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要飛走了

在溫哥華東南郊，有一座公墓。墳場被高大的紅松、白楊圍個嚴實，綠瑩瑩的草地起伏伸展，這里非常安靜，除了少數掃墓人外，根本不見人影。

就在這墓碑林立的地方，有一座墓穴卻沒有立碑也沒有留下死者的名字。不知是誰葬在這里，無人探尋追問。只是偶爾會有一兩束鮮花，沾著晶瑩的露珠，寄托了朋友的思念。

幾年后，墓碑終于立起，并刻上了名字：蝴蝶蝴蝶女士之墓。

蝴蝶是中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赫赫有名的大明星，電影皇后。她拍的電影幾乎家喻戶曉，紅遍半邊天。她晚年遷居到溫哥華后，過著并不富裕的生活。除了與其他四位要好的、結拜成姐妹的女友來往外，很少拋頭露面。可以說，她基本上過著隱居的生活。

她沒有孩子，在香港領了個養子，帶著養子媳婦，安家在這個遠離祖國的靜靜港灣。也許，大紅大紫塵埃落定后，晚年的她才嘗到生活的平凡恬靜，舒適可貴!

一天，一位從日本移居到溫哥華的老華僑找到她。她并不熟識，看不出當年共事的伙伴的面影。老華僑嘟嘟嚷嚷解釋了半天，她才記起上世紀30年代那件早已忘卻的小事。這種事情，對于大明星蝴蝶來講，猶如空氣中的灰塵，早已飄散不見蹤影。老華僑卻終生不忘，記憶猶新——

那是蝴蝶在上海大舞臺演出的一個晚上。當時，老華僑還是一名年輕的小工，負責拉舞臺的大幕。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原因，大幕出了問題，弄得臺上演員僵場，臺下觀眾起哄。事后老板大發脾氣，當場狠狠訓斥這名拉幕小工，罵得他狗血噴頭。蝴蝶看不過去了，挺身而出，仗義直言“你為什么要這么兇!他還是一個孩子，下一次注意就是了!”老板豈敢惹怒這位大演員，只能灰頭土臉地收了場。

當時，拉幕小工心中暗暗立下誓言將來我發了，定要回報您!

不久，小工到了日本，先到餐館打工，后來自己開酒店，經過風雨沉浮，成家立業，變成一名富翁。70年代，他終于打聽到蝴蝶已移居溫哥華，便賣掉家產，舉家定居溫市。他知道蝴蝶生活比較拮據，但送她錢款一定不會收取，便在離她住處不遠的地方，以蝴蝶的名義購買了一套高級公寓，贈送給她。

老華僑了結了心愿，不久辭別人世。蝴蝶的養子嗜賭，把蝴蝶的積蓄賭光，最后打起賣公寓的主意。這時蝴蝶已病重，不久離開了人世。蝴蝶葬進公墓時，養子竟無錢立碑。隔了幾年，才由朋友出資樹碑刻字。

我聽說，祖國有關部門曾經邀請蝴蝶回來訪問，上海還把她住過的小樓修繕一新。但是，蝴蝶不知什么原因未能成行。她漂泊在外，晚境凄涼，確實讓人感慨!

給我們講這個故事的朋友，也是蝴蝶的好友。一天，她從蝴蝶唯一剩下的結拜姐妹那兒，要了兩張照片給我。一張是蝴蝶與朋友聚會的照片，一張是蝴蝶60歲的肖像。朋友告訴我，蝴蝶是1975年從香港移居加拿大，1989年81歲時去世的。

辭世的時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

蝴蝶要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