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疊嶂的四明山上活躍著一股土匪,匪首叫雷鳴。
雷鳴在新昌小有名氣,他原是縣衙內的一名捕快,身材魁梧,武藝高強,又急公好義,新昌的很多人都得到過他的資助扶攜,把他的好銘記于心,作神來供。
雷鳴有一嗜好,喝酒,每餐必喝。雷鳴還在襁褓中時他父親就用筷子蘸著酒開始培訓了,當初雷鳴的母親出面阻止過,雷鳴的父親把雙眼瞪得像牛卵,說是不會喝酒的人永遠成不了英雄,因此,雷鳴三歲時就與父親開始推杯交盞了,慢慢地雷鳴養成了無酒不下飯的習慣。雷鳴喝酒是不講究下酒菜的,只見他一手執壺,一手執杯,自酌自飲,自得其樂,卻從不喝醉,即使是與朋友群飲,雷鳴也能及時剎車,從來沒有喝過昏天暗地又吐又癲的酒,他總認為喝酒是一種樂趣,沒必要酗酒,既浪費了酒又喝壞了身子,不值。
雷鳴有一個似花如月的愛妻,美名在外。自古是艷花招蜂蝶,雷妻使許多男人想入非非,有的人不管有事沒事都借機接近,挑逗性的話講了一籮筐,惹得雷鳴平添幾分憂煩,不過雷妻倒是個正派賢慧之人,每每遇到那些想從她身上占便宜的人她都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委婉地拒絕打發他們,也因此給雷鳴稍為寬慰。
雷鳴有一稱兄道弟的朋友,也是縣衙內的捕快,名叫翁林,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雖念書習武皆不精,但人聰明,時而透出幾分狡黠,也有幾分花心,看到美貌的女子就會抬不起腳,挪不動步。翁林自從見了雷妻后,就想入非非,演繹了無數美夢,噴繪出無數幅春宮圖。
那天傍晚,衙中差事一畢,翁林悄聲與雷鳴說,雷哥,我搞了條狗,晚上我們一道去喝酒。一聽到這酒字,雷鳴也無法推諉,連說幾個“好”字,兩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來到翁家。翁林自幼喪父,母親也一直未改嫁,而翁林又尚未娶妻。因此雷鳴也少了些拘束,與翁母見了禮后,就席開飲。
翁林一次次畢恭畢敬地捧起酒杯向雷鳴敬酒,兩人杯盞交觴,談笑風生,不知不覺中兩人把一只狗吃得只剩一堆骨頭,雷鳴也破例把酒喝過量了。雷鳴口角不清,雙眼模糊,頭皮越來越沉,想站起來身子卻搖搖晃晃。
雷鳴終于醉倒了。
翁林連抱帶拖把雷鳴放到床上。
翁林看看死豬般的雷鳴,知道他一時是醒不過來的,翁林眼前跳躍出雷妻獨守空房的俏模樣,又有酒壯膽,他胸內的火苗“撲”地一眨,又一眨,一股邪念萌生,并逐漸滋長,最后形成了一股洪流巨浪,淹沒了良知,情義,道德。隨著“吱呀”一聲響,溶進了黑暗,向罪惡的深淵游過去。
翁林敲開了雷家的門,強暴了雷妻。
翁林心滿意足地回到家時,雷鳴仍鼻聲如雷。翁林望著雷鳴英武的身驅,心里撲撲地跳個不停,有一絲無名的恐懼襲上心來。但很快他又釋然了,他雖然還沒有配妻房,但他偷香竊玉已不是一次二次了,那些嬌娘們哪一次不是開始時拒絕,抵抗,到最后溫柔媚順,每一次怕她們告發,結果這擔心總是多余的,她們還望斷秋水地盼望著你的再次幽會呢。
翁林吹滅燈,躺到雷鳴身邊,回味著與雷妻的“那一仗”,盡管雷妻反抗,盡管夜是漆黑的,翁林眼前始終晃動著雷妻那月光般皎潔的身子。
酒醒,雷鳴匆匆回家。大驚,雷妻已懸梁自盡。
雷鳴抱著僵硬的妻子無聲無淚,怔怔地似魂脫殼,良久良久,雷鳴發現桌上有一紙,乃嬌妻遺書。閱畢,放聲痛哭,淚濕衣襟。
雷鳴叫了幾位朋友,匆匆下葬了愛妻。獨自出行。
雷鳴拽出躲藏在鄉下一位親戚家的翁林,刀刃從翁林的額前向下滑去,像老農犁田,犁出了一垅殷紅的溝壑。雷鳴來到妻的墳前,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端端正正地置于墓前。雷鳴燒著一串串紙幣,風傷心地嗚咽而來,席卷起紙幣,似一只只翩翩飛舞的蝴蝶,盤旋在空中,伴隨著傷痛的淚水紛紛而下,最后他倏地站起來,雙眼充血,用刀一般的目光剔視著四周,磕了幾個響頭,拍去身上的泥土,凜凜然地行走在通往四明山的蜿蜒山路上。風吹動著他的衣袂和蓬亂的頭發獵獵作響。
雷鳴殺了人,官府通緝雷鳴,雷鳴當了土匪,這事引起新昌城的轟動,博得一片片同情心和不平聲。
雷鳴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了,官府幾次圍剿皆無功而返。
雷鳴也與那些優秀的土匪一樣,劫富濟貧,深得民心,因此雷鳴的美名不減當年。
照理說雷鳴應該是戒酒了,滴酒不沾,但成了匪首的雷鳴不但沒有戒酒,反而喝酒更加厲害,整天端坐在簡樸的山寨中,一手執壺一手執杯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醉哄哄的,雙眼滿是眼屎。
有時喝著喝著就會心酸酸地流出淚水,這時他已想到了已故的愛妻。雷鳴的手下見此情境,就商量著要為雷鳴找一房壓寨夫人,以此沖淡他的思妻之情,手下也曾搶來過好幾位窈窕淑女,都是些美艷絕倫的女子,但雷鳴一次也沒有動過心,叫手下把她們遣送下山了,并告訴手下,從此不準再向他獻女子。
雷鳴還時常憤憤地罵翁林,說:這狗娘養的,他的酒量遠遠不如我的,肯定是那狗娘養的施了奸計。此時他就會“蓬”的一拳把桌子擂得山響。
“大王,抓了四個商人?!币粐D嘍進內稟報。
雷鳴說:帶上來。
雷鳴脧視四人,無言,顧自飲酒,把四名商人冷落一邊。四名商人膽顫顫的偷睨著雷鳴,他們早有耳聞,被雷鳴抓上山的人都得喝酒,喝不醉就放人下山,有時以喝二碗為限,有時以喝三碗為限,也有喝五碗的,標準不一,由著雷鳴的性子定。
嘍嘍湊過去問雷鳴,怎么喝?雷鳴給那嘍嘍耳語一番后,小嘍嘍就退下去了。雷鳴照樣沒有去理會四個商人,仍是自酌自飲。
四名商人開始揣度今天雷鳴會要他們喝多少酒,黃酒還是白酒,會是個什么喝法。
雷鳴把酒杯往桌上一蹾,說,每人三碗,不醉的人可下山,醉倒的人剁了。四個商人一聽只要喝三碗不醉就可活命下山,繃緊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下,三碗誰不會,生意場上的人五碗六碗都不會皺一皺眉,他們對生存抱著一片希望。
雷鳴揮揮手,示意帶下去。幾個嘍嘍一上來就拽著他們走,四個商人的心一緊,酒都還沒有喝就帶下去,以為是雷鳴變卦了,要把他們剁了。他們的身扭動著不肯下去,雷鳴斜視著四個商人,什么也沒說,嘍嘍見狀不高興了,說:又不是去刑場,請你們喝酒還不樂意?
四名商人得知是帶他們去喝酒后,才溫順地跟著下去,但畢竟關系到自己的生死抉擇,雖然只要喝三碗酒,心還是揪得緊緊的,有一股冷汗微微地冒出來了。
小嘍嘍把他們帶到四間屋內,每人一間,屋內的桌子上已排列著三大碗黃酒,小嘍嘍要他們喝完三碗酒后立即到大廳里去聽候發落。
不一會,四個人前前后后地來到大廳,見大廳上放有四把椅子,而雷鳴仍然斜躺在那里喝酒,嘍嘍叫四人在椅子上就坐,一落座,有三個頭開始暈了,眼睛開始發花,想堅持著卻不聽使喚,終于靠在椅子上沉睡過去了。只有那個胖子一點醉態也沒有,他看看三個同事都醉得死豬一般,心里竊喜,心想:還好,否則自己也像他們一樣醉過去的話就死定了。
胖子看看一刻不停地喝著酒的雷鳴,好像一點也沒有注意他的存在,心里急了,咳嗽一聲,壯壯膽,湊近雷鳴諂媚地說:大王,你說過只要三碗不醉,就放我們下山的,你看我一點醉態也沒有,我可以下山了吧?
雷鳴眼充怒氣地瞟他一眼,什么也沒說,顧自喝著酒。
胖子心焦急得要命。
雷鳴見胖子如此不知好歹,遂款款地站起來,左手仍捏著酒杯,輕飄飄地走過來,抬手“啪啪”扇了胖子兩個耳光,又一言不發地回到座位上喝酒去了。
其余三人徐徐醒來,一想到自己已喝醉了酒就嚇得癱軟在椅上起不來了,雷鳴把酒杯放到桌上,諷嘲般笑笑,又趔趔趄趄地走下來,一個個把四個人看了又看,走到胖子面前,雷鳴厲聲喝道:拖出去剁了,四個人聽了同時軟了。兩個手執鋼刀的小嘍嘍走到胖子面前,一人一只胳膊往外拖,胖子嚎叫道:大王你搞錯了,我沒有喝醉酒,你不是說,三碗喝下去不醉就放人下山的嗎,你不可言而無信呀。
雷鳴一聲冷笑說,好一個言而無信呀!好吧我就讓你死也死個明白?!皳淅怖病币魂図?,雷鳴已撕開了胖子的棉衣扣子,伸手把他的棉衣一捏,“滴滴嗒嗒”有水珠落到地上,打濕了一片,散發出一股酒香,原來胖子把那幾碗酒倒在棉襖中,棉絮汲取了酒液。雷鳴接著說:你們每個人的三碗酒中有一碗是放有蒙汗藥的,如果三碗都老老實實喝下去的話,沒有一人會不醉,而你不醉證明你耍奸了,三碗酒根本沒有喝,或者說少喝了一碗,而這碗剛好是放有蒙汗藥的那碗。雷鳴說,像你這種狡猾無比的人留在世間是禍害啊。
雷鳴一聲斷喝:剁了。
不容胖子的分辯,嘍嘍強行將胖子推了出去。
雷鳴揮揮手叫三位商人下山,自己又是一手酒杯,一手酒壺開始自酌自飲起來。
情 殤
春暖花開的季節,村里的排佬夏三用桅桿點著江水,和著后來被稱為越劇的“令嘎調”,撐著一張載有鹽油醬醋日常用品的竹排,悠篤篤地逆流而上,待他把那張油光锃亮的竹排泊在村前的埠頭上時,從排上跳下一個魁梧又白凈的年輕漢子,這個漢子就是后來的排王。排王一上岸,就觀賞著四周綠綠的山,清清的水,把身子旋轉得似陀螺,然后在夏三的催促下尾隨進村。
村里人在好奇中知道了排王是夏三的遠房親戚,其實這是夏三與排王共同編撰的,這之前夏三根本不認識排王。排王在夏家住了近一年,后來就在村邊的山坳里蓋了兩間小屋獨過。排王笑容可掬,謙恭隨和,寡言少語,加上他古道熱腸,樂于助人,因此深得村人歡心。
排王進村數年,村里人除知道他是夏三的親戚外,誰也不清楚他是何許人,以前干過什么事,為何到這里來,村人問多了,排王只說自己落難流浪,依靠親戚來了,見此地山青水秀,民風淳樸,一見喜歡上了。再問,排王卻是緘口不語,村人見想知道的沒說,也就不再探究他的隱私了。其實開始時夏三也問過這些,只是見排王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提及他的來歷和身世了。
排王無田無地,無老無小毫無掛牽,因此他幫襯夏三撐排,長年奔波于沃江上。排王自小在旱地里長大,對撐排是外行,有好幾次因撐桿點擊過猛,又是順流,水急,打個趔趄,人甩入江中,嗆了一肚子水。夏三便勸排王改行,免得哪天做了水鬼,自己還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排王聽了直搖頭,他說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排王每天都跟著夏三撐排,風里來雨里去,排王已能嫻熟靈活地掌握撐排技術,而且在三年后的那一次洪流中能鎮靜面對,應付自如,在眾多排手被甩入江中時,排王還能迎著巨浪搶救落水的人,這使他的名聲一夜之間鵲起,從此,人們把他稱為排王。
排王孤身一人,夏三就四處張羅為排王物色女人,排王見了一個個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美美丑丑的女子,凡心不動,頭是一搖再搖,拒絕得斬釘截鐵,把個夏三氣得牽爹罵娘,最后把手一甩,揚言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閑暇時,排王就獨自悠哉閑哉地沿著沃州山上的古纖道,登上放鶴峰,抽出那支古銅色的橫簫,坐在那塊危巖上,吹起一曲曲婉轉凄楚的曲子,吹得江水嗚咽,青山垂淚。
幾年下來排王已沒有了當初的細皮嫩肉,已沒有了當初的錦衣玉食,完完全全成了一個黑黝黝的敦實的壯漢,一個身著粗布衫腳著草鞋的山野凡夫俗子,一個能把一碗稀薄得能照見人影的蕃薯湯一口氣嗞溜溜地吸完的普通鄉民。唯有他的舉手投足間總難以掩蓋一種書卷氣,也總是顯露著一種與眾不同的高貴,有時排王會獨自一個人在昏黃的燭光下捧卷夜讀,但這些排王是有意回避的,掩飾的。
秋雨瀟瀟,微風颯爽。排王披上蓑衣,戴上笠帽,準備到沃州湖邊垂釣,一轉身見兩位身佩長劍,頭戴斗笠的武夫,他們見了排王,單膝跪地,頭顱低垂,齊聲呼叫道:姑爺,在下給您請安了。
“你們認錯人了?!迸磐趵淅涞卣f,把帽翹往下一拉,欲遮住自己的臉,強行往外走。二人誠惶誠恐地攔住排王,那個自稱田橫的瘦高個子說,姑爺,你不必遮掩了,我們已看得很清楚了。那個自稱萬古秋的胖子略顯幾分得意地說,我們聽到那簫聲就知道你就在這一帶了。排王仍是十分冷峻地說,好了我要走了,你們愛干啥就干啥,不要妨礙我。萬古秋把胖得似一座小山一樣的身子往前一堵說,姑爺你不能走,我們千辛萬苦爬山涉水走遍大江南北找了幾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了。排王硬硬地說,就當我死了,沒有找到我。田橫說,我們已派人告知小姐了,小姐馬上就會到了。排王聽了很鄙視地哼了一聲,推開萬古秋欲奪路而去,田橫忙上前一步擋住去路,懇求道:姑爺請留步。排王已無心思多理會了,只一心離開兩人,萬古秋見排王固執要走,顯得十分無奈,諍諍地說,姑爺,小姐是愛你的,她是好人啊,我愿以生命作保,請你一定要等小姐來見你。說完,萬古秋嗖地抽出劍向脖子抹去,一股鮮血噴涌而出。排王心一抽搐,雙眼微微閉合,然后慢慢睜開,又欲離去,田橫又上前阻止,排王說你們何必要這樣,我想過清清靜靜的生活,你就放過我吧。田橫雙目含淚,輕輕搖頭,肯求說,姑爺你不能對不起小姐啊。排王一聽此言,顯得慍怒道,別提了。然后拂袖而去,田橫緊趕幾步,說,姑爺,我田橫看來也只能以死相勸了。話未說完,劍已出鞘,自刎了。排王欲阻止,卻已晚了,排王忽然雙目垂淚,仰天長吁。
“夫君!”排王正在悲戚時,忽然聽到一個淡雅素裝,婉約多致的女人遠遠地喚他。這女人就是被田橫他們稱為小姐的秦明珠,后面還跟著一位同樣佩劍的隨從和一位五六歲年紀的孩童。
排王仍抱著田橫的尸體,雙眼淚水嘩嘩,對秦明珠她們的到來毫無覺察。秦明珠一行快步跑過來,一見田橫與萬古秋的尸體和滿臉淚水的排王,驚愕得似呆頭鵝。排王把田橫的尸體放到萬古秋的旁邊,脫下自己的外套,蓋住他們的臉部,就獨自前行。
“夫君!”秦明珠急急地跟上幾步,擋住排王的去路。
排王昂首漠然,一點也沒有理睬秦明珠的意思。
秦明珠顧盼流連的眼神在排王的每一寸肌體上駐蹕,然后柔情萬種地說:夫君,回去吧,回我們自己的家。
排王漠然道:我沒有家,我永遠不可能跟你回家的。
秦明珠哀怨地說:難道你這般絕情。她又嘆口氣說:既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排王憤然道:都怪我當初瞎了眼,誤入狼窠。
秦明珠氣憤地怨道:荷尚有出污泥而不染,你枉為讀書人啊你。
排王“哼”地一聲,帶著譏笑道:一個歷史的罪人,一個萬民唾棄的奸雄,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后代人能洗得清道得明,能不耳濡目染,能不同流合污嗎?
排王說完,秦明珠已氣得渾身發抖,說話哆嗦,她手指抖動著指著排王,怒斥道:父輩做事荒唐,殘害忠良,咒也無語殺也無話,但你不分良莠,叫人難以忍受。天日昭昭,以示我心。連你也不相信我,我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義。排王還沒有反應過來,秦明珠已撿起地上的劍刺進腹內,排王見狀忙抱住秦明珠,這時那身后的孩童一聲哭叫,撲到秦明珠身上。秦明珠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排王道:我尋你數年原想與你隱居鄉野以享天倫之樂,想不到你心如此之硬之狠,不可理喻啊。她又艱難地抓過孩童的手說:楚兒,這是你爹。又對排王說,我把你的親生兒子交還給你了。說完撒手西去。
楚兒呼天搶地哭叫著娘,排王悲痛欲絕,淚水滿臉,摟著楚兒呆若木雞。
佩劍隨從見此情景,已是淚水橫流,對排王說:姑爺你負了小姐啊。排王抬起頭,注視著隨從,隨從毫無顧忌說:自秦相害了岳帥,姑爺憤然出走后,小姐與秦相鬧得不可開交,小姐還差點慘遭殘害,從此小姐與秦相斷絕關系搬出相府,租居在郊區的一間茅屋內,此時小姐已懷有身孕,晝夜只有小翠相伴,秦夫人尚念母女之情,派我們幾個跟隨小姐,我們也感念小姐深明大義,明辨是非,左右不離小姐,并受小姐差遣,尋找姑爺數年。今日相遇姑爺,原以為姑爺一家破鏡重圓,從此可以過上普通人家和睦相處的日子了,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姑爺有負小姐,姑爺你自保重,我隨小姐去了。排王想阻止,卻已晚了,隨從也已自刎。
此時,排王已無淚了,也無動于衷了。只覺得天在轉地在動,沃江的江水在倒流。
夜幕低垂,排王佇立在一排墳包前,臉色似灰,夏三摟著楚兒的小肩膀,默默地注視著一個個墳包和泥胎一般的排王,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驚動了沉睡在地下的秦小姐、三位肝膽義勇的俠士,也怕驚動了排王,生怕那泥胎般的身子癱散掉。一行夜歸烏鴉的哀叫聲驚醒了排王,排王深情地撫摸著楚兒柔軟的頭發,俯身在楚兒嫩芽似的臉蛋上不停地親吻著。然后,拉過楚兒,對夏三說:夏兄,我已愧對明珠他們了,我不配做楚兒之父啊,但楚兒年紀尚幼,我更不愿看到他誤入狼窠,因此我把楚兒托付給你了,今后楚兒隨兄姓夏,親似父子,兄之大恩只能來世再報了。夏三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么會事,排王已猛地沖向秦明珠的墓碑,排王的頭顱已血漿迸射。
夏三把排王與秦明珠合葬于一墓,墓碑是排王生前自己立的,碑上只寫明珠沒有那個秦字,他自己的真名也沒有寫,只鐫刻上排王,楚兒的名字也沒有出現。
數天后,村里人發現夏三家的門上掛了鎖,開始村里人以為是走親戚去了,時間一長,才知道不會是走親戚那么簡單了,村里人開始議論紛紛,夏三一家好端端的怎么就消失了呢,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但夏三是聽不見的,從此,村里人也沒有再見到過夏三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