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新時期。30年風雨兼程,我省人民突破了一個又一個傳統“禁區”,闖過了一道又一道難關。成功與挫折相伴,反思與期盼鏈接,歡欣與憂慮交織……穿越30年,感受城鄉由傳統向現代的轉變,親歷由溫飽向小康的跨越,歷史留給我們太多難以忘卻的記憶。在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之際,本刊隆重推出“改革開放30年”專欄,通過事件回顧、經驗總結、成就展示,重溫改革開放30年的偉大實踐,并以此激勵我們繼續解放思想、堅持改革開放、推動科學發展、促進社會和諧,為實現四川的跨越發展而奮斗。

30年前,鄧小平同志的一篇《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揭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4月9日,省科技顧問團副主任辛文接受了本刊記者的獨家專訪。當進入談話主題后,77歲高齡、面容清矍的辛老頓時神采飛揚。這30年對他而言,每一個發展階段,每一個政策事件,都太熟悉了,甚至太“親切”了。
切身感受: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發展才是硬道理
記者:任何一段歷史都有它不可替代的獨特性,特別是1978-2008年的中國的確是最不可能重復的。改革開放已經走過30年,一直伴隨3個基本問題的追問:我們從哪里來?我們要到哪里去?我們現在身在何處?您認為應當如何回答這3個問題?
辛文:說改革開放,首先要弄清楚時代背景。20世紀50年代中期,我國建立了以斯大林模式為樣板的經濟和政治體制。50年代后期,又在所謂“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的指導下把這一體制推到了極端。這樣做的結果,是中國在1960-1962年的“三年困難時期”的大饑荒,餓死了3000多萬人,而在1966-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時期整個社會陷入大混亂,直至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外援無望,內資困乏,僵硬的體制捆住了所有人的手腳。因此學界普遍認為,1978年以前,中國是一個封閉自守的經濟體,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列車在運行了20多年后,終于在20世紀70年代末陷入了空前的泥潭。
當時在我們四川,經濟也已經走到了絕路上,天府之國的百姓沒有飯吃,成都市的豬肉供應也是每人一個月一斤,吃餅干、水果更是一種奢望。這樣下去,我們怎么對得起老百姓?因此當時自上而下都認為這種體制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只能靠改革開放尋求出路。
就四川的改革實踐來說,我認為改革是從3個層面進行的:國家領導人、中央政府的正確領導,省(市)地方領導的積極實踐和人民群眾的大力推動。這3方力量缺一不可。對貧窮現狀的堅決告別和對現代化的強烈追求,成為所有人從未動搖過的價值追求,人們可以“摸著石頭過河”,也不管你是白貓黑貓,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發展才是硬道理。正是在這種整體共識下,任何曲折與反復最終都被一一克服,并且在全國率先創造了一些第一或經驗。
某種意義上,30年的中國經濟奇跡,是一種無比務實的經驗主義價值觀的勝利。正如溫家寶總理所說的,“從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中國選擇了改革開放的正確道路,通過引進國外的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進行消化、吸收和再創新,大大提高了中國的生產力水平,縮小了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實現了近30年的高速發展,對外開放各項事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就。”同樣,我省改革開放的成績也應該充分肯定,因為無論城市還是農村,人民群眾都普遍享受到了改革開放的成果,生活水平、生活質量穩步提高,物質需求和文化需求得到了一定滿足。
我對鄧小平關于改革開放的兩句話記憶深刻,一是“發展就是硬道理”,二是“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我經常這樣鼓勵投身市場經濟大潮的四川企業負責人,如果你是個不想賺錢的老板,我就看不起你。
四川實踐:改革探索走在全國前列
記者:30年改革的一些事實真相,還需要在事實和理性的層面上抽絲剝繭,況且,有些變革也還處在劇烈的衍變當中。那么30年來讓您感覺到最滿意或者最成功的改革有哪幾項?您如何評價?
辛文:我只是因為從事宏觀經濟工作,所以參加了一些四川的改革工作,是改革的見證人。應該說,在改革開放初期,四川的綜合改革探索是走在全國前列的。我認為農村、城市、財政體制、物資流通這幾項改革最成功。
改革開放后農村社隊如何實行行之有效的經營管理制度?1977年我們在邛崍、新都、廣漢進行了試點。其中廣漢金魚公社成功進行包產到組(戶)的試點;向陽公社第一個摘掉人民公社的牌子,建立向陽鄉鄉政府,徹底改變了政社合一、三級所有的人民公社管理體制。這些經驗在全省推廣后,3年時間解決了全省的吃飯問題,確實改變了四川的面貌。廣漢的農村改革,在全國影響很大,對推進全國農村生產體制改革功不可沒。進一步說,包產到戶的意義無疑是巨大的,它讓農民擺脫了遏制勞動積極性的人民公社制度,從而解放了生產力,它的推廣在根本上解決了中國的口糧產能問題。另一方面,它讓農民從土地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孕育了日后的“鄉鎮企業崛起”。
城市改革的標志性事件就是重慶市計劃單列與綜合改革。1978年初,四川提出重慶計劃單列,并向國務院寫了報告。1983年中央批準重慶實行計劃單列,拉開了重慶市綜合改革的序幕,這是我國改革開放初期經濟體制改革的一項重大舉措,為以后重慶市成為直轄市奠定了基礎。此后,我按照上級要求還寫了成都市計劃單列的報告,得到中央批準后,也促進了成都市的超常發展。2007年6月7日,國務院正式批準重慶市和成都市設立全國統籌城鄉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這是全國第三個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中央要求成都市和重慶市率先突破,大膽創新,盡快形成統籌城鄉發展的體制機制,發揮示范和帶動作用。這是國家推動中西部發展的重大戰略部署,是國家落實科學發展觀、推進和諧社會建設的重要舉措,意義重大。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成都再發展100年都不會有現在這個成就。剛解放時的成都幾乎就看一條春熙路,周圍都是農村。經歷了解放后大發展的成都,在“文革”時經濟曾受到過嚴重損害,因此是改革開放讓成都重新煥發了光彩。這充分應證了改革開放以來我省在城市改革方面取得的成績。
如果沒有1994年全面實施的市場經濟改革,樂山人乃至成都人至今也不會認為自己的股票“黑市”是一場偉大的市場經濟實踐。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股票“黑市”有許多的不規范,但是其更多的意義并不在于對規范與不規范的爭論。因為在改革開放之前誰能夠清楚地知道,市場經濟能夠替代計劃經濟呢?而也正是因為有這些“黑市”的存在,為市場經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為政府管理資本運營提供了充足的經驗。
面向未來:挑戰大于機遇
記者: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曾用這樣的語言描述中國:“中國已經走出改革初期的淺灘階段,正站在大河中央,選擇彼岸的到岸位置。”30年來,在您的心目當中,覺得最遺憾或者說沒有達到預期的問題是什么?
辛文:在過去的30年里,一直存在“兩個中國”:經濟強勁增長的中國、體制消耗嚴重的中國,后者正是所有制問題導致的結果。在為經濟增長率欣喜的同時,我們已經關注到一些同等重要卻每每被忽視的問題,如城鄉差距、貧富分化的社會公平問題、環境保護的問題、對人的普遍尊重的問題。
就四川來說,還有一條,現在的改革精神、積極性遠不及改革開放初期。今天我們一定要尊重過去30年改革開放的成績,而更重要的是思考下一步改革開放的方向。步伐要穩當,但決心一定要更大。

記者:您認為今后什么問題亟需解決?
辛文:由政府控制并以提高政績為首要目標的經濟體制妨礙了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并且造成了資源耗竭、環境破壞。
今后還是要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消除舊體制的弊病,建立法治的市場經濟。
記者:推進市場化改革,關鍵在何處?
辛文:關鍵在于政府自身的改革。目前政府管了許多自己不該管、又管不好的事情,許多該管的事情又沒有管或沒有管好。因此退出不該管的領域和管好應該管的事情,就成為當務之急。當前應當在通過思想解放大討論樹立現代核心價值觀的同時,以建立法治為中心推進政治改革。在此基礎上逐步擴大民主,加強大眾對政府的控制與監督,才能穩步實現幾代中國人夢寐以求的發展目標。
記者:中國經濟在科學發展觀的指引下,將從舊的“增長模式”轉向新的“發展模式”,這也是第二次經濟轉型。在新的經濟轉型期間,我省如何深化改革,實現又好又快發展?
辛文:十七大提出了經濟模式的轉變,是從“又快又好”向“又好又快”發展的轉變。現在我省也提出了相應的發展戰略——“加快發展、科學發展、又好又快發展”,這是當前和今后國民經濟發展指導思想的重要調整和變化。這就要求把質量、效益放在前面。工業化是世界上眾多國家發展的必經之路,因此四川的發展核心還是工業,這是個自然的發展過程。傳統工業向現代工業跨越,在經濟學上是很復雜的,不可簡單化,也不能只喊口號。實施“工業強省”戰略,需要我們切切實實地做強特色優勢、做強支柱產業、做強產業集群、做強骨干企業。同時,以城市化、工業化的提速來解決“三農”問題,最終實現整個社會的和諧發展。
總之,機遇與挑戰都不可忽視,對四川來講,現階段挑戰還大于機遇。機遇,為我們的改革發展提供了條件,我們不能不加快發展;挑戰,讓我們有壓力,我們不得不加快發展。一句話,加快發展,就是最好的富民。
【辛文同志簡介】
辛文,著名經濟學家,省科技顧問團副主任,原省政協副主席,原省計經委副主任、黨組書記,省鄧小平理論研究中心和省社科院特約研究員。1949年,他18歲南下四川,從此長期從事四川省宏觀經濟工作。辛文一手創辦了四川省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參加過籌備“三峽省”的工作,主持編寫了《構建四川和諧社會若干問題研究》、《科學發展觀與四川戰略發展研究》等著作,為四川經濟的發展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