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回來

很多從國外深造回來的知名人士，常常會遭遇咱們記者一句俗套的追問：你為什么要回來?他們期望得到的標準答案是，我要回來報效祖國!有一位科學家卻給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答案：你應該問問我為什么不回國!

其實，“為什么要回來”的問題，不僅事關當事人的理想、追求，還關乎他對生存、發(fā)展環(huán)境的選擇。“人往高處走”，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有時候，卻有一些人“偏向虎山行”。

最近去了一趟歐洲，結識了兩個在異國打拼的華人。

一位是意大利佛羅倫薩Migter Hang中式快餐店的老板。問她國外生活的真實感受?她快人快語：不要以為在國外就一定能混得好，這邊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而且一年到頭都歇不下來，外國人過節(jié)，要忙，我們的春節(jié)，還是要忙，因為人家又不過節(jié)。其實，我們很想回去，國內現在發(fā)展的機會更多，像很多溫州人靠炒房就發(fā)了大財，而在這里，想炒房那是不可能的……

一位是全程陪同我們歐洲之行的導游陳靜文。20年前，他只身從上海到法國闖蕩，初到“浪漫之都”巴黎，什么事都干過，什么苦都吃過。現在，他已經有車有房，兩個女兒大學畢業(yè)，一個女兒大學在讀。陳先生說，當年他辛辛苦苦出來打拼，而他現在倒想把女兒送回國內發(fā)展了。理由是，孩子一直在法國長大，太單純了。因為法國人與人之間相處很簡單，人的心態(tài)也很平和，而這樣的環(huán)境，對于一個人的健康成長、持續(xù)發(fā)展未必全是好事，人應當有對逆境、險境的準備和心理承受能力。

一個是自己想回來，一個是要把下一代送回來，而他們選擇回來的理由，耐人尋味。私下聊天時，導游陳先生不肯茍同意大利中餐店老板“國內發(fā)展機會更多”的說法。他認為，水清則無魚，渾水可摸魚，國內現在有很多發(fā)展機會，某種意義上只是因為它還是一潭“渾水”，法制不健全，體制不成熟，不像西方國家，在法制、體制框架內，你幾乎找不到什么權利界定不清的空子可鉆，一切都得按法律、規(guī)章制度辦事

陳先生的說法，僅是一家之言。不過，反思咱們的人文環(huán)境，確實比較復雜，有時甚至已到令人惴惴不安的地步：人與人之間常常不是互相信任、互相幫助，而是互相猜疑、互相提防，甚至是相互排斥、相互詆毀。“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不僅僅是備受推崇的寫作技巧，更多的時候已經成為咱們婦孺皆知的一種表達藝術，說的、想的和做的常常是兩碼事。“國學大師”季羨林最近也公開承認自己奉行這樣的說話原則：假話全不講，真話不全講。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呢?是不是講真話的代價太大了呢?

人際環(huán)境的復雜，造就了一批又一批復雜的新人，制造了一堆又一堆復雜的瑣事。易中天在《閑話中國人》里有過這樣的總結：中國人耿直卻又圓滑，坦誠卻又世故，多疑卻又輕信，古板卻又靈活，講實惠卻又重義氣，尚禮儀卻又少公德，主中庸卻又走極端，美節(jié)儉卻又喜排場，守古法卻又趕時髦，燒香算命卻又無宗教感，愛抱團兒卻又好窩里斗，愛挑刺兒卻又會打圓場，不愛管閑事卻又愛說閑話……

陳導的大女兒現在正在上海一所大學讀碩士，同時兼任一家法國品牌的中國代理。她選擇到父輩的故土來留學，是想提高對逆境險境的免疫能力、對復雜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還是要尋找渾水摸魚式的發(fā)展機會呢?也許，在另一個和諧而又相對簡單的文化環(huán)境里，借用咱們處理人際關系的那一招兩招，真的能出奇制勝、獨領風騷，然而，我們最終能收獲心靈的平靜嗎?人內心的和諧，才是最重要、最持久的和諧，而這也正是我們今天大力建設和諧社會的初衷。

一個人對生存、發(fā)展環(huán)境的選擇有他的自由，不過，我還是希望海外的華人朋友在作出回來的選擇時，是因為古老文化的魅力、先進文化的引力，而不是因為那種渾水摸魚式的發(fā)展機會、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復雜環(huán)境營造出來的什么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