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黑魚湖大概是寂寞的。人們的記憶,是春天的柳岸長堤,夏日的鶴影荷風(fēng),深秋的碧水長天。人們回味著黑魚湖名魚的鮮美,懷念黑魚湖大海般的神韻。而現(xiàn)在冰封雪裹的黑魚湖,表面是一個固體。似乎那個鷗鳥成群,蒲葦叢生,水陸景觀交相輝映的景色,只是黑魚湖的前世。至于不久將來那個林木蔥郁、逸趣盎然、游人如織的場面,可謂黑魚湖的來生。但是冬季的黑魚湖必然是慈愛的。寬容地隱忍了孤獨,隱忍了寒冷,隱忍了人們的冷落和遺忘。有誰知道,三尺寒冰下,是你用慈母的情懷,用冰層之下的母乳哺育著襁褓中的大魚小魚,養(yǎng)護(hù)著夢中的蝦兒、蚌兒、蛙兒。
遠(yuǎn)遠(yuǎn)的奔流而來的嫩江之水已經(jīng)停止了日夜奔行的腳步,因為給你注入活力的引嫩干渠也是冰封雪裹。黑魚湖,你的母乳卻依然要通過水廠和管網(wǎng),去日日夜夜滋養(yǎng)著大慶。冬天的黑魚湖日漸憔悴和消瘦,正如一個犧牲著自己血肉精氣也要養(yǎng)育兒女的母親。
枯枝開始搖曳生命的舞姿,草地已經(jīng)染上淡淡的鵝黃。每天的早晨,鳥雀都滿懷驚喜地?fù)湎蚰愕陌哆叄瑓s每每失落于你的無動于衷。難道你已是一個遲緩而固執(zhí)的老人,難道歲月和寒冬,讓你喪失了靈性,覺察不到春天對生命的召喚?
你在等待,和在你身邊日夜操勞的供水人一起在等待。等來了灰色的鶴、白色的鷗,等來了沾衣的杏雨、乍暖的春風(fēng)……
終于,等來了那場飛揚的大風(fēng)。
狂野不羈的風(fēng),從天邊趕來黑色的云。云越來越厚,厚得完全遮蔽了夕陽,厚得承載不了自身的重量,黑壓壓地壓向了湖面。黑魚湖,你以保持不變的姿勢溯風(fēng)而臥,坦然展現(xiàn)著你無欲無思的遼闊和你不可雜染的潔白。
風(fēng),更像萬匹狂奔的野馬,裹挾著它能撕碎的一切,讓世界重新回到混沌未開的日子,讓一切感官在這無邊的黑暗和八面的呼嘯中喪失了功能,只留下與你相通的心靈,去感知厚重冰蓋下的萌動。那是生命的萌動。漸漸地變成了低流暗涌,以自己不可遏止的重見天日的欲望,向冰的統(tǒng)治猛烈沖擊。你的焦灼一次次都阻絕,卻一次更猛于一次。石破天驚的一霎,壓抑一冬的水訇然掀飛了一塊巨冰,洶涌的湖水從豁口處排浪而上,擎起一塊塊冰排,砸向冰面,拋入湖底。
冰與冰沖撞,冰與水撕扯,霧樣的冰屑水槃在驟風(fēng)中飛散。黑魚湖,你用自己的牙齒研磨自己的骨骼,用自己的血液洗滌自己的肌膚。在這冰與水的煉獄中,你折筋斷骨、血肉成漿。蘇醒的大湖,怒潮翻滾,巨臂震岸,在天和地的顫抖中昭示:你是自己的主宰,是這塊領(lǐng)域的王!
風(fēng)如同那無知而開啟了魔瓶的人,被自己惹出的禍端驚駭了。它不再吼叫,而是如嚇壞了的孩子一樣在嗚咽。云怕被這磨盤一樣的湖碾碎,逃到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
當(dāng)晨暉衍射在飽滿水分的空氣時,東邊的天空沉浸在淡淡的玫瑰色夢境。點點潔白的水鳥,矜持而超然地在水面隨波起伏。在南風(fēng)輕柔地吹拂下,水邊垂柳的枝條,搖動在碧波蕩漾的湖面,如纖纖素手在豎琴上彈撥出一串串悠遠(yuǎn)的琶音……
只有黑魚湖,偉大而厚重如斯的生命,才能輕抹昨夜的慘烈,讓輕柔的微波,連接前世的彼岸與今晨的來生。太陽躍起在湖面之上,火焰的霞云燃燒成赤橙的波浪,完成美麗的涅槃。
大慶的母親湖呀,你是冰的鳳凰,在冰的世界沉寂,必將又在冰的世界重獲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