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由于缺乏能夠被所有人接受的、令人信服的指標體系或者基礎數據作為支撐,對于當前宏觀經濟形勢的判斷,無論你得出的結論是“熱”還是“不熱”,似乎都有令人難以駁回的論據。在此情況下,也許我們應該暫時將關于當前宏觀經濟“不熱”或者“熱”的爭論擱置一邊,轉而以保障宏觀經濟平穩、可持續運行這一所有人的共同目標為出發點,找出當前經濟運行中的瑕疵所在,并提出可能的解決辦法才是正解。

張興勝:用全球視野評論當前宏觀經濟形勢
近期中國經濟增長態勢及宏觀調控政策頗受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我的看法是,對當前中國經濟的評論需要有更為廣闊的全球視野,積極探討培育經濟長期可持續增長的“動力源”,努力增強企業適應市場環境變化的能力。
首先,從全球視野看,中國經濟與美日歐等三大經濟體上行周期“疊加”,這是2003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的新特點,也是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新機遇。
新中國成立以來,目前是中國經濟與全球主要經濟體上行周期惟一“疊加”的時期。計劃體制下,中國經濟與全球經濟基本是割裂的。20世紀80年代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及90年代較長時間的經濟周期下行階段,中國與美日歐等主要經濟體增長態勢是逆向的。整個20世紀,我們從來沒有分享過周邊大國經濟長期繁榮的有利影響。
2003年后,美日歐三大經濟體經濟相繼復蘇,中國、印度、巴西、俄羅斯等“金磚四國”經濟高速增長,全球經濟已持續了近五年的繁榮。這就能夠解釋為什么2002年中國宏觀調控時就擔心的產能過剩、投資過度的問題其實并不存在,也能夠解釋在人民幣持續升值時中國進出口額及外商投資額仍高速增長。全球經濟目前看仍然是健康的,如果再能持續繁榮三到五年,對我們就是一個更大的機遇。看不到這個機遇,在“熱”、“過熱”等根本沒有計量標準的問題上花費過大的時間去爭論,必要性不大。其實改革開放后,1992~1994年是公認的經濟“過熱”時期,當時GDP名義增長率在20%~36%之間。目前GDP名義增長率14%左右,且周邊環境良好,大談“過熱”似乎有點擔心過度。
其次,要著眼于培育經濟持續增長的“動力源”。
“雙周期疊加”增長,使中國經濟增長潛力在更深、更廣范圍內得到挖掘,顯著改善了中國經濟增長態勢。“雙周期疊加”增長也使中國經濟增長在更大的程度上受全球經濟增長的影響。全球能源和原材料價格的飚升、轉移性通貨膨脹的蔓延、其他國家緊縮性的宏觀經濟政策等因素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將會越來越大。在目前態勢下,我主張著眼于培養中國長期經濟增長的“動力源”。利用當前難得的經濟環境,積極解決兩個問題:
一是提升創新能力,推動技術、產品和制度創新。在一些關系國家技術競爭力的關鍵領域,要集中財力、物力、人力協同攻關,力爭實現一些前沿關鍵技術的新突破。要積極培育推動企業產品、技術創新的氛圍,鼓勵新產品研發及新技術創新,加快推動中國由制造大國向創造大國、科技強國的轉變。
二是強化政府的再分配功能,努力建設一個公平、和諧的社會。市場經濟中各個微觀經濟主體的競爭行為,一方面會推動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另一方面會推動社會貧富分化加劇。從這個意義上講,生產與消費、價值創新與價值分配的矛盾是市場經濟內生的矛盾,是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天然阻礙。在經濟增長及就業環境寬松的有利條件下,政府需要在社會保障、收入和財富分配領域做出更大的努力,加快建設一個公平、和諧的社會。這不僅僅是擴大內需、推動國民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需要,也是我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一大政治優勢,將使我們的改革贏得更廣泛的基礎和道義優勢。
再次,在當前經濟環境下要積極培育企業適應變化的市場環境和更加激烈的市場競爭的能力。
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進行積極、穩健的市場化改革,是近年來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一大亮點,利率改革、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已給中國企業提出了全新的發展要求,即:努力培育適應變化的市場環境和更加激烈的市場競爭的能力。
一是要努力培育適應變化的利率、匯率環境的能力。近年來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已對許多企業特別是出口型企業的持續增長帶來了新的挑戰。我非常欣賞重慶力帆集團董事長尹明善在近期央視“對話”欄目發表的觀點:對出口型企業而言,當前要“苦其心志”(認真思考應對的策略)、“勞其筋骨”(進行全球范圍內的資源配置和市場開拓)。努力培育適應變化的利率、匯率環境的能力,目前已成為提升企業競爭力的關鍵問題。
二是打造金融服務企業管理風險的能力。金融服務企業的經濟職能之一就是發現、評估、配置風險,在變化的市場環境中提升市場風險管理能力,并為客戶提供市場、信用風險管理服務,是中國銀行業面臨的重要使命。從這個角度講,推動銀行經營轉型,由傳統商業信貸銀行向綜合服務型銀行、多元投資管理銀行、優秀交易銀行轉變,不僅是中國銀行業打造長期投資價值的需要,也是推動經濟長期穩健發展的客觀要求。
應該著眼加強對經濟變化的適應能力,越來越變化的價格、利率、匯率,越來越變化的市場環境,越來越激烈的市場競爭,都要求我們各類型的服務企業、制造企業、消費者要有適應更激烈的市場和競爭的能力。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金融市場部)

莫萬貴:當前經濟增長有積極面也有問題面
目前各方對于當前經濟形勢的看法,還存在一定的分歧。認為經濟過熱的理由是上半年11.5%的GDP增速太快,投資加速增長、貿易順差過大。認為經濟形勢沒有過熱,經濟運行良好,不值得過多擔憂的理由主要有兩點:一是價格變動相對平穩,供求基本均衡,還沒有充分的跡象表明目前經濟運行出現過熱。除了食品價格和房地產價格上漲較快外,工業品出廠價格、原材料燃料動力購進價格、工業消費品價格等其他價格基本平穩,也沒有出現煤電油運緊張的局面。二是目前企業的效益較好,今年1~6月,國有企業累計實現利潤7535億元,同比增長31.5%。
那么如何看待當前的經濟形勢呢?我覺得應該全面地看,既要看到當前經濟增長的積極面,也要高度重視和警惕經濟增長中存在的問題。
判斷經濟是否過熱一方面要看實際的GDP增速是否超過了潛在的GDP增速,總需求是否較多地超過了總供給,引起了價格總水平較快地上升。由于2003至2006年連續四年較快的投資增長,我國的基礎設施得到極大改善,生產能力持續擴大,潛在的GDP增速可能較2003年、2004年有了一定的提高。今年上半年GDP11.5%的增速可能并沒有超過潛在GDP增速很多,總供求基本平衡,整體價格水平沒有過快上漲。所以經濟過熱的跡象并不明顯。另一方面判斷經濟是否過熱要看經濟增長的結構是否趨于合理。應該看到今年上半年的經濟增長情況確實不同于2004年,除了效益較好以外,經濟結構也有改善的跡象,第三產業和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度在上升。與去年同期相比,上半年GDP的增速提高了0.5個百分點,但是第三產業的增速提高了1.3個百分點,投資的增長速度比去年回落了3.9個百分點,消費的增長速度提高了2.1個百分點(消費的實際增速提高了0.5個百分點),投資增速和消費增速之間的差距在縮小,投資與消費比例失衡有所改善。在經濟結構趨于改善前提下的經濟高速增長是比較合理的。
但是僅僅根據半年的數據來判斷經濟結構變動趨勢和經濟未來走勢,證據尚不充分,需要進一步觀察,而且經濟運行中尚存在一些值得高度關注和警惕的問題,我們對未來經濟走勢不能過于樂觀,更應該保持高度警惕。哪些問題值得我們擔心呢?一是投資和貿易順差的未來趨勢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下半年投資增長可能會繼續加速,貿易順差不一定會高位回落。首先看投資,投資月同比增速不斷加快,新開工項目由降轉升,上半年,新開工項目計劃總投資增長6.4%,是5月份以來第二次正增長。利潤的高增長增加了企業的自有資金,投資資金來源較充裕,各地的投資沖動仍然較高,下半年投資增長加快的勢頭難以慢下來,需要引起我們的警惕。其次是貿易順差的問題,近幾個月貿易順差屢創新高,6月份更是達到269億美元的歷史新高。雖然這里面有出口退稅、進出口關稅調整導致突擊出口、延遲進口等方面的原因,但是從根本上講是由于國內投資與消費失衡,國內產能過大以及全球經濟失衡造成的。決定出口增長的根本因素還是出口產品的利潤率,如果在出口退稅、出口關稅調整之后,企業出口產品仍然能夠賺錢,出口還會保持較快增長,而進口替代效應仍然較強,進口關稅的下調對促進進口增長的作用有限。因此,貿易政策調整后,貿易順差持續擴大的狀況不一定能有所改善,還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
第二個擔心的是價格的走勢,即通貨膨脹問題。目前看價格,除了房價和食品價格上漲速度較快以外,其他產品價格大多平穩,CPI上漲也主要是由于食品價格上漲帶動的。按照國外許多央行的做法,通貨膨脹似乎并不需要太多關注食品價格的變動,只需主要關注核心CPI(一般指剔除能源和食品價格后的CPI)。這一做法可能主要是基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是能源和食品價格的波動往往是由一些暫時性的因素造成的,特別是由供給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一段時間以后價格會自然恢復的,因此貨幣政策沒有必要對它作出反應;二是由于供給因素導致能源、食品價格上漲的時候,產出和就業會下降,經濟增長會減緩,如果這時候為了抑制通脹而加息,會打擊經濟,不利于經濟復蘇。當然對于這種做法也存在爭議,那么我國目前的食品價格上漲是否意味著通脹壓力呢?我認為,對目前食品價格的上漲,應該予以關注,不能通過在CPI中簡單地剔除來處理。主要原因有三:一是食品價格持續上漲可能誘發成本推進型通脹。與發達國家不同,我國居民的恩格爾系數依然較高,食品消費支出在居民消費支出中所占的比例還很大,平均約為三分之一,食品價格一漲,老百姓生活成本增加較多,食品價格變動對居民生活水平和收入水平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食品價格的持續上漲或維持高位,會改變居民對工資和收入的期望和要求,可能會導致成本推進型的通貨膨脹。二是食品價格持續上漲或維持在高位,會引起通貨膨脹預期,帶動非食品價格上漲,帶來新的通貨膨脹壓力。三是食品價格上漲可能包含有警示未來通貨膨脹趨勢的有用信息。當前我國的食品價格上漲與糧價上漲關系密切,而糧食價格上漲除了受氣候和自然災害等因素影響外,還與其他的因素有密切關系,比如耕地面積的減少,務農人員的減少,工業用糧快速增長等。因此,食品價格上漲意味著未來仍然存在一定的通貨膨脹壓力。此外,近期國際原油上漲較快,創下了歷史新高,也會帶來通貨膨脹壓力。
另外,從中長期看,我國經濟還存在需要花較長時間才能解決的根本性問題,主要是經濟結構不合理和經濟增長方式粗放。這兩個問題的根源在哪里呢?我認為一些體制和機制性的問題可能是根源所在。第一是市場機制有待進一步完善,市場在配置資源方面的基礎性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發揮。比如,包括土地、勞動力、水、能源等在內的許多資源性產品價格還不是真正由市場供求決定的。第二是政府的職能定位,特別是地方政府的職能定位問題。由于相對于消費而言,投資對GDP的拉動是最直接也是最快的,在一些地方政府GDP政績觀的主導下,依靠壓低土地價格、資源價格,變相降低環保要求和稅收等各種優惠條件招商引資,拉動投資增長,成為一些地方政府相互競爭、吸引投資的慣用方法。政府對投資的偏好和對促進消費增長措施的不足,使得低水平的投資得以大量形成,直接導致了經濟結構的失衡和經濟增長方式的粗放。第三是微觀經濟主體的問題,我國企業的市場化程度有待進一步提高。如果企業(銀行)不能真正成為自我約束、自我發展的市場經濟主體,在財務上真正實現硬約束,實現經濟增長方式轉變會成為一句空話。因此繼續推進企業改革,特別是國有企業(銀行)改革對于轉變經濟增長方式非常重要。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
此文僅代表個人觀點,與作者所在單位無關

彭興韻:我們從“中國經濟對全球增長貢獻最大”中得到了什么
最近幾年,大家對中國宏觀經濟總是感到非常緊張,一會“過熱”,一會“沒過熱但是偏快”,一會又是要“防止由偏快轉向過熱”。但是,實際的情況并沒有像人們想象得那么緊張,宏觀經濟仍然保持一個非常高的增長率和較低的通貨膨脹率,這應當是一種非常良好的運行態勢。當然,我們確實面臨許多的問題,如大家最不滿意的房地產價格快速上漲的問題。但總體來說,中國現在還處于一段黃金增長時期。快速的增長導致了中國在國際經濟體系中的地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中國成了全球的貿易大國、一躍成為全球外匯儲備最大的國家,GDP總量已達到全球第四。過去,我們的一個夢想就是要“趕美超英”,“超英”的目標已經完成了,中國的GDP總量已經超過了英國,趕美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只要我們一如繼往地深化體制改革。不僅趕美可能是現實的,而且我們在某些方面也“超美”了。比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于7月25日發布的新的《世界經濟展望》中指出,中國今年的經濟增長率可望達到11.2%,受到國內經濟建設和商業發展的推動,今年中國經濟發展對世界經濟的貢獻將占到四分之一左右,中國也將首次超越美國,成為對全球經濟增長貢獻最大的國家。IMF的這一判斷,把中國推到了全球經濟增長的焦點。這與此前中國總量超過英國成為全球第四大經濟體、2006年初超過日本成為全球最大的外匯儲備國家等等綜合在一起,表明中國已然成為全球經濟體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中國經濟在國際舞臺上所取得的一系列重大成就,并非一日之功,而是集近30年改革之功力的結果。
毋庸置疑,中國在全球經濟體系中的總量指標地位的不斷攀升,的確振奮人心。但是,我們不應當因此而有了民族自滿情緒。
首先,這并不意味著中國在全球經濟體系中擁有明顯的競爭優勢,中國仍然依賴于高儲蓄、高投資的粗放式增長,仍然依賴于中國廉價的勞動力成本優勢。這種粗放式的增長以中國越來越大的資源、環境壓力為代價,以中國廣大勞動力、消費者的福利損失為代價。中國經濟現在表現出全球最強的外向型特征,而這種外向型特征與其它一些出口替代發展戰略的國家又有著重要的區別,即中國的外向型增長是“國外資本對中國廉價勞動力的雇傭”。當中國經濟獲得10%以上的增長率、成為全球最大的貿易順差國的同時,我們也不無遺憾地看到,在中國馬路上奔跑的幾乎全是奧迪、豐田、本田,在一些憑借資源壟斷的行業依靠持續的價格上漲獲得高額利潤的同時,我們也不無遺憾地看到,那些真正代表著技術創新行業的企業利潤卻在不斷地下降乃至陷于虧損的境地,最后不得不依靠政府的救助才勉強維持了生存。總之,中國的自主創新能力并沒有取得與經濟增長一樣的國際地位。我認為,這種粗放式的增長仍然是病態的增長。沒有擁有在國際高端產品市場充分的競爭力,只是依賴于襯衫、玩具的出口而換成膨脹的外匯收入,我們仍然會在國際競爭中承受巨大的政治歧視。美國人、歐洲人、就連日本人為什么總是在人民幣匯率問題上表現出極端傲慢的姿態,根源大抵在于此。
其二,如果說,過去30年是中國處于艱難的體制轉型時期,那么,未來30年可能是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型的艱難時期。粗放式增長帶來的種種弊端和集約增長的優越,至少在學界早就有了清醒的認識。過去,在衣食住行都極為短缺的情況下,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解決溫飽問題。在此情況下,在低級的生產目標面前,帶來美好愿望的理論總是會顯得很無力,結果,在生產中總是會忽視健康和對生命的尊重。當然,其它一些政治經濟體制方面的原因,在地方政府、在資本逐利的本性左右下,集約式增長也總是無還手之力地讓位于粗放式增長。近年來,政府在節能減排、提高經濟增長效益和質量方面花了大力氣,也取得了一些明顯的成效。但是,外部強制力的作用可能是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只有當工人們越來越對廉價的勞動力成本說“不”時,只有隨著經濟總量的增長和人們收入水平的進一步提高,人們超越了溫飽和簡單的住行方面的需求,對清新的空氣、對藍天、陽光的需求越來越強烈時,只有當這種需求轉化成大多數中國人內在意識的時候,中國才有了真正實現經濟增長方式轉型的基礎。這其中,我還想強調一下城市化對于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環境資源的改善的重要性,盡管這其中也會產生一些新的問題。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的老家的變化就說明了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對改善生態環境可能是重要的。在我小的時候,我們家鄉的山上基本上是光禿禿的,沒有多少樹,結果,一到夏天下大雨的時候,山洪裹著混濁的泥沙,導致了水土流失和下游河床的抬升。最近,我父親再次回到老家,他告訴我,現在那里上都長滿了樹,原來的路都被植被掩蓋了,山上還有了野豬。我們老家生態環境的改善就得益于大量的農村勞動力轉移到了沿海發達地區,那里沒有剩下多少人了。總之,城市化、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對于推動中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可能是重要的。
第三,我們現在必須正視經濟增長中的收入分配問題了。由于經濟總量的增長并沒有帶來收入的公平分配,結果,社會底層的民眾與那些具有優越感的富裕階層之間的沖突越來越難以調和,這同樣降低了經濟增長的效率。昨天早晨,我還看見小區門口的一輛寶馬成為跛腳的寶馬。像扎高級轎車輪胎之類的事件,已成了因收入分配不公引起社會沖突的一個縮影。如果說過去30年里,我們是通過“允許部分人先富裕起來”的激勵機制解放了原來被壓抑的生產力,從而實現了經濟總量的快速成長,那么,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們不得不面臨和需要迫切解決的一個棘手問題就是,更好地實現社會生產的公平分配,不應當使經濟增長成為一些富裕階層的經濟特權,更應當真正成為普通民眾福祉的途徑。而這,正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生產的終極目標。
最后,正如IMF報告中另外指出的,中國經濟的強勁增長還帶動了一些周邊國家經濟的良性發展;反過來,這些國家也進一步促進了中國經濟的迅猛增長。這即是說,中國經濟的全球化程度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中國的經濟增長離不開世界市場的穩定,世界市場的發展也同樣離不開中國的繁榮。中國經濟的周期性波動再也不會像20年前那樣只是中國自己的事情,隨著中國經濟增長對全球經濟增長貢獻的增強,中國對全球經濟穩定的責任與擔子也在與日俱增,中國面臨的國際經濟沖突也會日益增長。這是開放社會的必然結果。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中國取代美國成為對全球經濟增長貢獻最大的國家,會讓那些本來就對中國的崛起充滿了敵意與嫉妒的某些西方世界感到更加的不自在。在全球化不斷深化的今天,任何一個國家的發展都一方面需要良好的國際合作與協調,另一方面又充滿了曲折而復雜的斗爭。因此,合作并不意味著以犧牲國內經濟穩定為代價來促進其他國家的就業增長和穩定。開放、合作最終都只是實現國內經濟政治目標的途徑。
(作者單位: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

劉煜輝:未來中國宏觀經濟調控體系的著力點在哪里?
中國未來的宏觀調控體系的定位應該緊扣中國經濟內外失衡的癥結,方能達成解決問題的根本。其核心內容應該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資源要素價格體系的改革。
資源要素價格的市場化改革目標就是要切實建立起反映市場供求、資源稀缺程度以及污染損失成本在內的價格形成機制。換句話說,只有當資源要素價格上漲能成為投資規模的“自動剎車器”之時,市場機制才可以說真正得以確立。當前最為主要的措施是,使用稅收機制根據其稀缺程度和社會選擇對能源和資源的使用進行調控;嚴格管理資源行業包括征收重稅,利潤上交國家,限制資金利潤使用,服務于國家戰略;優化競爭,履行環保義務等,可以使其從名義上和事實上成為社會福利的重要來源,抵消生態環境與福利欠缺。這些配套的監管措施是放開資源價格促進經濟二次循環發揮效果的基礎。
當然,從深層次看,資源要素價格體系的改革最終必然涉及到政府職能轉換、政府和市場的職能邊界、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職能邊界如何界定等等未來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內容。
二是收入分配體制的改革。
要想辦法讓政府和企業的過高的儲蓄率降下來,從投資轉向消費,為此應減少財政對競爭性行業的轉移支付;加強政府在教育和醫療衛生領域的作用;建立社會保障體系進一步完善最低工資保障制度;加大勞動力收入在要素分配中的比重等等。如此,上下游企業順暢的價格調整機制方能得以構建,也就是說,資源要素價格上漲因素一定要能向下傳導,否則如當下,由于資源價格的扭曲而根本無法傳導經濟過熱的影響,造成日常消費品價格不增,表面沒有通脹假象,而實質上是擠壓下游企業利潤,導致下游企業虧損面擴大,投資消費關系的進一步惡化。
三是要注意資源要素價格調整與人民幣匯率改革的次序協調。
對于解決國際收支失衡,國內越來越傾向于讓人民幣以較快速度升值,但是,如果在國內要素價格不能反映其真實成本的情況下,快速升值的直接后果是,在繼續用國內資源無償補償國外消費者的同時,主動通過匯率調整削弱了本國商品的市場競爭力。結果很可能是得不償失。
從經濟學意義上講,在市場經濟體中,通脹與升值存在天然的替代關系:一旦資源要素價格上升,對外銷售價格自然上升,從而抵消了匯率上升壓力,也就是說,價格與匯率乃是兩大互相制約的相反的點,而資源價格是根本,中國的資源要素價格的扭曲夸大了匯率升值的壓力。
故此,穩定匯率,加快資源性產品和要素價格形成機制的改革力度,在商品成本逐步反映其實際成本之后,再加快人民幣匯率市場化波動幅度。屆時,由于產品實際成本的適度上升,人民幣升值的實際空間有限。并且由于沒有持續升值的政策性預期,進入國內的熱錢總量會較小,相應的升值壓力也小,升值幅度也會更加科學合理。
進一步講,與其讓本幣升值提高我國商品的成本價格,不如讓國內的要素所有者得到這塊利潤(因為資源要素價格上升的利潤不是在外資手中,主要是中國企業受益),最終同樣能夠達到倒逼企業進行產業結構升級的效果,并且還有利于啟動國內消費。
我們認為,在一個以構建市場價格體系為核心目標的經濟轉型過程中,當下中國貨幣政策目標有必要在價格和匯率之間做出權衡——對于通脹目標的過分謹慎,并以此作為貨幣政策的決策依據,是值得商榷的。
客觀上講,中國目前的價格上升,反映的主要是由于工資、能源、原材料價格上漲導致的相對要素價格調整。這種輕微的通脹反映的主要是勞動生產率持續增長后的成本推動型價格調整,而非全面的市場供不應求。
“輕價格、保匯率”可能是貨幣當局現階段的更為現實的選項:盡一切可能穩定匯率、平衡國際收支,為中國的資源要素價格的調整、國內產業結構升級和增長方式轉變爭取更多時間。
四是要加快金融市場發展,將龐大的國民儲蓄轉化為有效的投資,并以此帶動中國國民收入及消費的增長。
盡管中國目前人均資本存量仍相當低,但它事實上擁有過剩資本并向美國等資本大國輸出,從而為這些國家過度消費提供融資,最后以FDI和龐大貿易順差的方式回流國內導致所謂流動性泛濫。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來自本國金融體系的效率低下,難以將龐大的國民儲蓄轉化為有效的投資,而需要美國和其他發達經濟體更先進的金融中介服務,才能實現經濟增長。如此不可避免地將中國經濟體與可能是全球最不穩定的貨幣(美元)緊緊地栓在一起,置身于這種“美元本位制”的巨大風險之中。故此,加快金融市場發展,打破金融壟斷,提高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效率,并以此帶動中國國民收入及消費的增長,成為改善中國投資消費失衡的重要一環。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

張曉樸:以綜合、量化的指標為基礎實施宏觀經濟決策
觀察當前的宏觀經濟,我們看到今年上半年有關投資、消費、進出口相關指標,總體的表現是強得更強,弱得更弱。去年上半年消費增長率創十幾年來的最高,經濟增長的速度也非常快,由此也引發了大家對于經濟過熱的這樣或者那樣的爭論。我自己對經濟形勢的研究有限,但對不少人分析得出目前我國經濟仍不算熱的結論,我有些擔心。我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當下我國11.5%的經濟增長速度還不算熱,那么目前中國經濟增長要達到多少才算過熱?從對經濟形勢判斷一直以來存在的諸多的爭論反推過去,說明了一個什么問題?說明我們國家長期以來宏觀經濟決策所依賴的很多基礎數據、信息并不充分。比如在2004年、2005年圍繞我們國家產能過剩問題進行眾多討論的時候,我曾經對照美聯儲的相關數據,發現美聯儲有從六七十年代以來,美國每個月的產能利用率數據,并且形成一個指標體系,在什么范圍內能夠判斷產能利用不足,什么范圍內能做出產能過熱的判斷。而我們現在宏觀調控的依據很大程度上還是靠我們的很多部門或者說很多專家的主觀判斷,并沒有建立一個綜合的評價基礎。雖然不排除主觀的判斷也是有依據的,但在分析經濟的時候我們寧愿相信比較客觀些的數據。因為主觀上判斷宏觀經濟,通常會有一種順周期心理,就是在經濟熱的時候會認為還不算熱,在經濟冷的時候也會認為還不算冷。因此建議我們的宏觀經濟決策部門,應該把我們的決策建立在更綜合、量化的指標上,盡快構建這些指標數據的采集、分析體系,從長期來看,這對提高我們國家政策決策水平是十分必要的。
現在很多人在討論經濟是否過熱的時候,往往說我國經濟只是出現在局部地區、局部行業的經濟過熱,我認為這種說法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我們已經看到,以往其他國家出現經濟過熱的時候,恰恰就是首先表現為某幾個行業或某幾個地區的經濟過熱。20世紀80年代美國出現房地產泡沫現象的時候,并不是一個全美的現象而僅僅出現在幾個特定的州;90年代美國經濟出現泡沫也并不是所有行業都出現泡沫,而只著重表現在IT領域。當我們國家的經濟已經向市場經濟轉軌以后,有關經濟過熱的表現形式可能跟過去不一樣了,不會發生像過去一樣全面性的通貨膨脹,而只集中表現在某幾個部門,或者某幾個地區。因此,判斷經濟景氣狀況時要及時適應這種經濟轉型。
目前我國宏觀經濟增長對外部的依賴性越來越強,這個現象也值得我們關注,這也是經濟運行中的一個潛在的風險。從過去的經驗數據看,一旦外部需求降低,整個國家的經濟也會面臨增速明顯下降的風險。面對經濟的外部依賴性的問題,就需要綜合平衡考慮我國的匯率政策、貿易政策。現在很多國外人士對中國的銀行間外匯市場了解并不多,很多人主觀認為人民幣匯率應該由外匯市場決定,但是綜觀中國銀行間外匯市場一年交易量有多少?雖然目前中國外匯交易量,已經是1997年和1998年的五到六倍,一年達到3000億美元,但是這個數字也僅占全球外匯市場一天總交易量的十分之一。這說明在我國的外匯市場,央行客觀上是一個非常主要的價格決定者。央行在這里面扮演的角色既是被動的,又是客觀需要的。因此貨幣當局可以進一步提高在外匯市場當中干預的技巧,讓人民幣匯率能夠維持在相對合理的平均匯率基礎上,以配合國內的宏觀經濟走勢。將來貨幣政策的調控在很大程度上要基于外匯市場的干預和儲備規模的變動。也就是外匯占款如果投放很大的話,貨幣政策當中的對沖也要足夠大。當有一天我們的外匯儲備幅度降下來的時候,可以通過其他渠道投放基礎貨幣進行相應的調控。
我也一直在思考宏觀政策與經濟制度之間的關系。宏觀調控政策應該要和我們國家未來經濟制度發展配合起來,宏觀調控政策不但要解決現在的問題,還要解決中長期的問題,此外,好的宏觀經濟政策不應該以損害制度為前提,這也是我們在宏觀調控中值得反思的一面。從銀行的角度來看,其實從全球范圍看,銀行信貸順周期的特征都是十分明顯的。那么面對目前這么好的經濟增長走勢,從銀行監管的角度,或者從銀行風險控制的角度,都有必要對銀行發出一種風險警示,在經濟好的時候,銀行也要做好風險管理。但在具體的方式上,從銀行監管機構的角度看,銀行監管機構不會替代銀行的管理者來判斷宏觀經濟的形勢,宏觀經濟形勢是熱是冷,是否健康,具體到信貸的項目,在這個經濟當中會面臨怎樣的機會、風險,決策權應該留給銀行。但銀行監管機構需要不斷提醒商業銀行注意風險的管控和資產質量的變化。
(作者單位:中國銀監會政策法規部)

余賢群:底數不清是當前宏觀調控面臨最大的問題
對于當前的宏觀經濟形勢究竟怎么看?有說過熱的,有說過快的,有說處于過快向過熱發展的邊緣的,有說經濟的基本面還是良性、可控的,等等。各有各的理,但一個大家較為認同的說法是:目前的宏觀經濟形勢不太正常,即經濟發展結構性的矛盾突出,經濟發展付出的資源、環境代價太大,老百姓的福利條件改善程度與GDP的增長速度不相適應,宏觀調控的任務還相當艱巨。我認為,對一個經濟體而言,籠統地講或過熱、過冷;或過快、過慢;或過高、過低很難說清楚,關鍵要看這個經濟體本身能否支撐?能支撐多久?這種支撐所付出的成本和代價是否合理?從今年上半年節能、降耗、環保的各項指標看,情況不盡如人意,下半年乃至更長時間內的預期也不容樂觀。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當前宏觀經濟形勢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心里底數不清!怎樣算過熱?怎樣算過快?就房價而言,究竟漲到多少才算有泡沫,老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大?整個經濟體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大?房價對整個宏觀經濟形勢的影響有多大?再如資本市場,以中國目前的經濟發展水平,股指到多少點算合理?正是因為這些方面的分歧很大,底數不清,政府在調控中對“用什么藥”、“用多少量”、“各種藥之間如何配置”等方面存在著諸多的矛盾和不協調的地方,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調控的效率和效力。
形成宏觀經濟今天這種局面的根子在什么地方?正如一些經濟學家分析的,有國際因素,也有國內因素,而且國際國內矛盾相互交織、相互轉化,使得當前宏觀經濟形勢錯綜復雜。我國市場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到了今天,應該說取得了很大成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框架初步建立。但同時應該承認,我們離成熟的市場經濟體還有相當的距離或差距。企業要成為市場的真正主體,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真正發揮基礎性作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從一定意義上可以認為,我們的經濟不是典型的市場經濟,亦非典型的計劃經濟,而是典型的“政府經濟”,因為在許多方面,而且在許多大的方面,政府依然是推動經濟發展的主導力量。許多地方政府在“經濟調節、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公共服務”方面熱心不夠、作為不力,仍熱衷于招商引資,熱衷于大項目、大工程,在各種“大干快上”的增長背后,都隱含著政府追求GDP的內在沖動。一講當前經濟形勢大家都會說起“流動性過剩”,但在目前這種體制和政策環境下,僅僅依靠貨幣政策進行調節,是遠遠不夠的。從前一階段情況可以看得很明顯,人民銀行的對沖操作,調整存款準備金率、利率等,通過資金運用成本的調控對企業基于“利潤導向”的投資行為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作用,但對于政府行為的抑制貨幣政策幾乎無能為力。調控政府行為得用政府手段。
從目前情況來看,宏觀調控需要著重在投融資政策、財稅政策、貿易政策等方面多下功夫。應該說,我國宏觀經濟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狀況,功也好,過也好;利也好,弊也好,都與政府行為密切相關。政府行為過去是,現在仍然是我國宏觀經濟變化至關重要的變量。對這一經濟變量的調整僅用經濟手段是難以奏效的。目前,一些地方發展經濟的積極性很高。一些地區,特別是中西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想發展快一些的積極性應該鼓勵和肯定,但各地“較著勁”成立各式各樣的新區、開發區、實驗區等方面的現象,在當前宏觀經濟背景下確實應該引起高度重視,要加以合理引導,否則會給當前宏觀經濟“火上加油”,無助于國民經濟實現又好又快發展。
(作者單位:全國政協研究室理論局)

時紅秀:有必要采取相關硬性措施調控宏觀經濟
宏觀經濟學研究長期經濟增長和短期經濟穩定。怎樣看待中國經濟增長?從大家的發言中我們看到有兩點是值得欣慰的:一是中國經濟正處于雙周期疊加時期;二是在歷史上,幅員在國際上數一數二的大國持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高速增長是可能的。這么說,回顧30年來的經濟高速增長成就,中國還是很幸運的。那么怎樣看待當前的宏觀經濟運行?也就是說,究竟如何看待上半年11.5%的GDP增長率?它到底是高了還是低了?經濟學討論問題得有參照。參照什么呢?跟歷史比還是跟外國比,可能都顯得簡單化。可以參照的,應該是這種增長所帶來的潛在風險。增長率太高,會使各方面供應繃得太緊。這在計劃經濟時期,國家計委主管經濟運行的部門通過自己加班加點的情況就可以判斷出來。那時各種需求信息都會傳導到計劃部門。2003年以來的這次宏觀調控,一開始也是“煤、電、油、運”全面緊張。后來這一局面緩解了,那么我們還擔心什么呢?物價一直沒有持續上漲,大概要擔心高增長導致的未來的某種緊張,使之無法持續上漲下去。可是未來的后果現在無法證實。以這種看不見的后果作為參照,來判斷當前經濟運行是高還是低,難度自然很大。
不妨以兩個字判斷中國宏觀經濟形勢,一個是“快”,一個是“大”。也就是說,一個規模日益增長的大塊頭經濟列車,正在快車道上運行著。在這列車的前方,原有世界幾大富國,我們先后趕上了,先是意大利,后來是英國,法國,現在說有可能趕上德國,成為世界第三。這輛經濟列車不能是越快越好,不可能這樣踩足了油門一直往前沖。有兩個怕,第一是會不會突然斷了“油”。能源、資源供應會不會一下子中斷?這一點現在看還是可以預期,可以把握的。難以預期和把握的是第二,就是這輛車本身會不會散架?也就是說會不會遭受意外沖擊。
意外沖擊何以會使車輛散架?大家剛才都講到了不少,比如GDP高速增長,沒有增加人們的福利,而是增加了收入懸殊程度,增加了污染程度,增加了癌癥等發病率,這使經濟增長根本無法持續下去。更嚴重的是,市場經濟的本質是分工和交易秩序的擴展,GDP增長也就是這一秩序擴展的結果。如果GDP增加沒有增加人們的福利,比如增加了收入不平等程度,則意味著一部分人無法分享中國工業化進程帶來的福利,那么他們有可能拒絕甚至破壞這一進程。這樣的話豈不要導致中國經濟列車散架?
另一個擔心是外部沖擊。在越來越全球化的今天,外部沖擊的因素很突出。中國受到外部沖擊何止現在?且不說近代西方侵略,上個世紀30年代末到40年代,國民黨政權下的嚴重通貨膨脹,固然有其打內戰需要掠奪人民的一面,但另一個外部因素也應注意:據弗里德曼講,當時美國西部七個產銀州與20多個農業州的議員聯合,推動羅斯福政府通過一項白銀收購法案,導致銀價猛漲,中國白銀大量流出。在戰爭時期,白銀是全國各地都流通的硬通貨。白銀外流直接導致國民黨政府失去了發鈔基礎。后來國民黨的失敗與其貨幣改革和金融危機都有關系。那時候是白銀外流,現在可以說是“產能外流”,也就是資源和勞動力出口,美元流入。形勢不一樣,但外部沖擊的因素更復雜。人民幣升值和增加匯率彈性,后果是什么應該有詳細的評估,不能人云亦云。好像人民幣升了值、貿易順差縮小就是好的,匯率由市場決定就是好的。保爾森這次來,帶來了IMF和美國國會的新概念——“匯率失調國”,原來講“匯率操縱國”,需要以一個國家主觀故意為證據,這次有了“匯率失調國”就好了,只須它自己認定就可以。面對壓力和誘導,中國必須頭腦清醒。人民幣升值的后果怎樣,我們可以拿1994年匯率改革來反推。中國經濟近十多年的飛速增長,包括我們每個人感覺得到的福利增進,外部因素,尤其是1994年的外貿和匯率改革可不能小視。單就人民幣匯率,那次一次性地由5.7∶1美元降為8.3∶1,這意味著,此舉為中國資源和勞動力在世界市場上生生切來了一大塊蛋糕!正是這一塊世界市場,在亞洲金融危機過后使中國產品仍有地方可賣,也就使得中國大大擴展了其參與世界分工和交易秩序的能力。從那時以來,中國正好快速推進了企業改革和財政改革。企業改革增加了經濟活力,分稅制的財政改革提高了中央政府宏觀調控的能力。所以可以說,中國國力快速增長,人民福利迅速提高和宏觀調控能力大大增強,1994年開始的改革是關鍵。而現在外國要求我們人民幣升值,對中國勞動力占優勢的經濟來說,我們已有的世界市場份額將會怎樣變動,更本質地講,中國人參與全球分工交易的能力有何影響,必須仔細加以評估。美國有它自身的利益,而世界市場份額也是中國的重要利益,不是輕易敢讓步的。另外,我們國內的巨大市場,也是對方求之不得的好處,這也是我們談判的籌碼。只要頭腦清醒,以我為主是可以做到的。
下一步的調控,可能需要果斷地推出一些硬性政策。中國經濟列車高速運行的助推劑,還是信貸和土地。但這兩個閘門何以“嚴把”了三年效果還有限,得看其內在的作用機制。就貨幣信貸而言,基礎貨幣投放總是看得見的,也推出了不少措施。問題是信貸擴張,根源在哪里?不是我們的銀行不聽中央的話。我有一個疑惑向大家請教,就是我們繼承于計劃經濟時期遍布全國的總分銀行體制,是不是使得各地銀行分支都在實質上擁有了上級總行這一再貸款者,接受的監督也是這一再貸款者,它們便不會像獨立銀行那樣更加受市場約束了呢?在這種實質上的多頭再貸款和縱向監督體制下,各地銀行分支機構對一些市場化的貨幣政策工具并不敏感。美國到了上世紀80年代后期50個州中30個州才允許州外銀行異地設分行,聯邦法律的這一許可到1994年才頒布。總分銀行體制和獨立銀行體制之間在信貸擴張方面有什么區別,這里只是提出問題,供行家研究。再說土地,這更是個具有中國特色的問題。憲法規定土地國家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各地方政府自然地對坐落在它轄區內的國有土地行使產權。價格根本無法反映土地資源的市場供求狀況。因此,土地產權這一本來應由制度規范的對象成了可以由政策調控的對象。地方政府實際行使著國有土地和一部分集體土地的產權,他們支配資源的能力大大增強了,對于利率、稅收這些政策工具,幾乎視之如無。因此這些制度上、體制上的問題沒解決,宏觀調控要有效的話,一些硬性的行政措施是不可避免的。再說了,既然推動經濟擴張的力量是非市場的,對市場化手段又不敏感,那么果斷地推出一些行政措施也是不得已之事。
(作者單位: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部)
孔杰:宏觀調控需各方協調并進
對于目前的宏觀經濟形勢,我覺得不應該過于樂觀。雖然各種宏觀數據看起來非常漂亮,但是如果考慮到各種未反映出來的成本,成績可能就不像很多人所說的那么大。比如說,按照經合組織最近發布的中國環境報告,中國有1/3的河流、75%的主要湖泊、25%的沿海水域遭受嚴重污染,每天有3億人飲用污染了的水,每年有1.9億人受到與水有關的疾病折磨,水污染每年導致3萬名兒童死于腹瀉;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15年內,中國的空氣污染會導致60萬城市人口過早死亡,每年發生2000萬例呼吸系統疾病。這些環境成本早晚會凸現出來,其程度可能會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7月份,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委員在討論中國上半年經濟形勢時指出,當前經濟運行中貿易順差過大、信貸投放過多、投資增長過快問題仍然突出,造成“三過”的根源是國民收入分配存在問題。
很多學者的研究也發現,在近十年的發展中,中國農村個人現金消費和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不斷下降,家庭部門的利益受到擠壓。同時,中國政府(包括地方政府)收入與國營企業收入占GDP的比例雖然不斷上升,卻把收入投入固定資產投資之中,以致城鎮與農村家庭收入雖然也略有提高,卻因為不得不負擔更大的教育、住房及醫療開支,出現了國家經濟實力不斷提升,但居民個人消費比例和家庭儲蓄率卻減少的怪現象,因而使得國家內需一直不振,甚至會埋下巨大的潛在社會與政治風險。
在這種局面下,政府應該把更多精力放在完善經濟增長的長期機制上,如果還是靠各個部委解決在各自職權范圍內的分解了的特定指標,比如花很大力氣去調控股市、房市等資產價格,恐怕很難收到較好的效果。
其實對于宏觀經濟形勢的判斷以及如何解決目前的問題,很多政府官員、學者的認識都非常清楚和統一。這種情況下,我個人認為是我們的政府來拿出巨大的決心和勇氣去處理收入分配這個問題的時候了。特別是,如果在目前宏觀經濟形勢這么好的情況下,還不能把收入分配的問題解決好,那么,未來要解決這個問題可能就要花費更長的時間,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
在宏觀經濟調控領域,還有一點值得我們思考,大家談論最多的是加息、調稅、控制銀行信貸、固定資產投資等等,對于如何提升市場經濟的主體——企業的競爭力,好像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雖然對于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這應該不是個問題,然而對于還處于轉型期的中國的具體國情而言,繼續討論這一點還是具有相當重要的現實意義。目前我們企業的競爭力在哪兒?恐怕相當一部分企業的競爭力還是在于過于扭曲的低成本,真正具有國際水平的技術、管理競爭力的企業占比是非常低的。這就引申出來一個問題,如果沒有技術、管理競爭力作為后盾,一旦人民幣升值,出口的門檻提高,市場進一步開放,周邊國家競爭力加強,我們的企業將如何在競爭中立足?因此,要解決當前宏觀經濟運行中的問題,必須重視完善經濟增長的微觀基礎,通過打破地方保護主義和行政壟斷、建設良好的公司治理文化,讓各種所有制背景的企業能公平競爭,來實現產業的進步和宏觀經濟的平衡,使企業競爭的主要領域不應該在成本環節而應該在創新環節。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所)
魏連瑩:解決好宏觀經濟發展背后的社會矛盾問題
對于目前中國股市出現的一些投機現象,有些人擔心會對市場產生不良的影響,我認為現在中國正處在資本市場發展的初級階段,為了增加市場的活躍程度,吸引更多資金進入市場,市場中存在適當的投機行為是正常的。投機行為不僅只存在于中國的資本市場,歐美等成熟的資本市場也同樣存在一定的投機現象。如果沒有投機資本市場就會缺乏活力和缺少對資金的吸引力。資本市場的魅力不僅僅在于價值投資,適當的投機機會更能激發市場的活力。但是投機行為就像一把雙刃劍,在活躍市場的同時,也會給市場帶來很多危害。關鍵問題就在于,監管部門是怎樣合理的控制適度投機和過度投機的度的問題,如果能比較合理地處理好這個問題,就會使我們的資本市場向著健康有序的方向發展。
關于怎樣處理好在當今經濟高速發展背景下社會財富重新分配而導致社會貧富分化加大的問題。在當今資本市場活躍,資產價格不斷上升的趨勢下,對那些沒有進行投資的人來說,他們的個人財富不會隨著經濟的發展而相應地增加。他們相對于參與投資的人來講,兩者間的財富差距會隨著時間的增加逐漸加大,對于整個社會來講就會造成社會貧富差距逐漸加大或者說社會財富進行了重新的分配。我認為財富的不斷地流動和轉移是一個正常的社會經濟現象,尤其在今天經濟轉型和快速發展階段。當今的經濟環境與計劃經濟時代不同,在計劃經濟體制下沒有資本市場的概念,沒有股市,房產也不能成為一種商品在市場上流通,也就更談不上投資和升值,房子只是一種可分配性的福利制度,那個時代個人財富的多少只能工資差異而有所不同,人和人之間沒有太大差別,基本沒有什么投資渠道。在這種狀態下社會貧富差異很小,也不存在相關的社會問題。但現在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房產和一些固定資產都作為一種有價商品出現在市場上,隨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資產的價格也在不斷地上升。個人的財富差距會越來越大,最終導致貧富差距加大。這是經濟體制轉型中一個必然也是正常的現象。我認為要緩解這個現象帶來的社會問題首先要提高社會整體投資理財的觀念和意識,并且要建立專業的投資理財隊伍對理財知識進行普及和提供理財方面的服務。近幾年這方面的發展非常快,但目前理財行業的人才缺口依然很大,理財師在今后一段時間里將成為一個熱門的職業。
關于CPI指數的不斷上漲對經濟的影響和如何利用經濟手段進行調控的話題,成為大家近期關注的一個焦點,目前針對CPI的上漲也有一些調控措施相繼出臺,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我認為對控制CPI的過快增長要依照其具體原因采取不同的手段去解決,而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是突發性的事件引起的CPI上升,比如因為自然災害造成糧食減產,或者受國際糧食價格的影響,使得國內糧食價格上漲而引發CPI上漲,在這種狀態下依靠經濟手段比如說加息之類的措施就很難起到預期的效果,有效的方法應該是增加市場供給平抑價格,在經過一段時間后突發事件影響會通過經濟運行的自身規律逐漸消除,市場會自動恢復正常,CPI也自然會降下來。假如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宏觀調控手段就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再有一種情況是在正常狀況下,如糧食產量跟往年比較大致相同,如果因為糧食價格上漲,而導致的CPI上漲,可能就是通脹加劇的一個信號,這時候利用宏觀調控手段就會起到比較好的效果。
(作者單位:北京東方華爾金融咨詢有限公司)

何予平:當前資產價格攀升對經濟運行的影響
股市和樓市急速攀升對經濟運行與發展帶來的核心影響是什么?這是目前需要我們討論的問題。
股市發展的根基是上市公司的經營利潤。從社會的角度來說,投資股票市場,最終獲取收益是靠企業利潤。房地產市場亦如此,房地產升值最終靠什么?房租!房租相當于股票市場中上市公司的分紅。當我們投資股票市場時,如果股票不能交易,只能通過分紅獲益,那么股票的理論價格就是分紅收益的貼現值。房地產市場也是如此,如果買了房子以后你不能賣,只有通過房租來獲益,房地產的理論價格就應是房租的貼現值。
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存在市場自動調節的內在機制。這個調節要求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的價格上漲與經濟增長速度相適宜。本質上講,這是資本收益率均等化的要求。資本投資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的收益率大體上應當和經濟增長的速度一致。一旦股票價格上漲過快,市盈率過高,那么股票價格就有回落的要求。同樣地,房地產市場價格上漲過快,房租與房價的比例過低,房價就有回落的要求。然而,心理預期對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影響很大。在財富效應的帶動下,人們會爭相持有房產和股票,直到社會資金大量流入房產和股票。最后,調節的方式是泡沫的破滅,社會和個人資金鏈斷裂,大量企業和個人破產,股價和房價又開始急速下跌,同時對整個經濟運行產生破壞性的影響。
如果市場是便利投資同時又打擊投機的,股市和樓市的自動調節機制就會在更狹窄的范圍內發生,而不至于到達泡沫的邊界才調整。當前股票市場體制存在一個問題,就是股市體制鼓勵投機,不鼓勵長期投資。有三個表現,一是稅收,如果我們長期持有股票,從分紅來看我們需要交稅。但獲取資本利得卻無需交稅,第二是當前市場結構問題,當前中國股市結構一股獨大非常明顯,同時,國有控股企業占上市公司比例非常高,這就存在內部管理人的問題,企業有股本擴張的沖動。三是財務制度問題,美國上市公司配股或者增股,需以當前股票市場價格來進行,而中國上市公司是依票面價格,從而在財務制度上中國上市公司有便利擴張。因此,國內上市公司都傾向不分紅或少分紅,這種體制是便于投機而不鼓勵投資的。
樓市和股市的泡沫形成到破滅總是一個較為長期的過程。那么,現實情況下我們為什么如此擔心股市和樓市漲了又跌,跌了又漲呢?在我看來,股市和房市漲漲跌跌最大的影響是財產的重新分配以及貧富差距的拉大。股市也好,房市也好,資產價格波動將導致財產的重新分配,擁有股票和地產的人會變得相對富有,未持有股票和地產的就會變得相對貧窮。為了保有一定的流動性,貧窮人群持有的現金、銀行存款等流動性強的財產比例將較高,富裕人群擁有的股票、地產等資產比例一般會高于低收入人群。此外,資產價格的攀升會導致勞動收入相對減少,而資產收入相對增加。從收入結構來看,貧窮人群收入來源中工資收入占比又相對較高。因此,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的急速攀升一方面會導致財產重新分配,另一方面還將導致貧富差距拉大。遵循這個思路,考察股市樓市泡沫問題對經濟運行與發展的影響及其政策含義就要另辟蹊徑。
政策含義其實是明確的,首先,調控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要發揮這兩個市場的內在調節機制,發揮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的投資作用。稅收措施是一種重要手段。股市方面,一是要取消紅利所得稅,鼓勵上市公司分紅;二是要開征資本利得稅。房地產市場方面,要鼓勵房屋出租,在房屋出租過程中盡量減少各類交易費用,同時要減免房租收入的各種稅收;而對于房屋買賣的價差所得則要開征稅收。
再換一個角度講,資產價格的攀升導致的是財產的分配問題,那這又怎么會影響到整個經濟增長形勢呢?既然是分配問題,那么資產價格一定程度的攀升就無需關注,股市和樓市的漲漲跌跌乃是一個正常的經濟現象。政府職能就應轉換到完善市場的調節機制,而不是提出或者采取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將股市和樓市控制在某一目標。同時,政策關注的重點也應放到資產價格急速攀升帶來的貧富差距拉大方面。
(作者單位:國家信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