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拜師王福庵

談師月色曾受益于耀均、蔡守、李鐵夫、黃賓虹、王福庵五位老師。

談師的父親談伯開是一位土木工程技師。母親林氏生育她已是第十六胎。因為生于亥時，被封建迷信深深毒害著的雙親認為“亥時”就是“害死”父母，或者說“克死”父母。為了避免災難的發生，在她四歲時被送到廣州清泉街檀度庵寄養。此庵為粵中大剎，是清初三藩之一的平南王尚可喜為王姑出家而建。時有房屋百間，十宮女陪同出家，分十房各收門徒，歷來香火極盛。先生八歲開始誦讀佛經，入私塾三年在師父耀均的指導下讀書、寫字、畫佛像及梅花。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和稟性穎慧，使她進步很快，師父甚為心悅。耀均是她啟蒙上路的老師。

1922(壬戌)年由高天梅、程大璋二位為媒，與蔡守結婚。此后，他們朝夕相處，蔡守在詩文、書畫、篆刻和考古等方面對她幫助很大。

1932年6月，蔡守與談月色共同創辦并編輯《藝彀》雜志，蔡元培、張繼親赴廣州祝賀，蔡元培為之書寫發刊詞、張繼為之題簽。談師在《藝彀》創刊號上撰文《李鐵夫師事略》，講述自己曾從同盟會會員、“革命美術家”(孫中山語)李鐵夫學習西洋炭筆畫、雕塑的佚事，同時發表李鐵夫水彩畫兩幅、炭筆畫一幅。她因此能繪人物，《月色夫人寫茶村象》曾刊于《國藝》雜志二卷一期(七月號)上，名人題詠甚多。

1928年8月，黃賓虹與陳柱尊教授(交通大學國學系主任)等應廣西省教育廳邀請赴桂林講學(《黃賓虹年譜》130頁)、游覽。特應老友蔡哲夫(守)談月色夫婦之邀，經廣州小游，授以筆墨變化之訣及中鋒執筆、篆刻奏刀暢達之技。先生秉承名師教言并深研實踐，技藝大進。她擅花卉，品類很多，如曇花、杜鵑、荷花、牡丹等，尤工畫梅。1929年1月，她請篆刻家馮康侯刻“賓虹衣缽”一印，常鈐于畫腳，以示嫡傳和對大師的景仰。

沙孟海《沙村印話》記曰：“月色故以畫梅著稱，余但知其能詩，未知其并能印。近來時獲讀所刻印，下筆有法度，蓋得哲老與賓虹之指授者。”

中年以后受黃賓虹、王裎福庵影響很深。1928年秋，易均室(忠篆)集拓王福庵篆刻精品百事并加以品評，寄贈蔡守。她極為佩服，時時研讀，從中得其濡染。1929年春，王禔(1880-1960)復官南京印鑄局技正，與唐醉石等同僚。1930年初，哲老應蔡元培之邀由廣州赴南京商討籌備中央博物院事宜籌備會，有機會使她的拜師心愿成為現實。蔡守夫婦來南京后，榜其齋日“寒月行窠”，“寒月吟”是指寒瓊與月色之吟詠，系仿龔定庵與其婦何歲莫之例(見《寒瓊遺稿》月色手抄本61頁《和龔定庵寒月吟原韻五首并序》)。

1930年，王禔辭印鑄局職東歸(攜頓立夫同行)，定居上海，鬻書刻印以自給。行前趨蔡府辭行。蔡，談“合作詩畫一幀見貽”，福老即席揮刀刻就朱文“寒月吟”一印酬之。談師為福老的印藝所折服，當即拜福庵太先生為師，互訂師生之誼。

蔡、談合作詩畫之《梅石圖》一幀，后由福庵太師家屬捐贈西泠印社(承蒙王佩智社友提供資料與圖片)。款識由月色師書于畫幅的右上部，詩曰：

寫枝初學賓虹師月，換得公卿幾首詩。

易畫無軒償印癖(債)寒，賭茶俊物號(署)壺癡。

這(者)梅花作如是相月，滿肚皮都不合時。

冠蓋京華能念舊寒，可容韨佩與君期月。(括號內的字是《寒瓊遺稿》的改定字)

與寒瓊連句，和胡展堂(漢民)葉楚傖、陳協之贈詩原韻，題記秣陵，似福廠道丈方家兩政，并乞篆刻“寒月吟”小印以為榮幸罔極。十九年三月蔡談溶溶月色。

字跡清秀勁挺，與月師圈花梅枝頗相協調。此詩系《畫梅和胡漢民葉楚傖贈詩原韻》，定稿于《寒瓊遺稿》54頁。

啟首鈐“寒月吟”不定形朱文印，落款處鈐“月色畫課”白文印；押腳為馮康侯刻“賓虹衣缽”白文印。在畫幅的右下部焦石上，有蔡守行書題跋：“垢道人焦筆能干裂秋風，潤如春雨，《書譜》云‘帶燥方潤’。”用筆道勁厚重，與寒翁所畫焦石相諧，且筆、乾(干)、譜、帶等字用異體字，多古拙意韻。未落名款，卻鈐“蔡守寒瓊”朱白相間印。

福老即席揮刀刻就朱文“寒月吟”印，醬油凍(寓石齋藏，)。款曰：“寒瓊道兄月色女士賢伉儷以合作詩畫一幀見貽，刻此為報。庚午寒食節，古杭王禔時客秣陵。”尺寸1.6×1.6×4.6厘米。寒食節，是節氣名，清明節前一二日。因介之推抱木焚死，晉文公(重耳)為悼念他，特定是日禁火寒食(見《辭源》850頁“寒食”條)。

月色師常以此印為拜福老為師的見證。是年王福庵51歲，月師40歲；蔡守長王福廠1歲，誼在朋友。她受福庵太老師的影響很深，圓朱文最為見長，線條細勁柔美，婀娜嫵媚，布白精麗巧思，方圓并用，疏密得體，優美典雅，秀逸清新。“蔡元培印”、“月色瘦金”(壽山白芙蓉石，大包鳳鳥紋紐，無印臺，寓石齋藏)、“姚光劫后所得”、“鶴鳴”、“月色拓本”、“同夢筆生花館”、“番禺李天馬藏古璽印譜”、“采芝長壽”、“百二峰老樵”、“陳漢杰印”、“樓桐孫印”、“王益之印” 等，則津逮于宋元，彌綸于完白(鄧石如)、悲庵(趙之謙)，皖派而浙刀，線條圓轉瘦勁，道勁秀美，自然拙樸，筆意刀痕清晰可見，可知奏刀大膽，不假刮削和修飾，有自家面貌，為平生得意之作。“樗散常稱老畫師”為嶺南派名畫家陳樹人(哲)所作。委婉多姿，在圓轉中略參方折，含剛健于婀娜之中，有秀逸剛勁的韻致。“筆底能開傾刻花”、“梅癡書屋鑒賞”、“鞭景(影)樓藏”、“蒙齋書畫” 、“頤園”、“江南煙雨客”、“不蠹齋”、“不蠹齋印”、“健生長壽”、“拙翁”“思靜齋主”、“梅縣李氏薛軒藏書”、“天真藏書”、“乃乾毓英共讀”，“覺夫處卿同讀”、“海浪天風琴館”等，或長或扁，各具風姿，皆屬此類。“先沈淑卿一日生”、“瞿安填詞”、“周肇祥所得金石文字”、“蒙庵”、“澹庵”、“寄庵”、“可畫園”、“柏寒六十而耳半聾”、“雪蕉”等，印文線條徑直剛勁，多以方折為之，界于漢金與漢印之間，風格又異。“月色白下賣畫覽書”(有界格長條形圓朱文印，無邊款，寓石齋收藏。)、“冷艷”(獸鈕，連江黃。楷書邊款：壬午1942首夏，月色用。寓石齋收藏)、“殷越”、“鶴齡”、“花好月圓人壽”、“濠觀”、“生時世界盡蓮花”等等，取上緊下松的結構形式，使疏密跌宕起伏，多有變化，都是她的圓朱文的代表作。“一刀雕斷是非根”，則方折圓轉曲線兼用，活潑多姿而風格特異。上世紀50年代刻的“江山如此多嬌”、“南京圖書館藏”(先后邀刻四印)等已是人書俱老，漸臻化境。

談師篆刻章法疏密相應，配字隨遇而安。圓朱文一路標領時風，與時賢難分軒輊，而漢金文、瘦金書、《吳天發神讖碑》、甲骨文、兩周金文、隸書等多種書體入印，是為創新，影響更為深遠。

七十七年前的一段往事，至今還有書畫、印作為師友之誼的見證，也是一段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