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兒,中國石化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中國青年》、《三峽文學(xué)》、《炎黃文學(xué)》、《大學(xué)時代》等刊。入選《2005年網(wǎng)絡(luò)精品》、《2007,散文中國》。長篇小說《幻想之花》獲當代文學(xué)研究會二等獎。
一直以來,只要不進入情感領(lǐng)域,她都是個方向感和目的性很明確的女人。她在陽光下的步履很輕盈,而在雨天里很陰郁,陰郁的樣子如海藻般紊亂的頭發(fā)。她微笑起來有一種月光的慘淡,那是黑夜殘留的陰影。
每天早上8點,一腳踏進辦公室大門,她就感覺搭乘上一輛千篇一律的列車。在千頭萬緒的瑣碎中任意挑出一根線頭,這趟列車即可啟動。在啟動的列車上她閑庭信步,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鎖定一切程序,然后把自己當作箭簇盲目而準確地射擊而去。
這樣的射擊無須技巧和腕力,在電話、匯報、文件和電腦里迅速敲定,把它們梳理排序。重要的非做不可的拿箭狠刺過去,扎出血來的事情是一定要狠毒操辦的;可以緩解的事情就往后挪挪,反正它也沒有話語權(quán),欺侮一次也無妨;可做可不做的事情當然要無限期拖延,施以無期徒刑,讓它控告去,懶得理你。她煩著呢,她有太多的事情而不是事業(yè)要處理呢。她不煩處理公務(wù)、發(fā)文、寫報告、寫策劃、寫新聞、寫總結(jié)、檢查、考核、評比、表彰、活動,也不惱向領(lǐng)導(dǎo)匯報、小領(lǐng)導(dǎo)、大領(lǐng)導(dǎo)、大大領(lǐng)導(dǎo)都沒有關(guān)系,她最反感是開會開會,無休止的開會,最厭惡的是給領(lǐng)導(dǎo)寫講話,講話講話,無休止的講話,而恰恰最不幸,她就是要開會,她就是要寫講話。她開會是寫會議紀要;她寫講話是讓領(lǐng)導(dǎo)在臺上講。那真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觀點,所有的套路都在敷衍,每一句話都聽出了老繭,而臺下掌聲雷動,他們在給他鼓掌?還是為她?不,他們?yōu)榕_上的位子在喧鬧鼓掌。
許多時刻她很煩,為工作為人生為所有無聊而一擦而過的時光。縱然無聊也要打發(fā),也要揮霍。在剩下的時段里她會榨取光陰,把屬于公家的光陰私吞。這樣她會有一種很腐敗的快感。十分鐘、半小時、四十分足夠。在這屬于她的空間里,她會打開郵箱看郵件,打開網(wǎng)頁看熱點,打開窗戶看時光,打開抽屜看照片,打開雜志看畫片。偶爾,她借去洗手間的路途順便到戶外廣場上去曬太陽,去樓后小樹林去散步。這時候她一般什么都可以想,也什么都可以不想。
這就是個小女人,一個錯亂而整潔的小女人,六分自我、三分情趣、一分嚴謹?shù)男∨恕_@個小女人在我的視線游離,掙脫不了我的關(guān)注。她轉(zhuǎn)悠完了后就回到辦公室,隨手打開抽屜翻翻老照片,越舊的越好看越近的越蒼白。照片是公正的,它讓時間作證,你在某一時期曾經(jīng)花朵般明艷過,而花期總有限,過去了,自然就是枯萎。
此刻這個小女人傷感而枯萎。為時光流轉(zhuǎn)傷感;為信息中斷枯萎。電腦死機,電話線被卡,手機欠費被終止使用。信息,她需要的信息,那么一種資源一種享受一種與這個世界鏈接的觸手被斬斷。她枯萎,好比植物脫離了陽光和水分,她恐慌并錯亂。
時光點滴而去,生命分秒消隱。你無法躲閃衰老對你的切割,你是時間的客體,一任它在你的內(nèi)部穿插而過,你目送它,無力挽留。
電腦、電話、手機被靜止的時候,仿佛生命也在擱淺。窗外的陽光依然普照,但內(nèi)心的青苔正在泛青。她要等幾個電話,要查幾份郵件,要等幾個短信。都是無關(guān)緊要但又極端重要的。那個電話是公司副總出差到達目的地在第一時間的回話,這是一種近乎曖昧的友情;她要等待的郵件包含著一份情愫般的綿長牽掛,延遲一秒獲悉就多一份切割的傷感;她要等待一些不經(jīng)意的短信,它們會從遙遠的靜夜和內(nèi)心出發(fā),攜帶一種深切的溫度,她需要,并在默默接納中。這都是一些很綿軟的東西,但這些綿軟能生發(fā)一種力量。而今天,此刻,所有的信息被終止,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蒼白,猶如歲月的一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