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批閱高年級學生的考場作文,我總是感到無趣、乏味,千百個不同的腦袋,卻有著大體一致的“精神套路”、“致思模式”和不屬于自己的“話語范式”。他們說套話,人云亦云;說空話,天馬行空;說大話,不著邊際;說假話,向壁虛造。為賺取高分,他們可以“虛擬”著讓班主任住院,讓父親失明,他們總是將高深莫測的名言警句套用濫用……
每一次批閱過后,心頭便是一份沉重,一種悲涼。是什么讓“寫作大全”、“考場寶典”成了學生寫作的源泉?是什么讓學生的作文不負載“我”、“這一個”?是什么讓“人”“文”如此分離?
“立意要高”的衡文標準太過宣揚。
作文“立意要高”這一根深蒂固的價值取向,固然有其合理性,而問題是,立意的高否,在語文界總是與“政治性”、“思想性”畫上等號,一般又往往固定在“左”傾政治學、庸俗政治學的范疇內。平日里,有多少教師不是常常耳提面命地指令?必須升華,必須昂揚,必須寫光明、寫本質、寫精神追求。于是,學生自覺地壓抑不同于“他者”要求的“個性經驗”和“自己的聲音”,而習慣于或服從于現有的“精神套路”。當教學與評價以“主流”與“支流”的堂皇托辭反對呈示生活的原貌時,便導致了“人”“文”的分離。不是嗎?不少學生已學會了準備兩套話語系統,一套用來應對老師與考試,教條八股,輕淺甜膩;另一套是他們心靈世界的剖白,偶在日記書信中見到。
盲目從眾的思維惰性。
翻閱各類作文選刊,有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天南地北的學生,對同一個問題的認識和表述幾乎幾十年保持著驚人的一致。自然生活的物象被賦予了同一種涵義,如寫“綠葉”必想到“樸實無華者”,寫“粉筆”必想到“默默奉獻者”,絕不能寫母親的慵懶,絕不能寫父親的暴躁,絕不能寫對物質財富的追求。這一切已經成了學生們的潛意識,學生被納入了一個個“精神套子”之中。當然,造成學生思維惰性與我們的國情有關,幾千年來中國人的知行均以因循守舊、承繼前人的典范為準繩,備受這種教育磨就的教師有意無意間也對他所教育的對象進行著思維壟斷,拒絕辨偽,放棄懷疑,順從定論與真理,他們“拷貝”了前人的思想,再接著“拷貝”未來人。于是,學生的作文往往千人一面,千篇一律。
虛假表述的真情迷失。
活活潑潑、清清純純,宛如一泓清泉潺潺流淌于字里行間的真情,是撼人心魄的“精靈”。可是,我們不少老師特別是在批閱考卷時,耐不下心來讀,沉不下心來品,過多停留于表面關注文辭是否亮麗,結構是否新巧,手法是否獨到,而很少體味情感的真偽。于是,無病呻吟者、虛情假意者、胡編亂造者頗有市場,因為,只要讓匆匆掃過的目光感覺立意甚高、言辭甚美、結構甚巧,便可得到捧場、喝彩,得到漂亮的高分。
面對學生作文中的“沉疴”,我們的語文教師難道還能繼續熟視無睹,繼續隨波逐流嗎?讓“人”融入“文”,讓“文”高揚“人”,以人為本,讓“人”“文”合璧應該成為我們語文教師的自覺思索、自覺踐行。
撲向生活的“百草園”,培育悟性,喚醒情懷。
所謂“悟性”,就是一種能從森羅萬象的事物中有一種本身體悟的能力。從作文娩出的過程看,它是人感官的、精神的整體回歸。官能感覺到的“表象”是“悟”的前提,人的獨特的情感是“悟”的酵母,而心靈世界的自我觀照是“悟”的契機。脫離生活的作文教學,就等于割斷了學生生活的脈搏,隔膜了學生對生活的感情,鈍化了學生思考生活的思維“觸角”。因此,悟性的培育在于讓學生面對繽紛多彩的大千世界能煥發出一種感悟的生命活力,讓學生熱愛與世界萬物、與他人、與自我心靈進行精神交往與生命對話。
錢成同學的媽媽去外地學習了,她家的早晨就變了:“從被窩里起來開始,我就感覺周圍似乎少了什么。刷牙洗臉時,媽媽的毛巾是干的,媽媽的牙刷和杯子在一角睡覺。吃飯時,媽媽的座位空在了那里,如果是平常,大家一邊吃飯一邊‘演講’,可現在我和爸爸都默默地各吃各的飯,一聲也不響。出門時,我聽不到媽媽那聲聲叮囑,看不到媽媽那慈愛的微笑了。總之,一切都是那么冷清。”而葛晴同學則觀察著每天早晨校門口家長送孩子上學的一幕幕,她由衷地感到“校園門前的早晨是緊張的,是充滿關愛的”。
王菲菲同學參觀完“鳥語林”寫下:“有一些鳥不甘心這樣的生活,它們一心想飛回它們真正的家園,那就是藍天。所以,它們用嘴巴拼命地啄著網。當有幾只鳥歡唱著從空中飛過時,它們總是抬起頭,渴望地瞅著。它們是多么羨慕那些在空中飛翔的鳥兒們呀!因為它們知道自由才是最大的快樂。”
古人云:“見花落淚,對月傷懷。”正因為他們對世界抱有一顆敏感的心,所以才寫出了撩人情懷的詩文。因此,作文教學培育一個豐富的體悟的心靈,寫出的文字才會是鮮活的、明敏的。
放飛想象的翅膀,滋長靈性,激蕩情懷。
靈性是一種才情,它在作文中呈現為生機勃勃的能動的創新表現和精神狀態,并具有個體生動的、獨特的表達方式。“靈性”在怎樣的環境里才能成活和生長?泰戈爾用詩歌道出了真諦:“像陽光一樣擁抱你,又給你以光輝燦爛的自由。”滋養靈性,首先要把想象和創造的樂趣還給學生。
陳帥帥同學看“夕照”:“站在頂樓向遠處眺望,太陽好像賴在樓頂上似的,不愿下去。老天爺也就依它的愿,遲遲不黑下來。”楊帆同學看“秋天”:“銀杏樹葉有一些‘叛逆’,這么涼的天還使勁兒扇扇子呢!許多樹葉如一只只黃蝴蝶,慢慢飄落下來,然后靜靜地躺在斑斑駁駁的樹影之中。”
在學校蕊春園里植完樹,朱一帆同學覺得自己就是一棵香樟小樹苗:“孩子們走了。我沐浴在陽光里,感覺好極了。忽然,高大的銀杏樹爺爺映入我的眼簾,他只披一件稀疏的綠色毛絨衣,正沖著我慈愛地笑呢!”
魯迅曾驚嘆于兒童的想象力,他說:“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處,想到昆蟲的語言;他想飛上天空,他想潛入蟻穴。”因此,無拘無束地放飛想象和創造,應是學生作文的“專利”。想象之鳥一旦高翔,學生心中就會跳躍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意象:實體的和虛構的,現實的和浪漫的,傳統的和現代的。一次這樣的寫作,想象力便得到一次激蕩,生命體驗便得到一次拓展。
鑄塑求真的人格,心口如一,敞亮情懷。
教育中一個很本質的東西就是建構高尚的人格大廈。作文教學也不例外。新的課程標準對寫作教學已提出了新的要求,強調“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
劉思偉同學思考著“幸福是什么”:“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床頭柜上疊得像豆腐干似的衣服時,我幸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來到桌邊,看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雞蛋時,我幸福。到了校門口,媽媽用手拉正我那戴歪了的紅領巾,用手絹抹去我嘴邊的蛋黃時,我幸福。放學,雨婆婆突然跟風爺爺吵架,哭了起來,我正準備沖出去,卻看見媽媽在雨簾中跑過來,接過她遞上的雨傘時,我幸福……幸福,是生活的點點滴滴,是母愛的點點滴滴。”
陶行知先生有句名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不說誠信之言,何立真人人格!寫作是真情的自由釋放,它源于一種生命的覺醒,源于蘇醒的心靈對世界、對人的驚喜和感悟,源于對自身經驗、自身情感的一種珍惜。因而,用自己的語言抒寫自己的真情是一個人靈魂的確證,是一個人個性與人格創造不可侵犯的權利,我們應該好好呵護這份權利,鼓勵學生寫自得之見,抒自然之情,用自由之筆,顯自在之趣。
寫作不是寫字,而是思想的歡歌,靈魂的舞蹈,生命的旅行。讓我們努力培育學生的悟性,滋長學生的靈性。愿我們的學生求真求實,“人” “文”合一,讓寫作成為自我情懷的釋放,讓蘸滿情感意趣的文字從心頭、從筆尖汩汩涌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