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磚窯”現象的宏觀經濟學解讀

山西洪洞黑磚窯案開庭以來，受到全國人民的關注和拷問。從宏觀經濟學的角度應該怎樣解讀黑磚窯現象呢？

“黑磚窯”現象的宏觀經濟特征

“黑磚窯”現象是許多民工、殘疾人或未成年人被騙到或挾持到磚窯廠，窯廠主和包工頭以暴力手段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讓他們充當苦力。這種現象在幾年前就開始出現，今年5月份已經擴展到中國若干地方，并以山西為典型。許多新聞媒體以“政府部門失職瀆職”、“暴利誘惑”和“窯廠主貪婪殘暴”來解釋這現象。這主要是微觀經濟現象，特別是市場監管和企業經營管理角度來解讀的。

然而，“黑磚窯”現象不僅僅是一個微觀經濟問題還是一個宏觀經濟問題。

“黑磚窯”現象的宏觀經濟學成因

增長理論的目的是擴大產出、促進居民經濟福利。該理論認為，經濟增長取決于勞動力、人力資本、資本、自然資源、技術和制度。其中，制度變遷是中國1978年以來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

從超長期宏觀經濟學視角，“黑磚窯”現象的成因是，制度變遷不到位，民營資本與市場監管人員相勾結，侵占居民經濟福利。一方面，我國市場監管體系形成的代理鏈條比較長，根據現行法律，是全民通過人民代表大會間接形成，而不是全民通過普選直接形成，這就給已經占國民經濟大部分比例的民營資本賄賂并控制市場監管體系提供了機會，使得市場監管失效；另一方面，民營資本的目標是追求利潤最大化，自然會利用市場監管失效的空間，侵占工人權益、降低成本。

林毅夫對中國1949年到1990年的經濟增長的解釋曾被國際公認非常經典①。林毅夫認為，1949-1978年中國經濟增長緩慢的原因是推行進口替代戰略，并提出推行出口替代戰略；推行出口替代戰略的關鍵是放開價格管制。實際上，鄧小平從1978年到1990年中期經濟改革的核心就是放松價格管制。到2001年，社會零售商品、農產品和生產資料購銷環節中90%以上的價格都放開了。2002年的十六大明確指出，中國初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我國放松價格管制的制度變遷基本完成。

諾斯基在20世紀90年代初，討論了制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他指出，產權制度對經濟增長具有重要作用。1990年中期，我國出現“產權”與“價格”的論戰。張維迎（1999）發表《企業理論與中國企業改革》，與仍然堅持放松價格管制的林毅夫論戰，張維迎指出忽視產權改革，單純地放松價格管制會導致經濟一抓就死、一放就亂，并認為中國經濟改革的核心是建立有效的產權制度、推行“國退民進”。實際上，從1998年到2001年我國經濟改革的核心就是建立有效的產權制度。2001年，民營經濟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達到60%以上。我國建立有效產權制度的制度變遷取得實質性進展。

與諾斯幾乎同一時期，奧爾森以集體行動的內在矛盾和固有邏輯為基礎，討論了制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他指出，特殊利益集團的發展和強大會阻礙經濟增長，特殊利益集團的削弱和重組會促進經濟增長。2004年，我國出現“郎顧之爭”，并很快發展為郎咸平與張維迎的爭論。郎咸平指出，在我國法制和監管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民營經濟越發達，官商勾結席卷人民財富的現象越嚴重。實際上，中國在建立有效產權制度的過程中雖然GDP增長了，但沒有被納入GDP核算的經濟福利指標卻下降了，例如貧富分化、工人權益得不到保障和環境質量惡化等。民營資本與市場監管人員相勾結形成的特殊利益集團是導致這些經濟福利指標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2000年以來，政府“腐敗”成為歷次“兩會”最熱的話題。我國削弱和重組特殊利益集團的制度變遷任重道遠。

經濟周期理論假定了短期經濟增長取決于勞動力的就業量，并得出一個重要結論：總需求影響一國生產的產品與服務的數量。當總需求使產出大于充分就業水平時，就業高于充分就業水平；反之則反。影響總需求的兩大政策是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的主要目標是使產出和就業維持在充分就業水平，貨幣政策的主要目標是穩定物價。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搭配在經濟周期波動中起重要作用。

2007年爆發較大規模“黑磚窯”現象的成因是，2004年以來實行的擴張性或中性財政政策與旨在穩定物價的貨幣政策搭配不當，使總需求膨脹，導致就業高于充分就業水平，不僅勞動力被加班加點地過度使用，而且殘疾人和在校學生等非勞動力也被通過非法手段用來充當勞動力。

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搭配推動我國經濟自2001年以來進入物價穩定的周期上升階段。雖然可以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GDP增長率數據大致判斷經濟周期，但由于GDP核算的明顯誤差和時滯，從GDP增長率數據難以及時、準確地判斷宏觀經濟具體在哪一年超過充分就業水平。例如，2006年1月9月以前公布的2003年和2004年GDP增長率都是9.5%，而在2006年1月9月分別被修訂為10.0%和10.1%。根據可觀察的經濟特征比根據GDP增長率數據能更及時、準確地判斷特定年份是否超過充分就業水平。我國2003年開始出現“民工荒” 和煤電油運緊張的現象，標志著該年超過充分就業水平。

2001年以來，貨幣政策較好地實現了穩定物價的目標。然而，財政政策沒有控制住宏觀經濟超過充分就業水平。基于2003年出現的勞動力和資源緊張以及2004年央行的緊縮性貨幣政策，2004年適于采取中性財政政策或緊縮性財政政策而不是擴張性財政政策，以緩解經濟過熱。2005年、2006年和2007年繼續呈現勞動力和資源緊張的狀況以及央行的中性貨幣政策，這三年適于采取緊縮性財政政策而不是中性財政政策。總之，2004-2007年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搭配不當使我國宏觀經濟過熱的程度逐步加大，導致“民工荒”發展為較大規模的“黑磚窯”現象。

因而我們應通過合理運用財政政策使短期就業不高于充分就業水平，以緩解“黑磚窯”現象。

瓦解、重組民營資本與市場監管人員相勾結而形成的特殊利益集團，是從根本上治理“黑磚窯”現象的必要手段。我國正在推行的農村村民選舉制度邁出了瓦解、重組特殊利益集團的步伐。需要進一步加強、完善和推廣這一制度，并繼續在瓦解、重組特殊利益集團方面進行制度創新。

（作者為青島大學經濟學院宏觀經濟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