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自尊更重要的東西

早上準備上班，在樓下見到一位老伯在垃圾箱中翻出一袋衣物，然后將一件咖啡色的棉襖慢條斯理穿上，試試是否合身。他毫不避嫌，在箱旁試那厚衣，且時值大熱天，尤其惹人側目。在我騎著單車回望之間，映入眼中的，還有兩名婦人，一邊走，一邊回望老伯，竊竊私語，眼神充滿不屑。這突如其來的畫面，令我無言以對，只是眼眶一熱。

上班途中，一直浮現老人以枯瘦的手，拉著舊棉襖的下襟，回頭看著是否長度合身的身影。到底老人知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何以還敢明目張膽在箱邊試衣，他為何不拿著那袋舊衣，到較遠的小公園試身，至少不會招來途人的側目鄙視？還是人窮志短，他根本就不在乎？隱藏在老人瘦小的身影內，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而一個人的自尊，要經過多少次的踐踏，才會磨煉出這種不在乎的冷漠？

老人年紀與我父親相若，不期然想到日本作家宮本輝的自傳式大河小說《流轉之?！罚瑢懕M父子的宿命、人生的無奈。面對體弱多病的兒子，五十歲得子的父親發愿要自己活到兒子二十歲，曾經意氣風發的父親，因為兒子的健康，中止事業返回鄉間養病，多年以后，東山再起，但時機已過。生意失敗的父親，最終在精神病院中挨到兒子大學畢業，才信守承諾去世。父親留在兒子心中，讓他終身受用的一句話是：“你要好好記住，世上有比自尊心更重要的東西。”

（選自《自由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