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轉賬設限是否構成侵權？

國內首宗告銀行轉賬設限侵權案，近日在廣州結案。廣州一何姓市民因不滿銀行限定自動柜員機異地轉賬金額，將工商銀行廣東省分行告上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要求賠償50元。

基本案情

因業務需要，持有商業銀行A儲蓄卡的何某準備將該卡內的10萬元人民幣通過某銀行的自動柜員機系統進行異地轉賬。但是，在轉賬操作時，何某發現某銀行的ATM設置規定，每筆最高限額5萬元人民幣，而且每一筆需單收5元的手續費。何某根據ATM的設置要求，分兩次操作完成轉賬，并被扣收了總計100元的手續費。

何某認為，銀行A為了多收轉賬手續費才將異地轉賬限額設定在5萬元，銀行設置異地轉賬限額的行為讓他不得不額外支付一筆轉賬手續費，侵犯了他的財產權。何某于是向廣州市某區法院起訴，要求某銀行賠償50元人民幣。

銀行A答辯稱，銀行對通過ATM系統異地轉賬設置單筆限額并非“為了多收轉賬手續費”，而是為了電子支付業務的正常風險管理需要；何某通過ATM系統完成異地轉賬而支出的費用屬于其應承擔的合理的交易成本，銀行不存在侵犯何某財產權的事實，且沒有造成何某的損失；銀行的收費標準符合銀行監管機構的監管規定，也不違反國家強制性規定，故銀行設置ATM異地轉賬單筆限額不構成侵權，何某的指控沒有法律依據。

法院裁判

法院認為，銀行A對ATM異地轉賬的金額限定為單筆不超過5萬元，屬于商業銀行對電子支付業務的正常管理措施。該行沒有禁止何某異地轉賬，不存在侵犯何某的財產權的事實，也沒有造成何某的損失；銀行A已經在ATM的顯示界面上提示異地轉賬單筆不超過5萬元。由于何某在明知銀行提供服務的條件的情況下，仍選擇在ATM異地轉賬，表明何某接受銀行的服務且接受服務條件。何某在接受銀行服務處分了自己的財產后，又指責該行侵犯了其財產權，違背了誠實信用原則。法院判決駁回何某的訴訟請求。

案件評析

本案中，何某與銀行產生爭議的原因，在于何某與銀行雙方對銀行ATM異地轉賬設限的行為的合法性等問題存在不同理解。本案中涉及的下述問題值得分析：(1)ATM轉賬設限的合法性及合理性問題；(2)ATM異地轉賬收費的合法性問題。

ATM異地轉賬設限的合法性、合理性分析

商業銀行通過ATM等自助服務設施向客戶提供的銀行服務屬于商業銀行的電子銀行業務范疇，應遵循國家有關電子銀行監管的規定。考慮到電子銀行業務的特殊性，銀行監管部門（如銀監會《電子銀行業務管理辦法》）對電子銀行業務風險管理作出了特別的規定。與傳統的銀行柜面交易相比，通過電子銀行進行的銀行交易需采取特殊的客戶身份識別、驗證程序、客戶權限及交易限額等風險管理措施，以確保電子銀行服務客戶的真實、有效身份，保障電子銀行業務的安全。

與其他電子銀行交易方式比較，銀行對ATM自助服務具有其特殊性，因此，銀行應采取適合于ATM自助服務模式需要的風險管理措施。例如，銀行在ATM自助服務中，商業銀行一般只能通過密碼確認方式驗證客戶身份，而通過網上銀行等電子銀行媒介進行交易時，銀行往往可以通過其他加密措施驗證客戶身份，保障交易安全。在現有技術條件下，商業銀行通過設置ATM單筆最高轉賬限額，加強ATM自助服務的風險管理，具有它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可以較好地平衡保障交易安全與方便客戶交易的關系。而通過網上銀行等電子銀行辦理異地轉賬交易，由于可以同時采取多種客戶身份驗證手段及交易安全保障措施，許多商業銀行一般不設定單筆轉賬限額。

ATM異地轉賬收費的合法性分析

根據市場交易的等價有償原則，商業銀行在向客戶提供相應服務時，有權根據國家有關價格的法律、法規及監管規章的規定，本著合理、公開、誠信和質價相符的原則，向客戶收取相應的費用。《商業銀行法》、《商業銀行服務價格管理暫行辦法》等法律、監管規章對商業銀行的服務價格均作了較為明確的規定。例如，根據《商業銀行服務價格管理暫行辦法》，商業銀行可以對異地轉賬業務（包括同行間或跨行間）收取服務費用；費用的具體標準可根據市場指導原則，并在充分考慮個人和企事業的承受能力的前提下，由商業銀行總行自行制定和調整（內資商業銀行的分支機構不得自行制定和調整價格）。

商業銀行通過ATM為客戶提供的異地轉賬服務是銀行業務在銀行ATM自助服務媒介下的延伸，并未改變銀行服務的性質，也未改變該類服務收費所適用的法規依據。如果有關收費符合公開、合理、誠信、質價相符等原則；如果有關業務的具體經辦銀行（如商業銀行分支機構）嚴格執行其總行制定的收費標準，且未發生“利用服務價格進行不正當競爭”等法律法規所禁止的情形，該等收費行為應當受法律的保護。

對銀行的幾點啟示

進一步規范銀行格式合同，保障公平交易

作為現代經濟的樞紐，銀行的業務具有規模化、集中化的特點，銀行客戶具有分布廣泛性、不特定性等特點，因此，銀行業務中廣泛使用格式合同。銀行ATM自助服務的轉賬限額及收費標準的約定，也是通過銀行單方面制定的格式合同確定的。為防范業務風險，商業銀行在適用格式合同時，應當遵循我國有關法律對格式合同的監管規定。

我國《合同法》在肯定格式合同的法律效力的同時，對規制格式合同的適用效力也作了原則性規定：例如，強調格式合同條款應遵循公平原則，設定格式條款無效情形及明確有利于被動接受格式合同條款一方的合同解釋原則等。商業銀行在制定ATM自助服務等銀行業務的格式合同條款時，應充分考慮銀行客戶的服務要求，尊重并保障銀行客戶的合法權益。銀行還應重視對銀行客戶的教育，加強銀行客戶關系管理，切實防范銀行濫用經濟上的強勢地位損害其客戶利益，否則，既可能引發銀行的聲譽風險，又可能為銀行客戶誤解銀行業務之特性并以非理性方式維權埋下隱患。

尊重并保護銀行客戶的知情權

消費者的知情權是消費者享有的一項基本權利。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也明確規定：“消費者享有知悉其購買、使用的商品或者接受的服務的真實情況的權利。”

為保障銀行客戶的知情權，銀行應當根據銀行具體業務的特性、社會公眾一般認知程度、行業交易習慣等因素，通過通俗易懂的語言并以銀行客戶方便的形式告知，使之對此類銀行業務有必要的理解和認識。

就ATM異地轉賬而言，為保護銀行客戶的知情權，銀行應通過業務章程或直接與客戶簽訂有關協議，對客戶通過ATM自助轉賬、收費標準及其交易限額等作出明確約定，并明確告知銀行客戶ATM自助服務的特性、可能存在的風險、雙方權利義務等重要事項。

為尊重和保護銀行客戶的知情權，銀行在向客戶提供ATM自助服務（也包括其他電子銀行服務）時，應在有關界面或服務平臺中增加客戶的確認程序，要求客戶閱讀并確認有關服務條款，并重點提示相關服務的條件、費用及法律后果等內容，真正做到以客戶為中心，誠信服務，透明收費。

完善銀行客戶的權利救濟機制

隨著銀行業務的多元化和交易的復雜化，銀行與客戶糾紛數量呈上升趨勢，涉及的銀行業務范圍越來越廣。盡管銀行與客戶的糾紛金額一般較小，但由于目前銀行客戶的維權路徑、權利救濟方式較為狹窄，客戶一般選擇訴訟等方式維權。這種方式雖然有助于提高社會對有關問題的關注度，但往往加重了爭議解決的成本。為了控制整個社會糾紛解決的成本，并促成糾紛解決效益最大化，銀行機構及其銀行監管部門應該為銀行業客戶提供更為健全、確定、透明的投訴路徑和機制。完善的銀行客戶權利救濟機制，有助于盡早解決銀行與其客戶之間的糾紛，減少糾紛解決成本，促進社會和諧。

此外，銀行客戶可能通過銀行網站或其他媒介投訴，反映客戶在使用ATM自助服務等交易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不能及時得到解決，可能會擴大銀行與客戶之間的分歧或誤解，并可能對銀行聲譽產生消極影響。為此，銀行應加強包括ATM自助服務在內的業務風險管理，采取必要的內部控制流程，對客戶投訴進行復核，并啟動調查和確認程序，及時解決銀行客戶投訴的問題，化解客戶對銀行業務的疑慮或誤解。這既有利于保護銀行客戶正當權益，維護銀行聲譽，也有助于促進銀行ATM自助服務等業務的健康發展。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法律事務部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