面還有一行字:“李老師,保重身體!”最后是孩子們的簽名。看完歌詞還有這些簽名,我忍了很久的眼淚禁不住噴涌而出。
“離開了情感,一切教育都無從談起。”
蘇霍姆林斯基在《帕夫雷什中學》一書中,曾經深情地描述了他和學生們一起“水上旅行”的情景。他和孩子們想乘船經過水庫駛入大河,然后登上某個荒無人煙的小島。“可是我們沒有船,于是我從新學年一開始就攢錢,到了春天,我就從漁民那里買來了兩條船,家長們又買了一條船,于是我們的小船隊便出航了。可能有人會想,作者想借這些實例來炫耀自己特別關心孩子。不對,買船是出于我想給孩子們帶來快樂,而孩子們的快樂,對于我就是最大的幸福。”每次讀到這里,我都怦然心動:這就是蘇霍姆林斯基和孩子們的“依戀之情”!
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巴金老人關于寫作的一句話:文學的最高技巧是無技巧。在這里,巴金并非反對一切技巧,而是想強調,比起所謂“技巧”,真情實感更為重要。我把這個觀點移用到班主任素養上來,似乎也可以這樣說,對于班主任工作來說,教育智慧當然是重要的,但比起所有“方法”“技巧”“兵法”“絕招”來說,情感高于一切!
其實,類似的觀點陶行知早就說過了。在重新學習陶行知教育思想時,先生的一段話特別震撼我的心靈:“要想完成鄉村教育的使命,屬于什么計劃方法都是次要的,那超過一切的條件是同志們肯不肯把整個的心獻給鄉村人民和兒童。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動。唯獨從心里發出來的,才能打到心的深處。”
讀著這段話,我很自然地想到了今天的素質教育,想到了班主任工作。我認為,素質教育絕不僅僅是教育技術層面的事,它首先是一種充滿情感的教育。同樣,班主任工作也不僅僅是一種技巧的展示,而首先是教育者愛心的充分體現,是“心心相印的活動”。還是我在《愛心與教育》中說過的那句老話:“離開了情感,一切教育都無從談起。”
(責編 曉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