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農婦生涯

過了白露，又收割了一茬韭菜。經過實驗，那種有長長刀面的裁紙剪刀剪韭菜要比刀和其它形狀的剪刀好用。想起杜甫的詩句“雨夜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想來唐朝的時候，人們也是用剪刀剪韭菜的。剪過韭菜的剪刀要用洗潔精的水浸泡，要不然上面的韭菜味道好久都不掉。過了白露，把韭菜花盆放在窗臺的外面接露水，早晨，邊攪雞蛋邊看著窗臺外整齊、精神的韭菜，雞蛋攪好了，再剪了韭菜炒也來得及，韭菜炒雞蛋，最簡單的菜式，配米飯，整個上午精力都會充沛。韭菜的味道有點兒葷，口氣不大清爽，要反復刷牙另加一塊口香糖才好。那還是春天的時候，在黃頁上查到了種子商店的地址，前去買了辣椒、韭菜、西紅柿、曲麻菜的種子。在冰雪尚未消融的時候我便做出的決定，這一年我要當農婦。

以前在碟子里種過小麥，鋪一層小麥的種子，上面蓋上藥棉，澆水。麥子從藥棉里鉆出來，細細的葉子很好看。同事的小孩看到那一碟油綠的葉子問是什么？我說是麥子。他問，做什么用的？我說，做饅頭、面包的面粉就是麥子磨出來的。那孩子笑瞇眼睜的大大的。回頭喊媽媽，快來看，這個，這個就是饅頭！！

家里辦公室都種了一些。在辦公室播種的那天，我打量了一下大大小小的花盆，用一個像臉盆一樣的紅陶花盆種了韭菜，曲麻菜、西紅柿和辣椒種分別種在另外的紅陶花盆里。和辦公室的美眉商量，種子埋多深？兩個孩子齊聲聲地回答，不知道。我說，一寸至兩寸吧？她們很信賴地說行。我心里知道肯定不是這樣的，菜有不同，深淺自然不同。過了兩天，一個小孩說，我媽說的，曲麻菜子撒在土上面就行，韭菜也不能埋得太深。我問，多深是太深？她說，我再問問。沒等她問回來，我們的韭菜、辣椒、曲麻菜都發芽了。只有西紅柿不見動靜。

韭菜的芽尖頂著黑色的種子殼，打個褶往外冒，幾天以后黑殼就掉了，形成“7”字形，滿盆都是綠頭發絲樣的小“7”。如果不是親自看著一盆韭菜發芽誰會知道韭菜不是“1”字形生長的呢？拍了照片，發給朋友們顯擺，“看看我的韭菜”。有人問：是韭菜嗎？

我立即不那么堅定了。是韭菜嗎？看看種子口袋，上面明確地印著韭菜名稱，品種，適合種植的地區、溫度等等。但是，不是有被假種子坑害的農民嗎？咱會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呢？小孩說，揪下來一個嘗嘗不就行了！知道自己是傻透了腔的人。立馬到窗臺前揪了一小節在手指間捻了一下聞聞，哇！韭菜！真的！立即回復，真的是韭菜！

人家問，怎么那么細？市場上賣的有你的十個粗。能吃嗎？

我說，能吃。等明年我的韭菜就像市場上賣的了。

又問，怎么吃？

我說雞蛋炒韭菜。那是我立即就想到的菜式。

回復說，鵪鶉蛋炒韭菜吧？并且是一個鵪鶉蛋。后面一串嘎嘎樂的鬼臉。

辣椒發的芽比較壯實的樣子。等到分出四五片葉子的時候，我們開始間苗。小的、弱的拔掉，一個花盆里只種一棵。曲麻菜也發芽了，長出鋸齒樣的葉子。所有的植物都不似市場賣的那么深綠。有人到辦公室來，給他們看我的植物，這個是綠之鈴、頂菊、海棠，這個是蘭花，這個也是蘭花，當我指著韭菜的時候，人家會問：這個是什么蘭花？

我說，這個是韭菜。

袁越在新一期的《三聯生活周刊》中寫到，多年生的植物的根又粗又長，這一特征在提倡環保的時代是一個巨大的優勢。我的韭菜就是多年生的植物，查了一下，韭菜，屬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一年生植物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它們的根往往很短，通常只有30厘米(多年生植物的根系經常可以達到2米以上的深度)，吸收不到土壤深層的水分和養料。它們對淺層土壤肥力的汲取是貪婪而又不可持續的，每年都需要翻耕和施肥。這樣做又會造成雜草的生長，必須施放除草劑。于是，一年生農作物的大面積種植加劇了水土流失，增加了農業成本，加劇了環境污染。聯合國在2005年發表過一份報告，把農業稱作是“所有的人類活動中對生態環境和生物多樣性破壞最大的一種”。袁越沒有具體介紹多年生的農作物到底怎么個好法，但從一年生農作物的弊端我已經看到了多年生的韭菜的好處了。我想我把韭菜種在淺盆里的做法是錯了，我還做錯的事情是我撒的種子是均勻的，韭菜種子應該一撮一撮或者一行一行地撒，那樣的種法便于收割。沒關系，韭菜一年以后要取出來重新培壟的，屆時我再把它們植入深盆好了。

辣椒開花了，我用毛筆挨個花芯里搔，給辣椒授粉，花兒癢得輕輕地顫。白色的小花中間雄蕊雌蕊分明。美眉問，農民也這么著嗎？

我說，那還不累死？農民不用這樣，咱們辦公室不是沒有風嘛，所以要人工授粉。辣椒長在大地里有昆蟲和風給它們授粉。有詩句為證：“風啊，你使月亮受孕”。月亮都能讓風給整懷孕了，植物不在話下，好多植物都可以靠風來受孕的。

美眉新奇地說，哦！中獎率很高嘛！可不可以把咱們的風扇開開對著它們吹？美眉又看看韭菜說，我老媽說的，韭菜的第一茬都是翻在地里當肥料的。

我說，咱們就不要浪費了吧，還是拿回家炒炒吃了吧。第一次的細發韭菜切碎攪進雞蛋里，幾乎辨不出到底什么東西。

把辣椒的圖片發給大家看，我說已經開了十幾朵花了，秋天可以做剁椒魚頭。有人專門和我作對，問：是剁椒什么魚頭？泥鰍魚頭吧？

當辣椒開花的時候，西紅柿才發芽。西紅柿的種子一定是假種子。發芽率極低，種了一層種子，只長出四五棵西紅柿，并且不開花就黃了葉子。要是真農婦，我這一年的收成就毀在種子商的手中了。

曲麻菜拔下來，中飯的時候吃掉了，不像野地里挖的和市場上賣的那么苦。后來一個下過鄉的同事說，曲麻菜不能連根拔，只摘葉子，還可以長，像你這樣連根拔，要是趕上災荒年就要命了，指著它活命也不算過分的說法。到了秋天，曲麻菜居然開花了，黃色的花朵，14到20幾個花瓣，花瓣的形狀不是常見的圓形而是長方形的，書上說那叫舌形花瓣。在一本植物書典里發現了曲麻菜的影子，學名叫菊科秋苦荬菜，英文名字是Sowthistle Leaf Ixeris，還有長長的拉丁文名字。而韭菜，一個花盆里的韭菜完全可以炒兩個雞蛋了。我們望著豐收的韭菜，想象中已經能包餃子和烙韭菜饸子了。

數好多遍也沒有數清楚一棵辣椒樹上結了多少個辣椒。查一遍是35個，又查一遍是39個，再查是38個，我發現數學學的最好的我忽然不識數了，直到把辣椒采摘了以后才數清楚，準確的數目是41。和我的辣椒合影，手指頭點著辣椒的、抱著花盆的、貼臉的……覺得自己像坐在糧囤上樂得合不攏嘴的地主。

還沒到秋天，市場上就有賣地瓜的，拿一個細頸大肚花瓶去選地瓜，地瓜的中間剛剛卡在瓶口處的最合適。地瓜買回來用塑料袋裹好放冰箱里冷藏以便讓新出生的地瓜度過休眠期，十天以后拿出來插在花瓶里，澆水，花瓶下面的部分浸在水里，上面部分露在外面。一夜，水里部分就長出了白色根須，三天，露在外面的部分就長出了綠芽。我被它的神奇所打動，如果我把地瓜掉個兒放著，也就是現在長葉子的部分可以長根須，現在長根須的地方可以長葉子，一個芽眼怎么知道自己應該是根還是應該是葉子呢？不怪地瓜是人類的重要農作物，靠它活命的人多，沒有比地瓜更好養活的植物了。比較起來，我以為蘭花最難養，地瓜最好活。不到一個月，我的地瓜就枝繁葉茂了，長長的藤蔓爬出來，垂下去，很柔美的樣子，瓶子里白色的根須糾纏在一起。如果想同時看到一株植物的全貌也只有如此了。

在雜志上看到一款wonder花瓶，由熱敏(形狀敏感)聚合體材料做成，色彩不一，具有一定的透明度。你先灌進熱水，然后按照你的意愿塑造出一個形狀，再倒出熱水，換上冷水它就定型了，一個花瓶就此誕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買到？要是有那樣的花瓶我就不用帶著一個玻璃花瓶去市場選地瓜了，不論什么形狀的地瓜我都能捏出瓶口正好的花瓶。

羅馬時期的歐洲花園只種植蔬菜、水果、藥材之類的實用植物，災難重重的14世紀令歐洲人意識到應該有用于欣賞和放松的花園。十字軍的東征為歐洲大陸帶來了東方的造園藝術，同時也帶來了法國薔薇與大馬士革玫瑰。從此玫瑰開始在花園中廣為栽種。

而我的陽臺是花園兼菜園的，其實，一種植物，不論你看中了它的使用價值還是觀賞價值，你喜歡什么你就把它當作什么來栽種。土豆開始的時候也是作為觀賞的植物被種植的，現在你若是想欣賞，就種一個土豆有什么不可？我還打算種羅勒、薄荷和姜。聽說都是芳香植物，而姜花的味道尤其特別。那時，我可以這邊刮瑞典藍紋奶酪，那邊到窗臺前摘幾片羅勒葉子、姜葉、薄荷葉，做一款意大利面是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