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 影響的經驗分析

摘 要：本文從理論上將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各種效應進行重新梳理，并在此基礎上運用向量自回歸模型（VAR）和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有關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進行了經驗分析。結果表明，在長期內，我國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之間存在著惟一的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并且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綜合效應表現為擠入效應。在短期內，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則具有擠出效應，并分析了這種擠出效應的主要作用機制。最后，本文根據上述分析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公共投資；私人投資；擠入效應；擠出效應；向量自回歸模型；向量誤差修正模型

中圖分類號：F830．5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8)03-0076-06

一、引 言

在市場經濟中，雖然經濟發展主要來源于私人部門，但公共投資對經濟增長具有私人投資不可替代的效用。因此，市場經濟的發展是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共同作用的結果。值得注意的是，公共投資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主要是通過直接或間接地帶動私人投資的發展來得以體現的，進而完善市場經濟發展的需求，促進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因此，在公共投資、私人投資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中，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間的關系是至關重要的，從根本上決定著經濟的發展。

在研究經濟發展的過程中，以往大多數文獻是把公共投資和私人投資作為整體或個體來討論其與經濟發展的關系，有關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研究很少。然而，越來越多的學者注意到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關系的重要性，并在相關研究中分別從理論和實證的角度進行探討。

國外學者關于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研究主要分三種觀點：（1）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具有擠入效應。如Aschauer^[1-2]認同公共投資特別是基礎設施投資對推動宏觀經濟增長及私人部門投資具有積極意義。同年 Aschauer^[3]又運用實證就公共股本增加對私人資本更多的表現為擠出效應加以證實。隨后Vijverberg 等^[4]指出公共投資的先期擴張，往往帶來私人投資的繁榮，從而為經濟增長帶來積累效應。Fisher 等^[5]從理論上描述了私人部門的投資擴張對公共投資的依賴路徑。（2）公共投資對于私人投資具有擠出效應。如Evan 等^[6]利用美國48個州1970—1986年間的數據進行評價，發現除教育投資對效率提高有顯著的積極意義，其他項目的公共投資并沒有明顯的效果，甚至體現出負面的影響。Nader和Miguel^[7]、Ghali^[8] 和Pradhan 等^[9]也分別運用實證研究指出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具有擠出效應。（3）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不存在關系或具有不確定性關系。如Barth和Cordes^[10]、Munnell^[11]和Ramirez^[12-13]的研究得出公共投資和私人投資存在相互獨立關系的結論。

國內學者就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研究主要有：（1）公共投資利用自身的生產性和外部正效應，擠進大量私人投資，促進國民經濟增長。如馬拴友^[14] 、劉國亮^[15]和郭慶旺，賈俊雪^[16]等。（2）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具有明顯的擠出效應，限制私人投資的擴張。如賈松明^[17]和曹建海（2005）^[18]等。（3）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十分有限，沒有任何突出效應表現。如孫旭，羅季^[19]和楊曉華^[20] 等。

由上述分析可知，我國在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研究中已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同時也暴露出一些問題，如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研究過多局限于西方理論的層面上，缺乏對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特殊性的體現；在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判斷上，更多地以定性分析為主，而少許的定量分析也僅僅是對存在效應的判斷，沒有探詢更深層次的原因。鑒于此，本文擬對我國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關系進行研究。首先，從我國的經濟現實出發，就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進行全面透徹的分析；然后，對我國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關系進行經驗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探尋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產生綜合效應的具體原因，提出相應的建議，以確保我國公共投資政策制定的合理性。

二、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

一般而言，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有兩種影響：一是刺激民間投資，產生“擠入效應”；二是抑制民間投資，產生“擠出效應”。事實上，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并不是某種效應單獨作用的結果，而是這兩種效應共同作用的綜合結果。因此，我們有必要對各種擠入和擠出效應的基本原理進行重新的梳理。

（一）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擠入效應”

所謂“擠入效應”是公共投資通過生產性公共資本的形成，在增加總需求的同時改善經濟供給能力，提高私人資本的邊際生產力，從而達到進一步刺激私人投資，推動整個社會經濟增長的效應。對于擠入效應的理解，大部分研究還是比較一致的，主要包括：（1）政府通過在基礎設施領域的投資形成生產性的公共資本，從而有效地改善投資環境，降低私人投資成本，這樣即便是在收益既定的情況下，也會增加企業利潤，從而刺激私人投資的積極性，提高私人的投資水平。（2）公共投資領域往往具有很強的外部效用，如教育、科研、基礎設施等，其本身的發展能夠帶動相關生產要素和產業的發展，實現對相關產業的輻射效應，為這些行業提供新的、有利的投資機會，從而增加這些領域的私人投資，促進經濟發展。（3）公共投資在基礎產業的投資，如農業、重工業和能源業等等，不僅可以直接促進經濟發展，還為社會生產的順利進行提供必要的生產資料，保障私人生產的有效進行，從而促進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4）公共投資作為總需求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擴張本身就意味著總需求的擴張，同時公共投資又擴大了就業量，增加了人們的收入，從而進一步提高社會總需求，為私人投資創造更多的機會，也進一步刺激私人投資的增加，促進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

（二）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擠出效應”

大多數的研究中對于公共投資的擠出效應僅僅是從宏觀經濟學角度講的，即通過利率、供求狀況來分析對私人投資的影響。但在實際上，這是對擠出效應較為狹義的理解，是對過去資金決定因素觀點的繼承。鑒于此，本文對擠出效應進行重新界定。

所謂“擠出效應”是指政府在運用公共投資政策進行需求管理時，隨著公共投資增加，不但沒有帶動私人投資相應的增長，甚至出現反向的變化，從而導致國民經濟增長沒有達到預期目標的效應。這里對擠出效應的界定更加寬泛，既包括西方經濟學對擠出效應的理解，也包括我國市場經濟條件下特有的擠出效應。 

1．傳統的擠出效應

傳統的擠出效應是指，政府通過向公眾和商業銀行進行借款以實行擴張性的投資政策，從而引起實際利率上升或貸款資金的競爭，導致私人投資由于融資成本的上升而減少，最終使財政投資的擴張部分或全部被私人投資的減少所抵消的現象^[21]。這主要是從公共投資對貨幣交易性需求影響的角度來解釋擠出效應。但事實上，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上述兩種情況在內在邏輯上是一致的，因為借貸資金需求上的競爭在資本市場上就體現為利率上升。^[22]由于傳統擠出效應是以往文獻研究中主要考慮的，因此，在這里不過多的贅述。

2．經濟體制制約下的擠出效應

我國市場經濟建設雖帶來了很大的變化，但與此相適應的制度安排尚在建立，舊的制度仍然繼續產生作用，并對私人投資的擴張起到限制作用，表現為對私人投資的歧視和限制。主要有：（1）行業準入的制度限制。由于經濟生活中的行業壟斷及部門與地方保護主義的存在，致使私人經濟在公用事業、郵電通訊、金融保險等領域遇到不同程度的進入障礙。（2）金融服務體系的不完善。我國當前金融體制中缺乏為中小企業、民營企業提供服務的金融機構，造成非國有經濟融資困難。同時商業銀行運作的謹慎性和民營企業的特殊性的矛盾，勢必使商業銀行對規模小、風險大、監管難度大的民營企業的融資缺乏積極性。因此，這就使得私人投資存在有錢無項目或有項目無錢的怪現象，從而形成私人投資的不足。

3．公共投資失效下的擠出效應

這部分擠出效應主要是指由于公共投資在具體實施中存在的問題，導致私人投資的減少，從而影響國民經濟增長的現象。主要有：（1）政府投資于競爭性領域。在當前市場經濟條件下，存在政府投資于競爭性領域，與私人資本爭奪投資項目的情況，從而導致私人投資的萎縮而產生擠出效應。（2）政府投資管理的效率低下。如亂申報投資建設項目、低水平重復建設等問題，嚴重制約了公共投資效率，不能有效地構成社會生產所需的條件，限制了社會總供給量的擴大，從而影響了公共投資刺激經濟增長的預期效果。因此，公共投資失效下的擠出效應，是我們在實行公共投資時應當特別注意的問題，而且只要對公共投資進行有效的管理，這種擠出效應就可能消失。

如上所述，我國公共投資的擠出效應，不僅包含資金的利率、供求的狀況對私人資本和產出水平的擠出，而且還應考慮到經濟體制和公共投資效率等方面的影響，從而更真實地揭示我國公共投資擠出效應的本質。

三、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經驗分析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是多方面的，僅僅用理論是很難準確地判別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綜合影響，因此，下面通過經驗分析來進一步探討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

鑒于在現實中的經濟時間序列通常都是非平穩的，對具有時間趨勢的變量作回歸時，可能存在“偽回歸”的問題，以及采用生產函數法中資本存量計算數據的不可獲得性，本文利用向量自回歸模型（VAR）和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來分析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該方法既克服了上述問題，同時在具體使用時也不需要太多的假設條件^[23]，為實證研究提供了一個高效簡潔的方法。

（一）數據和變量

本文采用1985—2005年我國的時間序列數據來實證分析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數據的具體來源如下：產出的樣本數據，采用《國家統計年鑒》中的GDP數據作為產出數據。公共投資的樣本數據，通過 “我國公共投資方向和范圍研究” 課題的研究，本文認為公共投資主要包括經濟建設支出、教科文衛等事業發展支出和服務于產業政策的財政補貼。并且這些可以在《中國統計年鑒》根據政府職能劃分的財政支出中都有所記載，因此，進行相應的累加即可得到各年公共投資總額。私人投資的樣本數據，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減去政府各項固定資產投入（包括公共投資中物質資本和政府其他的固定資產投入）來度量私人投資。其中，國內生產總值、私人投資和公共投資均以1985年為100的全國GDP進行縮減指數調整為不變價格的變量，并對不變價格變量做自然對數變換，變換后的數據分別記為LnK、LnG和LnY。

（二）計量分析

1．變量的單位根檢驗

鑒于VAR模型的分析結果嚴格依賴于隨機擾動項為白噪聲序列這一假設條件，即針對非平穩時間序列提出的，因此，首先利用ADF單位根檢驗判斷各序列平穩性，檢驗結果如表1。

注：（C，T，P）表示存在常數項和時間趨勢項，（C，N，P）表示存在常數項，不存在時間趨勢項；滯后階數P根據AIC和SC準則確定；臨界值為5%顯著性水平下的Mackinnon臨界值。

由表1可以看出，上述時間序列為一階非平穩序列，因此，不構成以傳統的回歸分析進行分析和檢驗，只能采用協整方法檢驗它們之間的長期均衡關系。

2．協整關系檢驗

協整理論的基本思想是：如果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時間序列變量是非平穩的，但它們的某個線性組合卻是平穩的，則這些變量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 。本文采用Johansen協整檢驗法。我們根據無約束VAR模型的殘差分析和AIC、SC準則確定最優滯后期為2，因此，協整檢驗的VAR模型滯后期確定為1。表2給出了協整關系檢驗結果。

上式表明，私人投資、公共投資和GDP之間存在穩定的長期均衡關系。從長期關系來看，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綜合作用表現為擠入效應，且參數顯著，說明公共投資對于私人投資的帶動效應大于公共投資對于私人投資的擠出效應，所以在長期效應分析上表現為擠入效應，激活民間投資，從而促進整個國民經濟的增長。

3．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

鑒于長期分析是各種影響綜合作用的結果，存在利用最終結果掩蓋某些問題的可能，因此，本文采用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來描述在短期內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通過短期分析把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影響的各種效應加以揭示，從而彌補長期分析中的不足。

利用協整組合，可以得到最終的修正模型。限于文章篇幅和本文研究的重點，以下僅給出ΔLnK的修正模型方程，其他方程省略（括號內的數字為標準差）。

由上式誤差修正模型可知：（1）在短期波動中誤差修正項的系數為-0．1445，說明其對私人投資具有顯著的反向修正影響。（2）在短期調整中，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呈顯著的反方向作用，即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具有明顯的擠出效應。在這種擠出效應中以經濟體制制約下和公共投資失效下的擠出效應尤為顯著，而傳統的擠出效應在我國表現并不明顯。這主要是因為目前我國利率沒有完全市場化，它主要由中央銀行制定和管理，不存在政府投資和利率上升的因果關系。而近年來我國真實利率持續上升，主要是因為物價水平下降，而不是公共投資政策所致。同時近幾年來我國商業銀行的超額準備金率超過70％，存在較大的存貸差額，而且商業銀行在滿足政府借款需求之后還存在資金過剩問題，所以不存在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競爭有限資金的情況。因此，傳統擠出效應在我國表現不明顯。而由于市場經濟還不夠健全，政府投資效率低下以及市場機制對于私人投資的歧視和限制等問題屢屢出現，已成為我國公共投資擠出私人投資的主要表現，嚴重地影響了公共投資的實施效果。這也成為我國今后公共投資政策制定中重點關注的問題。

4．格蘭杰因果關系分析

鑒于上述分析結果，這部分對公共投資是否是私人投資的變化原因來進行進一步的檢驗。通常所采用的方法是Granger所提出的因果檢驗^[24]，結果見表4。

結果顯示，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存在Granger因果影響關系，具有相應反饋的作用。這為本文上述分析中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存在影響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四、結論和建議

鑒于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影響是各種擠入和擠出效應的綜合反映，本文首先從理論上將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各種效應進行重新的梳理，在原有擠入和擠出效應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實際更為全面地解釋了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存在的各種影響。然后，利用向量自回歸模型（VAR）和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進行實證分析。利用協整關系檢驗表明，我國公共投資與私人投資之間存在著惟一的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在長期均衡關系上，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綜合效應表現為擠入效應。這是由于政府通過公共投資自身的生產性和外部正效應，有效地改善投資環境，降低私人成本，調整產業結構，從而為私人投資創造良好的機會，帶動私人投資，實現整個社會的經濟發展。同時鑒于長期分析對于某些問題具有掩蓋性，本文又運用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對兩者的關系在短期內進行分析，使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分析更具有時效性。通過誤差修正分析可知，在短期波動中，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具有擠出效應。而這主要是以經濟體制制約下的擠出效應和公共投資失效下的擠出效應為主，傳統的擠出效應在我國表現并不明顯。這是我國市場經濟不健全構成的擠出效應的具體表現，是對我國市場經濟體制和管理進行改革的迫切要求，也是我國公共政策制定中下一個重點關注的問題。

根據上述分析可知，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也暴露了一定的不足。為使我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能產生更多的擠入效應，避免不必要的擠出效應，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進一步加大公共投資的資本存量。我國政府應繼續利用公共投資這一手段來實現經濟持續穩定增長的目標，進一步增加公共投資的資本存量，加快我國公共資本的積累，不斷地為我國經濟增長提供助推力，引導私人投資增加，促進經濟的內生增長。重點投資領域如基礎產業、教育和科研、不發達地區建設以及自然資源開發利用和生態環境建設等等。

第二，提高政府公共投資效率。明確劃分政府投資的范圍，避免政府投資對于市場經濟的過分干預，保證政府投資結構的合理性。建立健全政府投資項目的評估和監督機制，避免盲目和不必要的投資，保證政府投資效益的高效性。完善政府轉移支付體系，為政府投資提供必要的財政支持，保證政府投資資金使用的正確性，從根本上保證政府公共投資效率和質量。

第三，完善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消除對私人投資的歧視和限制。要減少市場經濟體制制約下的擠出效應，必須依靠改革來實現，具體措施如規范對私人投資的稅費征收、取消對私人投資競爭性行業的各種限制、加快投資申批制度的改革和拓寬私人投資的融資渠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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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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