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汝瑰,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后失去了組織聯系。15年后,重新與中共黨組織建立了聯系,并秘密會見了中共中央南方局負責人董必武。從此即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投入了隱蔽的情報戰線,不畏艱險地在國民黨心臟部門進行一種特殊的戰斗,源源不斷地將絕密軍事情報提供給中共中央,并在敵人堡壘內部瓦解敵軍,為奪取人民解放戰爭的偉大勝利建樹了奇特的功勛。
“為國捐軀,軍人的本分,怕什么,我去。”
1907年9月15日,郭汝瑰出生于重慶銅梁縣永嘉鄉達昌池一個家道中落的書香之家。1926年初,郭汝瑰考入黃埔軍校入伍生訓練部學習。1930年冬,郭汝瑰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932年3月回國,考入中國陸軍大學第10期學習,1935考入陸大研究院深造。1937年5月,郭汝瑰調離陸軍大學,到常德任國民黨十八軍十四師參謀長,從此,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
抗日戰爭開始后,郭汝瑰所在的十四師于8月開赴蘇州加入淞滬戰場陳誠指揮的左翼兵團。十四師的任務是警戒白茹日至江陰一帶江面。8月下旬,郭汝瑰協助師長霍揆彰,率領十四師會同友鄰部隊在羅店與日軍反復進行了激烈的爭奪戰。
9月初,十四師將羅店方面的防務交給十二師及六十七師后,全師兩旅4個團在月浦后面15華里的南、北塘口,顧家角及其以南地區擺成一線,為七十九師的縱深配置,待其后撤,再阻擊日軍的進攻。此時,十四師四十二旅旅長曾粵漢,在日軍的狂轟爛炸面前,日不思飲,夜不安席。霍揆彰怕他誤事,請副師長凌兆堯接替,凌面有難色,不愿前往。霍揆彰又把目光投向郭汝瑰。郭汝瑰正色道:“為國捐軀,軍人的本分,怕什么,我去。”便與曾粵漢對調職務。
簡單的移交完畢后,郭汝瑰找了一頂鋼盔帶在頭上,踏著被炸彈、炮火反復刨犁過的浮土,直奔四十二旅前線指揮所。
一到旅指揮所,郭汝瑰就與七十九師師長夏楚中通了電話,了解敵我情況后,他即向十四師師長建議:“現在是個好機會,乘敵人進攻夏楚中時,我們派兵襲擊敵右側背,去一個團,一個旅都行,我愿帶去。”
師長不能決斷,叫郭汝瑰直接請示軍長羅卓英。誰知羅回答:“現在是持久抗戰,要一線一線地頂,以爭取時間。”
郭汝瑰力爭道:“以攻為守,也是爭取時間。假如夜襲成功,敵人垮了,我們爭取了時間,即使打他不垮,也給以很大的傷亡,使他進攻速度慢了,也是爭取了時間,這與持久戰并不矛盾。”但仍遭到拒絕。
當友師后撤,部隊不斷從郭部工事周圍通過,一位團長對郭汝瑰說:“旅長,前方的部隊都在后撤,我旅成了日軍進攻的目標,我們留下來很危險呀。”
郭汝瑰平靜地說:“長官部正在調整部署,友軍后撤是為重整戰線。我們的任務是盡可能遲滯敵人突進,以保證友軍建立穩固的防御體系。”穩定了這位團長。
9月15日,當日軍的炮火和日機炸彈、機槍在郭汝瑰的指揮所前后左右轟鳴時,郭汝瑰笑著對左右的參謀:“今天是我30歲的生日,有這么多的日本兵為我放炮祝壽,自感洪福不淺。”
話音剛落,一顆炮彈擊中指揮所,彈片橫飛,塵土蔽目。所幸有驚無險。一個參謀湊趣地說:“旅長,仗打到這份上,什么功名利祿之心都沒有了。”
郭汝瑰拿起一個鋼盔住頭上一戴,給眾人壓驚道:“我什么都不顧了,但這頭還得顧一下,否則,誰來頂。”引得眾人一陣苦笑。
日軍總是先炮擊后沖鋒,如果守軍頂住了,就再炮擊,再沖鋒。郭汝瑰配備一個團正面阻擊日軍沖鋒。另一個團做預備隊。如果第一線陣地失守,立即命令預備隊反擊。日軍不斷突破陣地,但都被預備隊的反沖鋒奪回,每天要反復數次。
戰局越來越險惡,好幾次日軍都突進到指揮所附近,形勢相當危急。八十四團團長鄒毓南情急心怯,力主撤退道:“旅長,撤吧。再不撤我們就拼光了。”
郭汝瑰白了他一眼,淡然一笑說:“人在陣地在,不得命令,絕不撤退!”說完令參謀拿來紙筆。給師長霍揆彰寫下了遺言:“我八千健兒子茲殆盡矣。敵攻勢未衰,前途難卜。若陣地存在,我當生還晉見鈞座;若陣地失,我也就戰死疆場,身膏野草,再無見面之期了。他日抗戰勝利后,你為世界名將,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我有兩支鋼筆,請給我兩個弟弟一人一支,我的那只手表就留給妻子方學蘭做紀念。”鄒團長看罷,默默無言,轉身返回前線督戰去了。
連日慘烈的戰斗,陣地早已失去了原來的模樣,并逐漸后移。但郭汝瑰的旅指揮所卻硬頂著沒退。右翼的四十旅、左翼的六十七師胡璉旅的指揮所已被炮火夷為平地,兩旅把指揮所遷了過來,3個旅長共用一個指揮所。
戰斗在殊死地進行。一個團長給胡璉掛來電話:“我沒有子彈了。”
被日復一日的炮火熏烤得焦頭爛額的胡璉對著電話吼叫道:“沒有子彈怎么?我也沒有子彈!”說完把電話丟了。
郭汝瑰在一旁馬上提醒胡璉說:“玉伯(胡璉字),不能這樣處理。如果借故沒子彈退下來,丟了陣地,損失就大了,將來這個賬不好算。你馬上通知他,郭旅長的子彈運到了,可以分著用,快過來領。”
果然,把四十二旅的子彈運上去,陣地穩住了。以后胡璉常對人講起此事,總夸郭汝瑰沉著冷靜。
艱苦卓絕的拼殺一直堅持到9月19日,當四十二旅接到撤退命令向第四軍移交防務時,全旅8000多人只剩下2000多,而且多是傷員和炊事員。36挺重機槍全被日軍的“三七”炮打壞,經拼湊,只有4挺可用。堅守南塘口的官兵,浴血奮戰十天七夜的英勇事跡,感動了上海人民,他們組織了不少慰問團前來慰問。宋慶齡、何香凝組織的慰問團專程來到四十二旅,特別送給郭汝瑰一件毛衣,以慰勞和激勵他奮勇殺敵,抗戰到底的斗志。
十四師在太倉經過修整補充后,又奉命守南翔戰青陽港。郭汝瑰在淞滬前線整整打了兩個月,霍揆彰師長把他的遺囑反反復復宣傳了兩個月,并到處夸耀道:“我的這個家,還是只有郭汝瑰才當得了。”不久羅廣文接任四十二旅旅長,郭汝瑰復任十四師參謀長。
“保衛武漢,不戰于武漢,好主意,好主意!”
1937年12月日本攻下南京,以為中國政府會求降。希望破滅后又認為攻占時為中國臨時首都的武漢,很可能成為中國屈膝投降的契機,決定調集軍隊,溯江西上。1938年6月15日日軍攻陷安慶后,再陷要塞馬當,突破了長江封鎖線。25日又攻占九江,拉開了進攻武漢的序幕。
經過整補的國民黨軍隊,以40余個精銳師在武漢三鎮擺開了與日軍決戰的架勢。蘇聯支援的炮火和航空隊也先后到達武漢。武漢戰役的準備工作在新任武漢衛戌總司令陳誠的統率下空前緊張熱烈起來。這時霍揆彰在武漢成立五十四軍,轄十四、十八兩個師,郭汝瑰被任命為軍參謀長。該軍系陳誠嫡系,兵員、槍械、彈藥均極優良,還由德國顧問幫助訓練,一邊練兵,一邊修筑工事。
當時蔣介石和陳誠等按照德國顧問的設計,正在構筑環繞武漢三鎮的環形防御體系。按其講解陣地需要多大的縱深,如何偽裝,如何配置火力和設置障礙。為了讓中國官兵有實感,德國顧問還在漢口的橫店、武昌的葛店構筑兩個模范陣地,以供觀摩效仿,并組織各部隊團級以上軍官輪流參觀學習。
五十四軍十四師在武昌葛店構筑的模范陣地,選擇在北依長江邊的百滸山,南臨豹子獬的隘口上。兩翼有依托,縱深有約一公里淺丘,地形很好。郭汝瑰常到葛店檢查工作。指導構筑這一模范陣地的德國顧問向統帥部匯報:“葛店工事構筑得很好,郭參謀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實郭汝瑰對德國顧問構筑的環形工事深感疑慮。他特去面見武漢衛戍司令部參謀長郭懺,坦誠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武漢保衛戰又搞了一個環形背水陣,完全沒有吸取南京戰役的教訓。表面看各處都有堅固工事,但幾十個師放在環形線上,一點被突破,全都將潰不成軍而被逐一殲滅。何況德日兩國早有往來,如果日軍要了解我軍陣地部署和陣地構筑情況也易如反掌。” “你說得很有道理”,郭懺回答道。“陳長官和我也擔心這種部署。如果武漢失守,部隊打光了,抗戰怎能繼續下去。關鍵在于放棄原方案后,如何建立新方案?你回去集中精力思考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方案。”
郭汝瑰回到五十四軍司令部,把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貼在墻上,閉門數日足不出戶地苦思謀想,推敲揣摩,終于在腦海中,慢慢形成了一個新的設想。
時隔不久,武漢衛戍司令部召開高級將領作戰會議,軍師以上的將軍們都出席了。陳誠在會上作了戰前鼓動講話。郭懺參謀長和劉云翰參謀處長宣布了早已擬定好的作戰方案。接著各部隊長匯報各部工事構筑進展情況。會議近尾聲時,陳誠又講:“近來聽到不少對武漢作戰的不同意見,其中有些頗有見地,在坐各位不妨暢述高見,俾使我武漢會戰方案更臻完善。”
眾將官都默不作聲,誰也不愿對德國顧問制定的作戰計劃評頭論足,更怕承擔不起修改計劃的責任。
惟有郭汝瑰一邊站起來,一邊說:“我有一點不成熟的意見,也未形成文字,講出來供大家參考。我認為目前的方案不是修改完善,而是必須推倒重來。若按目前方案實施,實際上是步南京戰役之后塵。”
此語一出,會場氣氛頓時振奮起來。他又接著說:“如果我們沿武漢三鎮構筑環形陣地,一點被突破,必全軍崩潰。同時又和南京戰役一樣,背水立陣,幾十個師猬集武漢核心陣地與日軍死打硬拼,一旦失利,我全軍將士就有被趕下河吃水的危險。”
郭汝瑰講到這里,停下來掃視整個會場,看到陳誠聚精會神在沉思靜聽,他情緒更加亢奮,根本不顧會場上的竊竊私語,只管滔滔不絕地一瀉而下:“我看武漢三鎮地形,到武漢核心陣地就已經不好守了。因此,我軍最好盡量利用山地,將兵力置于武漢外圍。我判斷,敵主力將海陸配合沿江而上,兩岸陸軍迂回包圍我沿江要塞,節節進逼。現日軍己攻下馬當要塞,長江南岸之敵必從瑞昌地區登岸,進攻金雞嶺后,再向馬頭鎮、富池口進犯。因葛店南有豹子獬,北有長江,中間僅一公里寬的丘陵地,不宜大兵團作戰,敵必定只以一部分兵力攻打黃石,然后經鄂城進攻葛后,進逼武漢。敵主力經陽新西犯,攻占率州、三溪口、金牛,直驅賀勝橋、汀泗橋,截斷粵漢路,以斷我武昌部隊退路。敵另一路陸軍,必從長江北岸龍坪地區登陸,并經田家鎮、蘄春、浠水、黃陂進逼漢口北部,控制漢宜公路、切斷我軍長江北岸退路以完成大包圍武漢的計劃。如我軍堅守武漢核心陣地,讓敵人陰謀得逞,我軍將士將遭殲滅,其慘景與南京戰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郭汝瑰環視了一下沉靜的會議室,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因此,武漢保衛戰應首先利用長江南岸的幕阜山脈和北岸的大別山脈的有利地形與日軍作戰。先在長江南岸完成金雞嶺一帶的山地工事,然后順次完成碼頭鎮、富池口、率州、排市、三溪口、金牛等地的工事。北岸應先完成廣濟東北的山地工事,然后順次完成田家鎮、團風、揚羅等地的工事。我軍可利用山地尋機予敵重創,最后在金牛地區若不能擊破日軍,長江南岸守軍應跳出圈子,免遭殲滅;長江北岸守軍在黃陂若不能擊退敵人,同樣也自行撤退。日軍縱然費九牛二虎之力突破武漢外圍,也僅能獲武漢空城。而我軍則無重大損失。可憑借崇山峻嶺為屏障與日軍周旋。在此有利地形上,日軍機械化部隊將無能為力。如此,武漢作戰方能持久,而我因有生力量得以保全便可繼續抗戰,日軍也就永遠不可能征服中國。”
陳誠一邊傾聽,一邊思忖,郭汝瑰的設想雖然還有待完善,但基本輪廓已勾勒出來,尤其是不重核心而重外圍的構想,極富爭取戰略主動意識。他仔細玩味其中的玄機,禁不住輕聲自語:“保衛武漢,不戰于武漢,好主意,好主意!”
參加會議的中央軍和云南部隊的將領紛紛發言,認為郭汝瑰的構思大大拓展了戰場的空間,作戰時間也相應延長,以空間換時間符合持久戰原則。隨著作戰規模擴大,兵力也相應增加。日軍的兵力和消耗同樣也會增加。日軍補給線長,必然顧此失彼,而我軍則以逸待勞。何況戰場遼闊,地形復雜,只要最后階段把握時機,保存有生力量,武漢戰役就勝利了。
最后,陳誠果斷地說:“戰役方案要重新研究。”并要郭懺、劉云翰……郭汝瑰等留下參加制定新計劃。
不久,軍事委員會下發了蔣介石批準的《對武漢附近作戰之意見》,內稱:“武漢已成為我抗戰之政治、經濟及資源之中樞,故其得失關系甚巨。唯武漢三鎮不易守,而武漢近郊,尤以江北方面之無險可守盡人皆知,更以中隔大江,外雜湖沼,尤非久戰之地,故欲確保武漢,則應戰于武漢之遠方,守武漢而不戰于武漢是上策。否則據武漢三鎮而守,于近郊而戰,則武漢之重要性已失所保者,僅一片焦土而已,且受敵之圍,勢如甕口之鱉……”
總的戰略方針確定之后,蔣介石立即調兵遣將,以長江為界,分為兩大戰場。參戰部隊由原來的40個師,增至124個師,加上海空軍,總數達100萬。長江南岸因是主戰場,布置了27個軍的基干兵力,由武漢衛戍司令部總司令兼(新成立的)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指揮。
日軍的進攻路線果不出郭汝瑰所料。擅長登陸作戰的山下兵團沿江而上,以一部從瑞昌登陸,8月27日瑞昌陷于日軍之手。但由于守軍頑強抵抗,至9月10日,日軍局促于瑞昌以西十公里范圍內。惱羞成怒的日軍第十一軍司令崗村寧茨中將以炮兵、裝甲兵加緊向金雞嶺進攻,守備江防的羅廣文四十二旅,用一個野炮營發起了奇襲射擊,把日艦打得調頭逃跑,不敢西進。失去海軍支持,日軍攻勢大減。陸上孫桐營、湯恩伯各軍節節抵抗,給敵大量人員殺傷和物資消耗。
整個戰役正按郭汝瑰的設想有條不紊地進行,他的臉上禁不住偶爾流露出得意之色。誰知在臺兒莊戰役中僅擔任過側擊,而未正面作戰的關麟征部過分驕狂輕敵,只在金嶺陣地頂了4天就敗下陣來,使敵人直拊江防部隊側背。四十二旅被迫放棄馬頭鎮后撤,五十四軍乃利用山地逐次抵抗退到富池口。富池口在富水與長江交匯處,南岸有縱深不足100米的半壁山,此山靠江一側懸崖峭壁上書有“鐵鎖橫江”4個大字。但它孤立無依,且無樹木遮掩,在現代戰爭中毫無價值。但蔣介石遙令五十四軍十八師依托此山,堅決死守。果然十八師在日軍海、陸、空的立體攻擊下,拋尸遍野于光禿禿的石頭山,英勇作戰的十八師師長李芳村還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富池口失守后,日軍繼續向率州、三溪口推進,云南張沖部正面迎擊。此時湯恩伯指揮的各軍(包括五十四軍)已退到日軍攻擊方向的左側,排市以南山地。當日軍連續數日向云南張沖部猛攻時,湯恩伯指揮的各軍在山上作壁上觀。郭汝瑰先后請求霍揆彰和湯恩伯令四十二旅羅廣文部以炮火轟擊排市日軍補給營地以支援云南張沖部都遭到拒絕。郭汝瑰對霍、湯這種在大敵當前的危急時刻仍然不忘利用日軍的屠刀宰殺雜牌軍的做法感到十分氣憤。
3天后張沖部被迫退出陣地。
長江北岸以23個軍為基干兵力,由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指揮。而李宗仁因病離職去武漢就醫,以白崇禧代理第五戰區司令長官。他受命后,立即趕往大別山重鎮商城,召集高級軍事會議,依據守武漢而不戰于武漢,應戰于武漢之遠方的戰略方針,將第五戰區兵力劃分為3個作戰兵團:大別山兵團以第二十一兵團總司令廖磊上將為指揮官;左翼兵團以第三兵團總司令孫連仲上將為指揮官;右翼兵團以第網兵團總司令李品仙上將為指揮官。確定其戰略方針為:大別山兵團于大別山東麓險要之處防守隘口,阻敵竄入,并相機南下側擊西進之敵。兩翼兵團防守山麓險要,若敵人由山南北麓突進時,誘敵于有利地形,全力殲滅。其余部隊擔任敵后游擊,或控制為第二線預備隊。
第五戰區數十萬大軍,經白崇禧調配處置后,一兵一卒都靠上了大別山這個保壘,進可攻,退可守,要打,要撤,游刃有余。事后證明,由于部署得當,直至武漢戰役結束,僅損失兩個炮團。
1938年10月25日,日軍攻占武漢。歷時4個多月的武漢大會戰,中日雙方動用了開戰以來的最大兵力,在山地、河流、湖泊、交通沿線進行了無數次大規模的惡戰,結果日軍沒能殲滅國民黨軍隊124個師中的任何一支部隊,日軍付出慘重代價之后,得到的僅僅是一座開戰之初就計劃要放棄的空城。中日戰爭開始轉入對日本最為不利的持久戰爭階段。
作為獎勵,郭汝瑰晉升為第二十集團軍和洞庭警備司令部參謀長。部隊退守常德、桃源一線。
謀略雄才受到蔣介石的特別賞識
郭汝瑰因深得時任二十集團軍司令的霍揆彰信任,一直留在身邊任參謀長。霍明知他應歷練一下師長職務,苦于無人接替,很多機會都放棄了。駐桃源后,霍揆彰終于寫了報告經蔣介石批復,調郭汝瑰任七十三軍暫編第五師師長。
1941年10月1日,郭汝瑰到湖南澄縣接任師長職務。
為了杜絕層層吃缺的陋習,第一次發餉那天,郭汝瑰集合全師官兵,當眾宣布:“從今天起,全師官兵,一律按國民政府的餉章發餉,我也跟大家一樣,一視同仁。”
話音剛落,操場上立刻沸騰起來,因為他們從未領齊過餉章規定的餉糧。接著郭汝瑰親自點名發餉。士兵們領到餉銀時,竟流下了熱淚,這是他們第一次享受正規部隊的待遇。
發餉完畢,郭汝瑰接著宣布:“以前,有人克扣你們,你們就謊造名冊吃缺。今天的名冊仍有空缺,是不知道新規定,故不加追究,今天下去重新核實,如再有謊報人數吃缺者,一定嚴懲產貸,勿謂言之不預。”
從此以后,人和政通,軍心穩定。
不久郭汝瑰奉命率部參加向日軍進攻的襄西攻勢。部隊剛過長江正準備進攻時,日軍由動放棄陣地后撤。暫編第五師不費一槍一彈占領了敵人據點,還繳獲大量軍用物資。
襄西攻勢勝利結束,陳誠對郭汝瑰著意栽培,將暫編第五師升為甲種部隊,按嫡系標準發餉,除補充槍械彈藥外,還撥給一個奧國造的斯德雅迫擊炮營,全師上下,欣喜非常。
1942年初。日軍進攻香港,英國求援。湖南第九戰區司令薛岳調李玉堂第三軍到深圳支援。武漢日軍司令河南得知消息后,向長沙發動牽制性進攻,輕易突破川軍王陵基、楊森等部的防線,渡過汩羅江,進逼長沙外圍。薛岳又調李玉堂回師長沙堅守。同時令郭汝瑰率部赴湘江西岸岳麓山一帶布防,若長沙失守,可在此阻擊敵人。郭汝瑰率暫五師冒著鵝毛大雪由澄縣出發,晝夜兼程,按時趕到防地。
正值日軍遭李玉堂部堅決抵抗后撤時,郭汝瑰率部過湘江追擊日軍。他在連營長中選了5名熟悉道路的本地人做支隊長。再選500余名精壯士兵組成5個支隊。令5個支隊在日軍兩翼平行超越追擊,繞到敵退卻必經地飄風山隱蔽起來,避開主力,專門摸尾吃零。他自己率主力進行正面追擊,一直打到汩羅江。
長沙大捷后,薛岳任命郭汝瑰在第九戰區軍官訓練團擔任校官大隊大隊長兼戰術教官。
與此同時,郭汝瑰狠抓了暫編第五師的訓練。從紀律養成、體力養成、技術養成,環環不放松。且常和士兵一起練射擊,挖戰壕,摸爬滾打樣樣示范。特別是他300米無依托步槍射擊,彈無虛發,很叫官兵佩服。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他手下能百步穿楊的特等射手比比皆是。
在第九戰區軍事運動會上,射擊項目的錦標被郭師全部囊括。暫編第五師一天天壯大起來。
1942年冬,郭汝瑰被兼任國防研究院副院長的陳誠調到國防研究院任研究委員,院址設在重慶最高處的佛圖關。研究院的任務是培養能指揮海、陸、空三軍,類似隆美爾、凱薩林、倫斯德特一樣的全能將才。該院共有研究委員和研究員41人,全是蔣介石欽定的“軍界精英”。
郭汝瑰的想法是:中國軍隊和盟軍協調作戰,利用盟軍的海空優勢在印度洋上的安達曼群島登陸,擊敗日軍,從而勝利結束中國的抗日戰爭。
在離國防研究院半里之遙的佛圖關半山腰,蔣介石開設有一個“中央訓練團”。每逢周一研究院全體成員都要去那里參加由蔣介石親自主持的總理紀念周活動。一年之中,郭汝瑰聽過蔣介石30余次講話,并一同進過餐,也被單獨召見過。
1943年3月,日軍突破國民黨第六戰區四十四軍和八十七軍江防陣地,占領藕池口、石首、華容等地。5月初守衛南縣的七十三軍又遭日軍突然包圍閃擊,幸得八十七軍和四十四軍援救,殘部才拼死突出重圍。接著安鄉、南縣也相繼失陷。日軍十一軍司令橫山勇把指揮所推進到沙市前線。常德已是大門洞開,危在旦夕。如被日軍占領,則不但第六戰區失去了補給糧倉,而且日軍南可威脅長沙、衡陽,西可進逼鄂西、川東。
因此,正在云南與美軍顧問一起組建和訓練遠征軍的陳誠立即飛抵重慶,連夜和參謀人員一起擬定了保衛常德的作戰方案,但心里仍不踏實。為慎重起見,又派人去國防研究院接來研究委員郭汝瑰、魏汝霖、潘華國、石祖黃4人征求意見。魏、潘、石三人都先后發了言,一致認為日軍的主攻罔標是常德糧產區,同意已擬定的作戰方案,只對兵力部署提了點修改的建議。惟有郭汝瑰持不同意見,并非常肯定地說:“我判斷,日軍這次重兵出擊,不是來常德搶糧,而是要吃掉我第六戰區主力。”
一位研究委員反駁道:“日軍分數次拼命攻占了常德北面的石首、華容、南縣、安鄉等地,目的就是打開進攻常德的大門,這個企圖已暴露無遺,怎么這時會放棄對常德的進攻?”
郭汝瑰尚未答話,另一位研究委員又說:“日軍遠離本土作戰,補給線過長,連年征戰,本來國力不足的日本已感糧食匿乏,現在正是夏收季節,何況已攻破常德北面防線,如占領常德既可進逼長沙、衡陽,又得糧食補給基地,我估計日軍是不會輕易放棄進攻常德的。”舉棋不定的陳誠對郭汝瑰說:“那就說說你的理由。”
郭汝瑰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我判斷日軍將在上、下五龍、宜昌之間的長江南岸實施鉗形攻勢,目的是趁我有3個精銳整軍兩調云南,兵力不足,仿效納粹德國的閃電鉗形攻勢,吃掉我第六戰區主力。因為敵人除結集兵力進攻洞庭湖地區外,在宜昌、枝江、沙市也駐有重兵。而其兵力在長江北岸一線擺開,并對安鄉、南縣發起突然襲擊,企圖圍殲七十三軍,目的是為在江南立足,現在這一目的已經達到,他完全可以再來一次或幾次這樣的進攻,使我第六戰區主力消耗殆盡,然后再南取之常德就易如反掌了。因此我斷定此次日軍的主攻目標不是常德,而是第六戰區的主力。”
停了一會兒,陳誠問道:“依你看來,兵力該如何應用?”
郭汝瑰回答:“其一,我江南守軍,應以七十三軍的教訓為戒,隨時提防敵人閃擊。其二,宜將二線兵團七十九軍王甲本等部控制在石門地區,作溈戰區機動部隊。這樣東可側擊進攻常德之敵,兩可屏障鄂西。”
陳誠認為郭汝瑰的分析很有道理,決定改變原作戰方案。
果然日軍第十三師團兩萬余眾,于5月12日夜,穿過江南守軍的空隙,在枝城、沙市間偷渡長江成功,13日凌晨突然從西北向駐守公安的八十七軍襲來。同時安鄉、南縣的日軍第三師團,突然調頭西進,從東南方向八十七軍進逼,兩路日軍已對八十七軍形成鉗形攻勢。而向常德運動的那股日軍僅為第十七旅團之一部,目的是佯攻常德,聲東擊西,掩護對八十七軍的鉗形攻勢。
陳誠立即按郭汝瑰的建議,電令前線調整部署,并飛抵恩施前線指揮。撥調剛畢,兩路日軍蜂擁而至。但遭到已有防備的守軍頑強阻擊,突擊之后,久戰不克,傷亡甚重,不得不全線退卻。守軍趁勢奮勇追擊,全面粉碎了日軍的鄂西攻勢。雙方又恢復到5月5日以前態勢。
鄂西會戰結束后,蔣介石和陳誠對郭汝瑰更加器重,派他任駐英副武官,到英國考察國防機構的組織情況,以便日后參與國民黨統帥部工作。
1944年3月,郭汝瑰、范誦堯、田席珍一行3人,前往霧都倫敦。不久,桂永清為團長的駐英軍事代表團到達英國,郭汝瑰加入代表團,隨團到各處參觀。
英國工黨認為,希特勒已必敗無疑。戰后將形成美、蘇兩大巨頭主宰世界的格局。英國接恢復到1936年以前的狀況是不可能的了。就暗中與桂永清商談:“若工黨競選獲勝,愿將香港歸還中國,作為交換條件,戰后的中國不依美,不附蘇,而與英國聯合,組成第三勢力。”
桂永清知道郭汝瑰在已任軍政部長的陳誠心目中的地位,遂邀郭汝瑰與他一起回國。郭汝瑰想到香港將回歸祖國,分外高興,便放棄到戰區訪問的計劃,1945年2月,隨桂永清返回祖國。
然而,蔣介石要的是美援,而不是香港,郭汝瑰的美夢,又一次破滅。
郭汝瑰是在為蔣介石運籌帷幄,又是在助毛澤東決勝千里
1945年3月,剛回國的郭汝瑰就被軍政部長陳誠安排任軍政部軍務署副署長,后升任署長。陳誠兼國防研究院院長,又以郭汝瑰兼副院長。
在國民黨軍隊中,軍政部長的權力僅次于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軍務署又是軍政部最有實權的部門,操縱著各軍師大小、強弱的實權。當時國民黨軍隊分為甲、乙、丙、美械軍4種編制。最好的是美械軍,編制大、器械精、經費多、人員足。最差的是丙種編制,如同庶出,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定為何種編制關系各軍師利害,所以競相與軍務署講朋友,拉關系。
然而,郭汝瑰卻無心于這些應酬和奉承。隨著他地位的升遷,越看清了國民黨的內幕,也越想了解解放區的情況和共產黨的主張。
就在此時,一個負有特殊使命的共產黨員任廉儒找到了郭汝瑰。他與郭汝瑰初會于18年前,那時任廉儒在重慶“三·三一”慘案中眺城墻得以逃生,改名陳國維,跑到涪陵,在郭汝棟部任職的堂兄任逖猷處藏身,在那里認識了郭汝瑰。后郭汝瑰去了日本,任則被叛徒出賣,在重慶人和街劉湘的“反省院”度過了5年鐵窗生涯。出獄后,正值共產黨第三次“左”傾路線盛行,白區組織遭到嚴重破壞。任便和另一共產黨員梁佐華一起,先后主辦《松江日報》、《人民日報》宣傳抗日和反對內戰。西安事變后,中共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把他送去延安抗大學習。1939年畢業,返回重慶,先在川軍范紹增部任職。后又效力于重慶銀行界和商業界巨子劉航深麾下。同時因得中國紅衣主教于斌的賞識,擔任天主教機關報《益世報》的經理。1942年與重慶有名的軍火商羅升之的女兒羅瑩澄結婚。依靠岳父的名氣,他得以打進陪都的上層社會。在共產黨內,他和董必武保持單線聯系。
郭汝瑰見到名友任廉儒后把他十幾年來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全部吐了出來,還提出了想找黨組織的愿望。任廉儒征得董必武同意后,約定郭汝瑰去面見董老。
1945年5月的一天的晚飯后,郭汝瑰換上一身便服,前去青年路羅升之的公館會見董必武,兩地直線距離不過200米,但他嚴格按任廉儒的規定,左彎右轉,走了近半小時。在天子池后一條深巷口,看了看前后沒有尾巴,然后從容地走到巷子的盡頭,輕輕敲響了羅公館的后門。沉重的黑漆門無聲地開出一條縫,他一閃身就進去了。任廉儒領著郭汝瑰穿過廚房,折進回廊,連續上了3層樓,進入了頂樓的一間密室。燭光下一個年屆花甲的老人,蓄著兩撇八字胡,微微瞇縫著的雙眼,充滿笑意,他就是中共中央南方局負責人之一、中共駐重慶的國民參政員董必武。
董必武同郭汝瑰進行了親切的交談。董必武詢問了郭汝瑰對其頂頭上司陳誠的看法后,又要他談談對國民黨的看法。郭汝瑰一一作了回答。董必武表示贊同。當問及對共產黨的看法時,郭汝瑰激動地回顧了在黃埔軍校時即聆聽障代英、蕭楚女等共產黨員講課,接受社會主義教育的情景。
1945年8月15日傍晚,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蔣介石在美援的支持下,一面和共產黨進行和平談判,一面集結重兵向解放區進攻。9月,國民黨由鄭州、新鄉沿平漢路進攻晉冀魯豫解放區,晉冀魯豫軍區以一、二、三縱隊及地方武裝6萬余人迎敵。先以一部兵力誘敵深入,主力則隱蔽在邯鄲以南平漢路兩側。當國民黨十一戰區司令長官孫連仲指揮的3個軍4萬余人,進至邯鄲以南碼頭鎮地區時,遭到解放軍頑強阻擊。同時漳河渡口也被解放軍一部所控制,切斷了孫連仲的后續部隊。接著軍區主力從兩側進攻,孫連仲部被包圍,國民黨第十一戰區副司令長官兼新編第八軍軍長高樹勛率該軍及一個縱隊一萬余人起義。此后,解放軍為誘敵脫離陣地,主動撤開西南之圍,將主力預伏于漳河以北,待敵南巡,發起猛攻,生俘國民黨十一戰區副司令長官兼四十軍軍長馬法五以下2萬余人,從此國民黨軍打通平漢路的計劃化為泡影。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禁不住自問:國軍的作戰計劃難道是共產黨制定的?
1946年上半年,郭汝瑰作為張治中的助手參加了由美國特使馬歇爾,國民黨代表張治中,共產黨代表周恩來組成的3人小組會議,商討國共雙方停止軍事沖突的問題,會談中有幸面見周恩來。
這年10月2日,郭汝瑰又被委任為總參謀長辦公廳副廳長。上任才幾天,又被委任為國防部第五廳廳長。1947年3月,陳誠向蔣介石保薦郭汝瑰出任國防部第三廳廳長。
反對內戰的郭汝瑰不愿意出任第三廳廳長,因為第三廳主管作戰。他對時任聯勤總部參謀長的密友呂文貞抱怨道:“不認真工作,對不起職務,認真工作對不起良心。”
恰好這時,參謀次長劉裴罵國防部綜合檢討委員會是“混帳”,身為檢討委員會秘書長的郭汝瑰借口說等于在罵他,便“拒不到任”。
等到郭汝瑰和任廉儒研究到任與否及利弊時,任廉儒淡淡地笑著說:“任還是該去上的,作戰計劃你盡管做,一式兩份不就成了另一回事了嗎?”
劉裴后來主動來向郭汝瑰表示歉意,軍政部次長林蔚也來為其說情。郭汝瑰順風轉舵,于1947年3月5日去第三廳就職。
郭汝瑰每次作戰計劃都用楷書抄正送蔣介石審閱,同時也準確無誤地抄了一份轉到董必武的聯絡員任廉儒手中。
郭汝瑰是在為蔣介石運籌帷幄,又是在助毛澤東決勝千里,這是中國戰爭史上的傳奇。
4月,國民黨徐州陸軍總司令部所屬部隊,在山東戰場上被解放軍華東野戰軍打得手忙腳亂。蔣介石嫌陸軍總司令部動作遲緩,處處被動挨打。17日晚用電話責問顧祝同:“你們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攻下沂水、莒城?”
顧祝同無法回答。
蔣介石火冒三丈地說:“敵人來了,你們不知道。敵人退了你們也不知道,不知你們打的什么仗?限你們25日前攻下沂水、莒城。”
23日,整編第七十二師在泰安被解放軍包圍。25日,陳誠親赴徐州指揮,圖解泰安之圍,但當晚七十二師被殲滅。
5月3日,郭汝瑰奉命到徐州傳達蔣介石意圖,并聽取前線意見。
在研究進攻方案時,郭汝瑰說:“我判斷共軍主力已撤離泰安,并向莒城、沂水轉移,亦可能攻我新泰右翼,若我軍向沂水方面進攻,唯一的解救之道就是以整編十一師、六十五師進攻坦埠以南共軍。但這時,我軍左翼暴露于共軍攻擊之下,所以宜以第五軍向新泰移動為好。務必要在這一地區保持機動,若確實無力收復泰安,北翼則可暫取守勢。”
經過一番爭議后,采納了郭汝瑰的意見。以后戰事發展證明郭汝瑰判斷正確。10日第五軍攻陷萊蕪,給陳誠臉上爭了光,郭汝瑰即返回南京。
5月12日晚郭汝瑰和陳誠、劉裴、侯騰等人被召集到蔣介石官邸匯報和研究山東戰場問題。蔣介石要陳誠先講。陳誠對山東戰場顧慮重重,不敢直言,便請劉裴先匯報。劉裴只得硬著頭皮先講了個梗概,又把球踢給郭汝瑰,要他作具體匯報。身為作戰廳長的郭汝瑰自然不好推辭。好在他先有準備,于是對山東決戰講了一些具體意見,獲得了蔣介石的贊同。隨后侯騰也按第二廳搜集的情報,談了他的看法。接著蔣介石決定:湯恩伯兵團攻占芭城、沂水,再進攻蔣峪、臨胸,以歐震兵團攻擊南麻;王敬久兵團以第五軍,整編七十五師、八十五師攻博山。郭汝瑰、侯騰記下了蔣介石的指示。
散會后,郭汝瑰回到家中坐在書桌前寫日記。只寫到:“晚八時半,參加官邸會議,對山東戰場提出方案……”這幾句話,便煩躁不安地放下筆,嘆息起來:“郭汝瑰呀,郭汝瑰,你枉有一腔報國之志,卻只有身不由己地替蔣介石出謀劃策。打了勝仗,共產黨必受損失,非我所愿;要是老吃敗仗,老頭子還會信任我嗎?真是進退兩難哪!……”
就在這天深夜,任廉儒來到郭家,郭汝瑰向他講述了蔣介石召開官邸匯報會,作出進攻沂水、莒城等地的布置情況,也傾吐了心中最大的隱痛:即面對上述兩難處境,真不知如何是好?故強烈要求任廉儒向中共中央報告,還是讓他到解放區去。任廉儒安慰郭汝瑰說,如果將國民黨的作戰計劃,交到了他手里,再轉給中共中央,其結果自然會不言自明的。郭汝瑰當然也懂得這個道理,他只是感到自己的處境太復雜太艱難。兩人說罷,郭汝瑰便按照任廉儒的要求,把當晚蔣介石的作戰布署毫無遺漏地講了一遍。并特別強調對國民黨整編七十四師務必要提防。因這個師是由七十四軍整編而成,原軍長俞濟時,黃埔一期畢業生,又是奉化人,深得蔣介石器重,治軍相當嚴厲。現任師長張靈甫是“天子近臣”,俞濟時的愛將,沿襲治軍傳統。所以這個師兵員充足,裝備精良,號稱國民黨軍隊的五大支柱之一。任廉儒表示一定將上述情況一一向上級組織匯報。
不過,任廉儒臨行前卻叮囑郭汝瑰,今后在公開場合講話,不要和蔣介石唱反調,以免引火燒身。
此事的原委是,3月15日蔣介石在國民黨三中全會上講:“在3個月內消滅共產黨100萬烏合之眾。”
原陸軍大學校長楊杰悄悄對身旁的郭汝瑰說:“哼!3個月,3年也辦不到,30年也不能解決。”
郭汝瑰亦有同感。恰好4月中旬劉裴要郭汝瑰代他去給中訓團作“戰術講話”,郭汝瑰便以《劣勢裝備對優勢裝備作戰之研究》為題,前去講演。他旁征博引,由西班牙反抗拿破侖的戰爭,德國裴勒德大帝的7年戰爭,到我國古代項羽、劉邦的楚漢戰爭,證明劣勢裝備的軍隊是可以戰勝優勢裝備的軍隊的。他還進一步引用馬歇爾的話:“共產黨有30萬不惜為主義犧牲的干部,戰略戰術都十分靈活,后發而先至,離合、背向變化多端,運動戰、游擊戰是共產黨的全手好戲。”說明消滅共產黨絕非易事。最后,他又補充說:“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要把事情看得太輕松,而天真地去實現3個月消滅共產黨。”
結果,被人抓住了“與領袖說3個月消滅共產黨唱反調”的辮子。第二天在中訓團的墻報上就登載了一則《郭廳長在中訓團走火》的醒目消息,對郭汝瑰的講話大肆攻擊,并揚言要找他論理,要向上面報告。幸得第五廳廳長劉云翰對中訓團解釋說,郭廳長的用心是好的,無非講話不周到,墻報已給他敲了警鐘,他表示以后說話要謹慎,請大家原諒,才算把這場風波平息下來。
好在郭汝瑰頭戴綠頭巾(陸軍大學),身穿黃馬褂(黃埔軍校),是“土木系”(十一師、十八軍)半個成員,又是陳誠的“十三太保”之一,諸多的護身符,總算沒有引起當局的懷疑。
任廉儒深情地囑咐郭汝瑰今后斗爭會更復雜,郭的任務不是宣傳工作,而是在敵人的心臟里,可千萬要小心。任廉儒告訴郭汝瑰,今后如果萬一他不能來,黨會另外派人來與你聯系,聯系方法不變。
5月13日,郭汝瑰按“官邸匯報”的決定,發出命令。徐州陸軍總司令部得到命令后,當日就開始了行動。
湯恩伯軍團以第五軍、整編四十八師在湯頭地區掩護右翼,以整編二十五師黃伯韜部,與整編七十四師張靈甫部為左右二翼齊頭并進攻占坦埠。整編八十三師以一個旅留守臨沂,一個旅在整編七十四師右后梯次前進以做掩護。并要求張靈甫占領坦埠后,擺出對空聯絡布板,以使空軍偵察。
5月14日,整編二十五師送至黃斗頂山,整編七十四師進至牧馬池,遭到華東野戰軍第一、四、八、九縱隊的反擊。華東野戰軍又以第七縱隊牽制住湯恩伯第七軍和整編四十八師,以第一縱隊截斷黃伯韜與張靈甫的聯系,以八、九兩縱隊向整編七十四師右側形成包圍之勢。黃伯韜見形勢危急,率整編二十五師退回南北桃墟,原掩護七十四師的那個旅也急縮回孟良固南側一高地。
一向趾高氣揚的張靈甫發現自己被共軍包圍,試圖退回原駐地垛莊,但為時已晚,情急中,他一邊率部猛攻大腿山,向黃伯韜部靠攏,一邊向蔣介石呼救。但這時的湯恩伯、黃伯韜自己都無法脫身,哪里還顧得了張靈甫。張靈甫只得集中3個旅轉取守勢,以圖固守待援。但被優勢的華東野戰軍不斷壓迫,逐漸退至孟良固。到5月16日3萬余人全部被殲,師長張靈甫也被擊斃。
作戰計劃對戰役勝敗固然相當重要,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不能隨時掌握戰場的動態,總不能完全主動。正當郭汝瑰和任廉儒商量如何才能既了解作戰計劃的戰略部署,又能掌握山東戰場的敵我態勢和具體兵力轉用時,陳誠馬上給了郭汝瑰一個國民黨徐州陸軍總司令部參謀長的要職,使這一難題迎刃而解。
郭汝瑰的作戰計劃為蔣介石“定鼎中原”
經泰安和孟良固兩次戰役,國民黨損兵折將,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被殲滅5萬余人。徐州陸軍總司令顧祝同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他的中將參謀長張秉鈞請辭以謝罪。陳誠乃向蔣介石推薦郭汝瑰前往徐州任參謀長。
徐州陸軍總司令部共轄有11個綏靖區和4個兵團,總兵力共有70余萬,此后就按郭汝瑰的作戰計劃為蔣介石“定鼎中原”。
此時的山東戰場,國民黨在兵力上還占有相當優勢。在連吃華東野戰軍的苦頭后,蔣介石改變戰略。“不重一城一地之得失,注重殲滅共軍有生力量”。重新集結重兵準備向南麻、悅莊進攻,形勢對共產黨軍隊相當嚴峻。郭汝瑰為減輕華東野戰軍的壓力,一時無以為計。正巧蔣介石命令王仲廉兵團向豫北中原野戰軍出擊,國民黨陸總鄭州指揮所參謀長張世希深憂兵力不足,到徐州要求郭汝瑰增加兵力。這本是不足為奇的常事,對郭汝瑰卻正是釜底抽薪的良機。
他馬上向顧祝同建議:“委員長命令進攻豫北,山東方面只能暫取守勢,因此,不妨放棄萊蕪,暫時抽兩個軍去增強豫北的攻勢。解安陽之圍后,豫北即縮短防線,轉用兵力回山東,執行進攻沂蒙山區任務。
顧祝同同意此意見,叫郭汝瑰帶張世希前往南京,請委員長面示。
蔣介石不動聲色地聽完郭汝瑰的匯報后,拍案怒喝道:“我軍山東的攻勢已迫在眉睫,今后任何人不得再提出放棄萊蕪。”
郭汝瑰倒吸了一口涼氣,意識到以后處事更應謹慎。
正當徐州陸總以主力由西向東,傾巢而出,向華東野戰軍的一、四、六縱隊和三、八、十縱隊大舉進攻時,晉冀魯豫野戰軍乘江防空虛,于6月30日在山東東阿和濮縣之間強渡黃河成功,與華東野戰軍配合作戰,東西呼應,徐州陸總常處于兩面受敵的內線作戰地位。接著晉冀魯豫野戰軍又勢如破竹地渡過穎水河、汝河、淮河。顧祝同阻截不及,顧此失彼中整編七十師、三十二師又在六營集被殲,蔣介石的企圖全歸失敗。晉冀魯豫野戰軍10萬大軍直插大別山,大有飲馬長江、直逼武漢、威脅南京之勢,迫使國民黨軍由戰略進攻轉變為戰略防御。從此人民解放戰爭實現了歷史性的轉折,拉開了戰略反攻的序幕。
蔣介石坐臥不安,如芒刺在背。他深知顧祝同絕非劉、鄧對手,不得已,只好請“小諸葛”自崇禧出山。光桿“國防部長”也樂意借此機會掌握兵權。
10月28日顧祝同在鄭州電話通知郭汝瑰到南京參加大別山作戰會議。
郭汝瑰不失時機地進言道:“墨公(顧祝同字)無論如何不能放松膠東和魯西南,不能讓陳毅部恢復或妨礙我大別山方面的作戰。因此要把能戰的第五軍及十八軍保留住其中一個。”
顧祝同答道:“理當如此,你在會上務要力爭。”
11月3日蔣介石在南京親自主持大別山作戰會議。周至柔、郭懺、劉裴等人參加。郭汝瑰代表顧祝同坐在白崇禧身邊。蔣介石因在西安事變中扭傷了腰,侍衛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只高靠背坐椅。如果說前一次為減輕對華東野戰軍的壓力,釜底抽薪未能如愿,此時郭汝瑰要以蔣介石感到非常舒適的方案,使他的作戰會議“圓滿”結束。
在這次分配兵力的會上,除劉裴和白崇禧是桂系外,其他都是蔣介石的嫡系。郭汝瑰心里非常清楚,蔣介石既要借重白崇禧對付劉、鄧的晉冀魯豫野戰軍,但對白崇禧又極不放心。在輪到成竹在胸的郭汝瑰發言時,他從容地提出:按陸總所擬計劃,應以七師、四十八師、五十四師、二十八師由夏威指揮分兩路進入大別山,到達黃山附近后,再以第四縱隊(十師、八十五師)由麻城東進。協力攻擊。與此同時,在魯中、魯西、膠東、黃泛區配合作戰,整編十一師(即十八軍)掃蕩黃泛區及沙河南岸;以阜陽、太和為中心,東可控制渦河、蒙城,西可控制三河尖,再以第五軍配合八十四師向魯西攻擊。這樣可使魯中、魯西、膠東、黃泛區的陳毅部軍隊無法恢復戰斗力,或妨礙我大別山作戰。如此,我全局皆可主動。
這次會議基本上通過了郭汝瑰的計劃,蔣介石決定由白崇禧指揮對大別山的進攻,并在九江設立國防部九江指揮所。
但是國民黨嫡系部隊中的方正對郭汝瑰這一分兵計劃大加責備,認為事關黨國安危,他不該裝聾作啞。然而,這一分兵計劃蔣介石是滿意的,顧祝同也視郭汝瑰為心腹。事實證明,國民黨軍以后進攻大別山,始終沒有當初進攻沂蒙山區那樣大的兵力優勢。
11月6日,郭汝瑰回到徐州。夫人方學蘭專程由南京來到徐州看望丈夫。郭汝瑰破例地舉起斟得滿滿的酒杯,一飲而盡。他仿佛聞到了大別山飄來的桂花香,看到了華東野戰軍打破“重點”進攻,挺進魯西南,和東北野戰軍發動了強大的秋季攻勢。
20世紀80年代,銀幕上的《佩劍將軍》的原型張克俠,是郭汝瑰陸大十期的同學,當時任國民黨第三綏靖區副司令,駐徐州,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閑職。郭汝瑰到徐州后,與張克俠往來甚密。互有拜訪,事先都無需通報。一天,郭汝瑰去第三綏靖區徐州留守處天都廟拜訪張克俠,張克俠見郭汝瑰進來,立即關掉了正在收聽的收音機。但郭汝瑰一眼就發現是延安的廣播波段,心里不覺一驚。稍作寒喧后,郭汝瑰若無其事地試探性地提出了“這個仗,誰也消滅不了誰”的話題,張克俠先是脫口而出地說出了“不見得吧!解放軍已轉弱為強”這句話,但馬上覺察到失言,急忙改口道:“只要我軍精誠團結,勝利還是有希望的。”
郭汝瑰見狀心中暗喜,思量以后可引以為助,卻不知張克俠已是老資格的共產黨員。
不久,張克俠來司令部,向郭汝瑰抱怨馮治安自己占著司令當,不委他實權,希望郭汝瑰能幫助他擺脫這種狀況,以便直接掌握部隊。郭汝瑰表示將盡力而為,但又不敢大意。直到任廉儒傳達了董必武的指示,要郭汝瑰“設法調張克俠任徐州城防司令”,郭汝瑰才作出推定:張克俠是共產黨員,乃積極為其調動進行謀劃。
1947年11月初,華東野戰軍向津浦、隴海鐵路沿線發起攻勢。14日攻占肖縣,并進攻沛縣,威逼徐州,使徐州上下一片恐謊。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劉裴傳達蔣介石諭,要郭汝瑰在徐州以穩第一。因徐州附近部隊龐雜,戰斗力弱,深恐“共軍”一旦突破就會發生混亂。
郭汝瑰乘機向顧祝同薦舉了張克俠率過家芳一三二師擔任徐州城防司令。顧祝同采納了這一意見。
次年,在舉世聞名的淮海戰役剛剛打響之時,張克俠、何基灃等在萬年閘率部起義成功,從而開放了臺兒莊一帶運河上的通道,敞開了徐州的東北大門,讓解放軍能迅猛地直搗徐州,完成了對黃伯韜兵團的包圍,并占領了阻擊邱清泉兵團、李彌兵團東援的有利縱深陣地,造成國民黨軍上下混亂,驚恐萬狀,為蔣介石的徐蚌戰略決戰率先敲響了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