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水滸》;英雄;色欲;矛盾
〔中圖分類號〕 G643.8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0463(2008)01(A)—0056—02
《水滸》是以眾多男性為其描寫和塑造核心的,講述的是封建男權視角下男人的故事。而如果我們將這樣構建故事的原因僅歸結為作者施耐庵的封建男權意識,或者由于話本小說成書過程中必須考慮城市閑漢、販夫走卒、江湖人士等受眾的欣賞心理而故意排斥女性,似乎有點簡單。這樣的處理還有沒有別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呢?下面我們逐層加以分析。
這個世界上只生活著兩種人:男人和女人。大家也都知道:初級點男人和女人要繁衍后代,高級點男人和女人會產生愛情。可是縱觀《水滸》,書中的描寫卻有意改變這些,除了王英,眾多梁山的男人們“每日只是打熬力氣”,似乎沒有“欲望”,自然更少有愛情。就以梁山最為典型的好漢李逵為例:李逵對女性有一種強烈的排斥感。見宋江到東京和李師師吃酒,李逵就好生氣憤,大鬧了一場。后來認為宋江搶了人家女兒,又勃然大怒。一貫信服“宋哥哥”的他居然掄了大斧要砍宋江,且看李逵所說:“我當初敬你是個不貪色欲的好漢,你原來是酒色之徒:殺了閻婆惜,便是小樣;去東京養李師師,便是大樣。你不要賴,早早把女兒送還老劉,倒有個商量。你若不把女兒還他時,我早做早殺了你,晚做晚殺了你。”李逵心中,貪色欲就決不是好漢了,所以宋江在他心中的形象轟然倒塌。而李逵對此也是身體力行,在李逵夢游天池一回中,李逵夢見:“一個老兒扶李逵上面坐了,滿滿地篩一碗酒,雙手捧過來道:‘蒙將軍救了女兒,滿飲此盞。’……只見先前啼哭的老婆子領了一個年少女子上前,叉手雙雙地道了個萬福。婆子便道:‘……如不棄丑陋,情愿把小女配與將軍’。李逵聽了這句話,跳起來道:‘這樣腌臟歪貨!卻可是我要謀你的女兒,殺了這幾個撮鳥?快夾了鳥嘴,不要放那鳥屁!’只一腳,把桌子踢翻,跑出門來。”李逵對于人家一番好意卻像是受了侮辱一般。看到這樣,大家對這些不符合人事常情的描述會不會產生懷疑呢?
有人說這是古時候禁欲思想的集中體現,而且所禁的最首要的就是“淫欲”,所謂“萬惡淫為首”是也。然而“淫”所指一為過度過甚,一為不正當的男女關系。閻婆惜私通張文遠,潘金蓮勾搭西門慶,潘巧云暗會裴如海,盧俊義妻賈氏偷情管家李固等,這些可以算“淫”,梁山好漢殺他們應該還算有依據。但要止“淫”,總不能連“欲”也全斷了吧?梁山上很多好漢奉行獨身主義,像魯智深、武松、李逵、晁蓋、公孫勝、吳用等。如晁蓋,宋江都稱他作哥哥,又可以認劉唐當外甥,少說也有三十六七歲的樣子,又是東溪村的村長,家境也頗富有,竟也不娶妻室,終日只是打熬筋骨。都說古時候注重“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但《水滸》中卻并未見到這句話對好漢們的影響。《水滸》中的眾多好漢不僅沒有色欲,而且整個書中都散發著對色欲的鄙視和對無欲的贊揚。像戴宗向羅真人說起李逵的好處時,就提到一條,說李逵“并無淫欲邪心”而大加贊揚。又如武松在蜈蚣嶺殺王道人,當時武松并不知道王道人所摟的婦人是搶來的,只是因為王道人是出家人卻摟著個婦人,憑這一點就認定王道人是個奸徒,就動了殺心。眾多的細節顯示,《水滸》是有意要擯棄色欲的。
那這種有意擯棄色欲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筆者認為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古人尤其是練武之人,對終身不娶的童子之身有一種近乎迷信的崇拜。《水滸》一書常流露出對“處男”的敬慕之情,比如書中用“相貌堂堂強壯士,未侵女色少年郎”來形容這些好漢。《水滸》中常引用這樣一首詩:“二八佳人體如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催君骨髓枯。”古人尤其是練武修道之人,以不近女色為第一要旨,所以在書中常形容一些反面人物,如蔣門神等,一說就是:“近因酒色所迷,淘虛了身子”。《水滸》寫的是英雄,而古時候的英雄必須要有過人的外在的本事,因此身體素質很重要。而根據古人的理論邏輯,不近女色是強健身體的首要條件。從這個角度看,《水滸》中的眾多好漢遠離女色憎惡女色也就有些依據了。
二是大家常說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反過來“英雄氣長,兒女情短”也是有道理的。要討一個女人的歡心,男人確實得具備一定條件且要有一定的付出。水滸英雄大多長得丑陋,對于英雄這倒是可以增加威武,但在男女交往方面卻不是什么好事。水滸英雄在錢財方面倒也不缺,并且出手大方,但是只對男性不對女性。而水滸英雄最缺的就是小和閑,他們絕對不會忍耐和綿里針,施耐庵宣揚的就是灑脫不受拘束的個性,像李逵動輒板斧揮舞血肉橫飛,女子在他面前掉層油皮那是最輕微的,哪里還敢跟他在一起呢?水滸英雄也根本沒有閑功夫,他們要打熬力氣練功夫,還要“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還要結交天下眾多英雄豪杰,哪里有時間和女性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呢?名滿江湖的“及時雨”宋江在閻婆惜眼里根本比不上不名一文的小押司張文遠,就很能說明問題。
所以,施耐庵面臨了一個難題:要寫英雄們的色欲,就要寫他們和女性的交往,而寫他們和女性的交往卻會影響英雄形象的塑造。最終施耐庵選擇了英雄,為了更好、更符合邏輯地描寫英雄,同時在封建男權中心意識、女人是禍水等封建思想的影響下,他將他們塑造成了無欲的排斥女性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