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明代四大奇書之一,是我國第一部由文人獨創(chuàng)的率先以市井人物與世俗風情為描寫中心的長篇小說。不過,長期以來,人們對其書名寓意的理解卻歧義紛紜,歸納言之,約有五端。
其一,認為書名是由西門慶所寵之“三淫婦”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各取一字組合而成。明代袁中道《游居柿錄》云:“所云‘金’者,即金蓮也;‘瓶’者,李瓶兒也;‘梅’者,春梅婢也。”東吳弄珠客《金瓶梅序》闡論尤深:“然作者亦自有意,蓋為世戒,非世勸也。如諸婦多矣,而獨以潘金蓮、李瓶兒、春梅命名者,亦楚《梼杌》之意也。蓋金蓮以奸死,瓶兒以孽死,春梅以淫死,較諸婦為更慘耳。借西門慶以描畫世之大凈,應伯爵以描畫世之小丑,諸淫婦以描畫世之丑婆、凈婆,令人讀之汗下。蓋為世戒,非為世勸也。”魯迅先生《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指出:“因為這書中的潘金蓮、李瓶兒、春梅,都是重要人物,所以書名就叫《金瓶梅》。”以“三淫婦”作書名之說,由來已久,影響頗大。

其二,孟昭連先生《漫話金瓶梅》進而認為,從象征的意義去理解,《金瓶梅》書名不僅指“三淫婦”,還“可以擴大到一切被男性玩弄的女性”,“是一切被權勢們當作擺設與玩物的婦女的象征。”此乃為男性所玩弄女性的象征之說。
其三,認為象征酒、色、財、氣之“四貪”。書名中“金”,即“金子”,象征錢財、富貴;“瓶”,即“酒瓶”,代指“酒”;“梅”,即“梅花”,代指“女色”。《金瓶梅》開篇首列《四貪詞》,旨在警戒“酒”、“色”、“財”、“氣”之“四貪”者,與小說作者之用意甚相吻合。
其四,認為書名即指“金瓶插梅”,是富貴榮華之象征。“金瓶插梅”之現(xiàn)象于書中多有描寫。如第十回、第三十一回寫西門慶所辦宴席上均有“花插金瓶”的擺設;第七十六回寫西門慶喚人“抬出梅花來,放在兩邊桌上,賞梅飲酒”;第七十二回寫西門慶書房之對聯(lián)云:“瓶梅香筆硯,窗雪冷琴書。”第六十八回甚至寫到連西門慶常嫖逛的鄭家妓院房間的擺設也是“花插金瓶”。諸如此類,均顯示出西門慶故作闊佬的派頭。
其五,認為書名乃“金瓶”插“梅”,言新摘梅花雖然鮮美芬芳,但插于“金瓶”之中,終究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而已,寓意暴發(fā)戶西門慶年僅33歲便短命歸西。
上列五說,角度不同,各有其理;但筆者以為,作者蘭陵笑笑生其實是在“梅”字上做文章:“梅”諧音為“霉”。《金瓶梅》者,《金瓶霉》也。連本不會霉變腐朽的“金瓶”都變質了,世上還有何物能不變質呢!很顯然,作者是用更進一層的比襯與象征的手法,揭露16世紀資本主義萌芽時期中國社會之全部肌體皆已霉變潰爛的現(xiàn)實,從而達到鞭撻丑惡、“蓋為世戒”的創(chuàng)作主旨。蘭陵笑笑生于《金瓶梅》中甚為擅長運用諧音雙關修辭手法。如西門慶號“四泉”,小說開篇的《四貪詞》,則明言西門慶于酒、色、財、氣四大俱全;所謂“西門四泉”,乃諧音“西門四全”也。又如書中吳典恩,諧音為“無點恩”。由此觀之,“梅”諧音為“霉”,自是題中應有之義也。作者由“梅”而“霉”諧音之妙用,真可謂“驚心動魄”,“一字千斤”(鐘嶸《詩品》)。
作者單位:江蘇大學人文學院(鎮(zhèn)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