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技術標準上的以小搏大

這是WTO涉及技術標準的第一案，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回答了什么是WTO/TBT協定項下的技術法規、國際標準，如何判斷技術法規是否以國際標準為基礎。了解本案對中國產品標準的制定，履行WTO義務以及洞察技術壁壘具有實踐指導意義。

案件的背景

沙丁魚是一種常見的罐頭用魚，主要產自兩個海域，一是大西洋的東北部，包括地中海和黑海，被稱為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一是太平洋東部，秘魯和智利的沿海一帶，被稱為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這兩種魚雖然形體不同，但都生活于近洋，結群游動，縱向洄游，食浮游生物，產子期相同，都屬于小型鯡科魚類。

1989年6月21日，歐共體發布了2136/89號《加工沙丁魚（preserved sardines）公眾銷售標準條例》（以下簡稱“條例”），規定罐裝沙丁魚必須密封、無菌，還必須是歐洲沙丁魚。

1978年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和世界衛生組織（WHO）下屬的食品法典委員會（The Codex Alimentarius Commission），就對聽裝沙丁魚及其產品制定了94號標準（稱Codex Stan 94）。本案涉及的是1999年新增加的有關沙丁魚名稱的特殊條款（即6.1.1（i）和（ii））。94號標準的第2.1款規定，沙丁產品是指鮮活或冷凍的21種沙丁魚，包括歐洲沙丁魚和太平洋沙丁魚，而新增的條款則對各種沙丁魚應如何稱謂作出了規定。

歐共體的條例只規定了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的銷售標準，對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卻未作規定，客觀上起到了不承認太平洋沙丁魚是沙丁魚，進而使其無法在歐共體市場上銷售。

為此，秘魯于2001年3月20日就此問題提出與歐共體磋商，同年5月31日磋商未果，6月7日秘魯要求成立專家組，7月24日專家組成立并具有標準授權。2002年5月29日專家組散發了正式報告，認定歐共體的上述條例不符《技術性貿易壁壘協定》（TBT協定）第2.4款的規定。但歐共體不服，提出了上訴，2002年9月26日上訴機構作出了最終裁決，除推翻了專家組對舉證責任倒置的認定外，裁決全面維持了專家組的意見，駁回了歐共體的上訴。

秘魯的主要訴求是，歐共體的條例禁止沙丁魚罐頭的名稱帶有原產國，如稱秘魯沙丁魚（Peruvian Sardines）；禁止帶有出產水域，如稱太平洋沙丁魚（Pacific Sardines），或禁止指明沙丁魚類別、一些歐共體成員習慣稱謂的沙丁魚名稱，如稱南美擬沙丁魚（亦稱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不符合WTOTBT協定第2.4款的規定（成員應采用國際標準）。秘魯還指稱歐共體的條例不符合TBT協定第2.2款（不對貿易造成不必要的障礙）、第2.1款（國民待遇與最惠國待遇）以及1994GATT第III.4款關于國民待遇的規定。歐共體則持完全相反的立場，要求駁回秘魯的申訴。

限于文章的篇幅，本文只將本案涉及TBT協定的幾個主要法律問題介紹如下。

本案涉及的主要法律問題

歐共體的條例是否是一個“技術法規”？

1.秘魯的立場

秘魯認為歐共體的條例構成了TBT協定附件1.1款的“技術法規”，因為它規定了產品的特性，如條例第二條要求在歐共體市場銷售必須使用“沙丁魚”的名稱，并且必須是由“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制成。其次，該條例是強制性的。

2.歐共體的抗辯

歐共體并未否定其條例是屬于TBT范圍內的一項“技術法規”，但并不同意是屬于秘魯指稱的那種技術法規。因為該條例處理的是產品的名稱問題，而不是規定產品的標識（labelling），名稱規則不同于標識規則，不受TBT協定的管轄；另外，歐共體抗辯道，條例也不是對歐洲沙丁魚之外的太平洋沙丁魚規定強制性的標識要求。其條例僅限于規范加工的歐洲沙丁魚。太平洋沙丁魚與歐洲沙丁魚不屬“相同產品（identifiable products）”，條例不是針對太平洋沙丁魚的“技術法規”。

3.專家組的結論

專家組首先援引了TBT協定附件一第1條的規定，指出構成一項技術法規必須具備兩項條件，即^①規定了產品的特性（characteristics）；②屬強制性規范。對于產品特性，專家組引用了上訴機構在石棉案中的裁決，指出它包括客觀描述產品的特點、質量、象征、或其它識別標記。這種特性可以關系到產品的構成、尺寸、形狀、顏色、結構、硬度、抗張度、易燃性、傳導性、密度或粘度等。第1條關于術語、符號、包裝裝潢、標記與標識等的規定只是列舉性的。產品的特性不但包括對產品內在特點與質量的規定，而且涉及對產品的識別、說明和外觀的規定。技術法規包括行政法規。該條用“專門地”和“或”這樣的詞語表明技術法規可以僅規定一項或者多項產品的特性。專家組指出上訴機構對產品特性做了寬泛的解釋。協定還要求對適用技術法規的產品或產品組的范圍要做出說明并通知其它WTO成員。

接著，專家組分析了歐共體的條例，條例第一條指明了條例適用的產品“加工沙丁魚”；條例第二條的規定既涉及了產品的內在特性，也涉及了與產品相關的某些特性，例如，歐共體的條例對加工沙丁魚的特點、質量、尺寸、形狀、顏色和結構都作了規定。第二條還規定加工沙丁魚必須專門由歐洲沙丁魚制成。同時，條例對加工沙丁魚的包裝和加工制作規定了詳細的要求。這些都構成了對產品特性的規范。

對于歐共體關于條例不是針對太平洋沙丁魚的規定的抗辯，專家組認為歐共體忽視了一個概念，就是一個文件對產品特性的描述或規定，既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負面的，如采取包括或排除的辦法。只要求使用歐洲沙丁魚做加工沙丁魚，條例就具有從負面規定產品特性的效力，即排除了太平洋沙丁魚可作為加工沙丁魚在歐共體市場上銷售的效力。因此，專家組駁回了歐共體在這個問題上的抗辯。

關于強制性問題，專家組指出歐共體條例的第九條規定“整個條例都具有拘束力并直接適用于所有歐共體成員”，條例符合TBT協定附件一第1條關于“具有強制性”的規定。

歐共體并未否定其條例是屬于TBT范圍內的一項“技術法規”，但并不同意是屬于秘魯指稱的那種技術法規。因為該條例處理的是產品的名稱問題，而不是規定產品的標識（labelling），名稱規則不同于標識規則，不受TBT協定的管轄；另外，歐共體抗辯道，條例也不是對歐洲沙丁魚之外的太平洋沙丁魚規定強制性的標識要求。其條例僅限于規范加工的歐洲沙丁魚。太平洋沙丁魚與歐洲沙丁魚不屬“相同產品（identifiable products）”，條例不是針對太平洋沙丁魚的“技術法規”。

4.上訴機構的裁決

歐共體對專家組的結論不服，提出了上訴。上訴機構在“太平洋沙丁魚屬同類產品”、“產品特性”以及“強制性”等幾個核心問題上都維持了專家組的結論，并最終維持了專家組關于歐共體的條例系一項“技術法規”的認定。上訴機構還特別指出，適用于“技術法規”的產品不一定需要在文件中明示出來。可識別的產品不意味被明示指明。歐共體條例未明示指出太平洋沙丁魚，并不意味太平洋沙丁魚是一項不能識別的產品。歐共體的條例說是只對歐洲沙丁魚作出規定，但實際上條例同樣適用于除歐洲沙丁魚以外的所有加工沙丁魚。德國就曾經依據該條例拒絕太平洋沙丁魚的進口。由此可見，條例也適用于太平洋沙丁魚，證明太平洋沙丁魚是一項可識別的產品。上訴機構指出，產品的名稱肯定能指明一項產品的特性。

TBT生效前的“技術法規”是否受2.4款的約束？

1．歐共體的觀點

TBT協定第2.4款規定：“如需要技術法規，而有關國際標準已經存在或即將擬就，則各成員應使用這些國際標準或其中的相關部分作為其技術法規的基礎……。”歐共體認為“如需要技術法規”一句的含義是，在時間的適用范圍上，該款只適用于一項“技術法規”的準備、起草和通過階段，不適用于“技術法規”的延續有效階段。歐共體的條例是在1995年WTO各項協定生效之前制定的，那時歐共體準備、起草和通過條例的行為已經“停止存在（ceased to exist）”。依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28條（條約不溯既往）“……關于條約對一個當事國生效日以前發生的任何行為或事實，或已停止存在的任何局面，該條約的規定對該當事國無拘束力”的規定，歐共體認為TBT協定第2.4款不適用于TBT協定生效之前已經存在的技術法規。

2.秘魯的觀點

秘魯認為“如需要技術法規”這句話不僅僅適用于技術法規制定時的時間點，也適用于法規的實施階段。它還指出歐共體的觀點也與WTO協定的第16.4款的規定不符。該款規定：“每一成員應保證其法律、法規和行政程序與所附各協定對其規定的義務相一致。”秘魯還援引涉及《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措施協定》（SPS協定）的荷爾蒙案的裁決來支持自己的立場。在該案中歐共體提出了類似的主張，遭到了上訴機構的否決。上訴機構裁決道：“如果談判者想豁免在1995年1月1日之前存在的大量SPS措施，我們會有理由期待他們會在協定中明確地如此規定。”

3.專家組的結論

專家組首先分析了《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28條的含義，指出該條的一般原則是：除非條約有另外的含義或另外的規定，一項條約的規定才對一個當事國的條約生效日以前發生的任何行為或事實，或已停止存在的任何局面，不具拘束力。專家組指出上訴機構在巴西椰果案中做出過類似的裁決。歐共體的條例于1989年6月21日通過，TBT協定于1995年1月1日生效，條例在TBT協定生效后并未停止存在，相反是繼續在生效。因此，如果沒有相反的規定，TBT協定應適用于歐共體的條例。而TBT協定中不存在相反的意旨，也不存在過渡期，TBT協定的條文顯示它適用于在它生效之前通過的技術法規。TBT協定的2.2款規定：“各成員應保證技術法規的準備、通過或實施在目的或效果上均不對國際貿易造成不必要的障礙。”第2.3款規定：“如技術法規通過時的環境或目標已不復存在，繕則不得維持此類技術法規。”第2.5款還規定：“一成員在準備、通過或實施可能對其他成員的貿易有重大影響的技術法規時，應按照第2款到第4款的規定對其技術法規的合理性進行說明。”

專家組還引用了上訴機構在歐共體荷爾蒙案中的裁決。在該案中爭端涉及SPS協定是否適用于其生效前歐共體于1981和1988年制定的SPS措施問題。上訴機構指出，依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28條，SPS協定適用于這些措施，因為這些措施并未“停止存在”，SPS協定不存在限制其適用的任何條款。沒有這種限制條款就不能設想SPS協定的核心條款不適用于1995年1月1日之前通過的、但一直仍在生效的SPS措施。由于本案是TBT協定項下的第一案，專家組采用了類推適用的方法，認為本案與荷爾蒙案在事實方面相同，上訴機構在荷爾蒙案中對適用問題的裁決也應適用于本案，即TBT協定適用于1995年1月1日以前通過的TBT措施。據此，專家組駁回了歐共體的抗辯，認定歐共體的條例受TBT協定第2.4款的管轄。

4.上訴機構的裁決

歐共體在上訴時提出，TBT協定的2.4款不強制要求成員因新采納的或重新修訂國際標準，而重新評估其已經存在的技術法規。該款只約束成員技術法規的準備和通過，而不約束技術法規的維持，歐共體準備和通過技術法規的行為已經“停止存在”。故歐共體認為其法規符合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28條的要求，TBT協定的2.4款不適用于其技術法規。

上訴機構駁回了歐共體的意見，認為2.4款不但適用于技術法規的準備與通過，本句話使用現代時的時態表明WTO成員對其現行的技術法規還負有持續的義務，而且這種義務是全面的、沒有范圍限定的。上訴機構還肯定了專家組的觀點，即認為歐共體荷爾蒙案在協定的時間適用上的裁決與本案是相近的。然后上訴機構從協定的上下文分析，認定TBT協定第2.4款適用于現行的技術法規，包括歐共體的技術法規。上訴機構實際上全面維持了專家組的結論。

Codex Stan 94 是否屬“相關國際標準”？

1.秘魯的觀點

秘魯認為隸屬于糧農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的食品法典委員會是公認的國際食品標準制定和發展的機構，其所通過的94號標準就是相關的標準。該標準適用于由21種沙丁魚，其中包括用歐洲沙丁魚和太平洋沙丁魚制作的沙丁魚產品。

2.歐共體的觀點

歐共體并不否認食品法典委員會是公認的標準制定機構，但是它認為TBT協定第2.4款規定的相關國際標準并不適用歐共體現行的措施，因為歐共體在通過其標準時，94號標準尚不存在，并且94號標準通過的時間與條例的實施在時間上也不臨近，不屬“相關”的標準。再者，Codex Stan 94不是被一致通過的。

3.專家組的結論

專家組首先引用TBT協定附件一第2款的規定確定什么是“標準”。該款規定：“標準是指經公認機構批準的、非強制執行的、供通用或重復使用的產品，或相關工藝，或生產方法的規則、指南或特性的文件。該文件還可包括或專門規定關于適用于產品、工藝或生產方法的術語、符號、裝潢、標記或標識的要求。”鑒于雙方對Codex Stan 94是一項標準并無異議，專家組認定Codex Stan 94是一項“標準”。對于判斷“食品法典委員會”是否是一個“國際機構”，專家組依據TBT協定附件一第4條“國際機構或體系指至少對相關機構的所有成員均開放的機構或體系”的規定，認為該委員會的章程和程序規則的第一條符合這一規定，故食品法典委員會是一個“國際機構”。對于“相關”問題，專家組認為無論是歐共體的條例還是Codex Stan 94都是制定聽裝和加工沙丁魚的標準，從歐共體條例中可以找到Codex Stan 94的對應條款。故Codex Stan 94是“相關的”國際標準。

對于歐共體因Codex Stan 94在歐共體制定條例時尚不存在，故該標準不屬“相關標準”的抗辯，專家組指出，TBT協定第2.4款的“如需要技術法規”可以理解為對TBT協定生效前的技術法規存在繼續需要的意思。WTO成員依該款對其“先前標準（predecessor standard）”負有“連續義務（an ongoing obligation）”。就是說其TBT的義務不是靜止的，先于TBT協定的成員不具有“祖父權利（grandfather rights）”，而是應根據相關的國際標準重新評估其技術標準。對于Codex Stan 94沒有經過協商一致通過的問題，專家組援引TBT協定附件一第2條的解釋說明，認為國際標準化團體制定的標準必須建立在協商一致基礎之上，但本協定也涵蓋了不是建立在協商一致基礎之上的文件。基于上述理由專家組駁回了歐共體的意見，認為Codex Stan 94是相關的標準。

4.上訴機構的裁決

歐共體不服專家組的結論，仍認為Codex Stan 94不是“協商一致”通過，不應構成“相關”的國際標準；同時認為歐共體條例只涵蓋“加工沙丁魚（即歐洲沙丁魚）”，而Codex Stan 94規范的是“沙丁類產品”，故后者不屬前者的“相關”國際標準。上訴機構在第一個問題上完全同意了專家組的意見，即Codex Stan 94系“相關”的國際標準。對于第二個問題，上訴機構指出，Codex Stan 94對歐洲沙丁魚做了標準規定，因此94號標準與加工的歐洲沙丁魚是相關的。另外，雖然歐共體條例僅規定了歐洲沙丁魚的標準，但它通過條例排除了其它的20種沙丁魚，包括太平洋沙丁魚，并且對其銷售造成了影響。因此，上訴機構認定Codex Stan 94是屬于“相關標準”，支持了專家組的結論。

歐共體的條例是否以Codex Stan 94 為基礎？

為了讀者理解的方便，我們首先引出Codex Stan 94標準的6.1.1的規定如下：

“產品名稱應為：

6.1.1（i）‘沙丁魚（Sardines）’專指加工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或者6.1.1（ii）依據產品銷售國的法律和習慣并以不誤導消費者的方式，某國、某地理區域、某類，或各種類別通用名的‘X沙丁魚（X Sardines）’①”

1.秘魯的觀點

秘魯認為，如果“沙丁魚（Sardines）”不加任何文字說明就表示是“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符合前述（i）的規定。但其它類別的沙丁魚依94號標準可以用“X 沙丁魚（X Sardines）”來標識。X既可以代表一個國家，或一個地理區域，或某種沙丁魚，或沙丁魚統稱。歐共體禁止以“秘魯沙丁魚（Peruvian sardines）”或“太平洋沙丁魚（Pacific sardines）”的商業標識在歐共體市場上銷售，就違反了94號標準第6.1.1（ii）項的規定。

2.歐共體的觀點

歐共體認為，第6.1.1（ii）項“依據產品銷售國的法律和習慣”一句話只修飾“通用名”的沙丁魚；與“X 沙丁魚”是分開的、是相互獨立的表述。其理由是英文文本的“‘X Sardines’of a country，a geographic area， the species，”和“the common name of the species”之間用逗號和“or”隔開了。“依據產品銷售國的法律和習慣”一句緊接在“通用名”之后，只修飾“通用名”，是定名稱用的。說明當初各國并未對四種稱謂的選擇達成一致，每個國家可以自我選擇：或使用“X 沙丁魚”；或使用“通用名”。歐共體則認為，對歐洲沙丁魚之外的沙丁魚作如何規定是每個國家自己的事。歐共體條例只規范了6.1.1（i）項的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 94號標準的6.1.1（ii）對于歐共體條例來說不屬相關的標準，因為使用通用名“Sardines”不符合歐共體的法律和其消費者的習慣，會誤導消費者。歐共體還指出“以......為基礎”并不意味著必須符合該標準。因此，歐共體認為歐共體的條例是以94號標準的6.1.1（i）為基礎的，符合TBT協定第2.4款的要求。

3.專家組的認定

專家組不同意歐共體對94號標準6.1.1（ii）解釋，認為“依據產品銷售國的法律和習慣”一句是對它前面四項選擇的修飾。因為若按歐共體的解釋，國內法律如果作相反的規定它就無需使用“沙丁魚（Sardines）”的術語，然后再以國內法律與國際標準規定不一致為依據而不以國際標準為基礎，這是站不住腳的。鑒于歐共體的條例只允許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被標明為沙丁魚，而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即便依據產品銷售國的法律和習慣寫明國家名、或地理區域名、或魚的類別、或通用名，也不允許稱為沙丁魚，因此，歐共體的條例并未以相關的國際標準，即Codex Stan 94標準為基礎。

對于“以……為基礎”和相符的問題，專家組指出TBT協定第2.4款用的是“應使用”，說明是一項義務。另外“基礎（basis）是指事物的主體構成，指一項知識體系的重要原則或理論”。因此，專家組指出歐共體在對加工沙丁魚制定其技術法規時，就應以現實的相關國際標準，即Codex Stan 94作為主體構成或作為重要的原則，否則就屬違反TBT協定的2.4款。

4.上訴機構的裁決

上訴機構同意專家組對“以……為基礎”的解釋與分析，并歸納說技術法規與相關的國際標準之間必須具有“非常強和非常緊密的關系”。但上訴機構并未沿著這個思路往下分析，而是從相反的方向作了分析。上訴機構說，技術法規起碼不能與相關的國際標準相沖突。如果能證明存在沖突，就可以證明技術法規未以相關國際標準為基礎。證明就是在二者之間進行比較，而且要與所有的國際標準的相關部分進行比較。就本案來說，上訴機構認為不但94號標準的6.1.1（i）和（ii）的規定是屬于相關標準，94號標準的第2.1.1也是相關標準。針對歐共體所稱的它只依據6.1.1（i）作了規定，不涉及（ii）的問題，上訴機構指出：“（歐共體）等于在說一項條例規定人到16歲就可以獲取駕照，但卻說條例與16歲以下的人無關。”歐共體條例只規定歐洲沙丁魚可以在歐共體銷售，就等于禁止了Codex Stan 94標準規定的其它20種沙丁魚，包括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在歐共體市場上的銷售。這就明顯與Codex Stan 94標準相沖突，表明歐共體的條例并未以該標準為基礎。

Codex Stan 94 是否是屬于“無效”或“不適當”的標準

1.歐共體的觀點

歐共體認為歐洲大多數國家歷史上就僅視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為沙丁魚（sardines）。如果按Codex Stan 94的規定采用在沙丁魚前面加說明的辦法，即“X沙丁魚”（X表示國名、產區地名、魚的種類，或通用名），消費者就會認為產品仍然是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只不過是來自不同的國家或地區，這會給消費者造成誤導。為了澄清情況并創造統一的消費者期待，歐共體才制定了該條例。因此Codex Stan 94標準依據TBT協定第2.4款但書的規定是屬于“無效的（ineffective）”、或“不適當的（inappropriate）”的標準，因為它無法保護消費者、提供市場透明度以及公平競爭，不符合歐共體追求的合法目標。

2.秘魯的觀點

秘魯出示證據顯示歐共體并非把“sardines”（沙丁魚）和“sardine pilchardus”（歐洲沙丁魚）視為一個概念。在一本與歐共體委員會合作出版的詞典中，有九種語言稱太平洋沙丁魚（sadinops sagax）的通稱就是沙丁魚（sardines）；還有的將沙丁魚與國名或產區地名聯合表述。在歐共體委員會贊助的一個電子出版物中，意大利、荷蘭、德國、法國、瑞典和西班牙對太平洋沙丁魚也作了同樣解釋。OECD也采用相同解釋。因此不能說Codex Stan 94是“無效”或是“不適當的”的標準。

3.專家組的結論

專家組首先解釋了概念，認為“無效”是指一項措施對實現合法的目標不起作用。“不適當”是指一項措施對實現合法目標不特別適合。“不適當”并不一定“無效”，反過來來亦同。當一項相關的國際措施屬于有效措施時，并不自動會成為一項適當的措施。有效與否涉及到措施的結果，適當與否和使用措施的性質有關。當WTO成員以TBT協定第2.4款的“無效”和“不適當”作抗辯時，只要滿足其中之一即可。

然后，專家組引用TBT協定前言中的“技術法規和標準的合格評定程序不給國際貿易制造不必要的障礙”，以及“這些措施的實施方式不得構成在情形相同的國家之間進行任意的，或不合理的歧視手段，或構成對國際貿易的變相限制”，專家組指出TBT協定和GATT1994“很少順從（less deference）”WTO成員為實現國內政策目標而選擇的手段。專家組還指出歐共體負有對“無效”或“不適當”的舉證責任，本案中技術法規是否具有法律依據要由歐共體來證明。

專家組認為，歐共體提出的三項政策目標，即透明度、消費者保護和公平競爭是相互依賴和相互作用的，因此如果能證明Codex Stan 94可以實現產品的清晰標識，改進市場透明度，則即可說明Codex Stan 94在消費者保護和公平競爭上是有效和適當的。

專家組發現依據Codex Stan 94相關條款的規定，如果是密封罐裝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產品標明“沙丁魚（sardines）”即可，無需再作任何其它說明；如果是加工的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就要在“沙丁魚（sardines）”前面標明國名、產區地名、魚的種類，或通用名（即X sardines）。

專家組對歐共體抗辯中提到的其條例是為了“創造消費者統一的期待”作出了評論，認為如果接受歐共體“創造消費者期待”的觀點，再認定其限制貿易的措施是有道理的，就等于我們在允許“自我證明有理”的貿易障礙措施。其危險是：通過法規引導消費者的市場消費期待，隨后再證明在政府制造消費者期待基礎上形成的該項法規的合法性。

專家組指出，1989年前西班牙、法國和英國曾制定了國內有關沙丁魚的標準，規定如果只用“沙丁魚（sardines）”的通用名，即指“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但這三個國家的法律文件不能證明如果在“沙丁魚”前面加上說明文字，如“太平洋”、“秘魯”等，歐洲消費者就不能區分出“太平洋沙丁魚”還是“歐洲沙丁魚”。事實還顯示秘魯97％的加工太平洋沙丁魚（Sardinops sagax）都出口到英國，然后銷往歐共體。英國1981年的規定也允許使用“Pacific pilchards（太平洋沙丁魚）”來替代“Sardinops sagax”。英國消費者通過在沙丁魚前加產地名，區別開了太平洋沙丁魚和歐洲沙丁魚。目前只有德國、葡萄牙和西班牙三國的法律除歐洲沙丁魚（sardina pilchardus）外，不接受X沙丁魚。專家組全面使用了秘魯舉出的證據，說明歐洲消費者并不總是絕對地把沙丁魚（sardines）視為歐洲沙丁魚。專家組指出，Codex Stan 94在制定以及其后的修改時考慮到了歐共體的關注，它允許成員方對加工沙丁魚做銷售描述，提供市場透明度。大多數歐共體的消費者不是不能區別某沙丁魚產品是歐洲沙丁魚還是太平洋沙丁魚。最后，專家組認定歐共體沒有能夠證明Codex Stan 94 標準對于歐共體條例所追求的目標是“無效的”，或是“不適當的”，故駁回了歐共體在這個問題上的主張。

4.上訴機構的裁決

歐共體不同意專家組把舉證責任倒置給歐共體，也不同意專家組認定Codex Stan 94 對實現歐共體條例的合法目標不屬“無效”或“不適當”標準的認定，提出了上訴。

上訴機構在舉證責任上重申了它在荷爾蒙案中的裁決，即在SPS協定項下，當對一般規則存在例外規定時，例外規定本身并不導致舉證責任的倒置。TBT協定與SPS協定是兩個相近的協定，荷爾蒙案在此問題上的裁決對目前的案件應同等適用。上訴機構駁回了專家組要求歐共體負責舉證的認定（即要求歐共體首先證明Codex Stan 94標準對歐共體是“無效”或“不適當的”），支持了歐共體的上訴立場。但是上訴機構又承認秘魯充分履行了自己的舉證義務，建立了一個初步案件。因此，歐共體雖然勝訴了此點，但并無實際意義。在Codex Stan 94標準是否屬無效或是不適當的問題上上訴機構完全支持了專家組的意見，駁回了歐共體的上訴。

評論

作為WTOTBT協定的最經典案件，這個案例啟示我們要加強對國際標準的認識與研究。專家組在本案中對什么是“標準”，什么是“國際機構”，以及什么是“相關標準”都做了明確解釋，同時對什么是“技術法規”也做了明確的界定。這無疑對我國開展此項工作提供了重要指導。產品標準可分為企業標準、行業標準和國家標準。前二者從性質上由于缺乏公權力的介入，都不應具有強制力，屬于推薦性的、軟性的標準，不應屬于TBT協定管轄的范圍。但凡是以政府的名義制定的帶有強制性的，規范產品標注的行政法規或部門規章，就要特別注意與TBT協定保持一致的問題。因此，了解并掌握國際機構所制定的產品標準，包括其后的修改，對制定我們的標準就尤為重要，尤其對制定國家的技術法規就更是如此。

歐共體抗辯的一個重要依據，也是它輸掉案件的原因，就是它認為歐共體的條例只是對歐洲沙丁魚作了規定，未涉及太平洋沙丁魚，因此Codex Stan 94標準的6.1.1（ii）的規定對其技術法規不適用，也不相關。專家組和上訴機構都對此進行了批駁，認為技術法規既可以從正面規定，也可以從反面規定產品的標準。歐共體的條例就是用排除的方法，禁止了太平洋沙丁魚在歐共體市場的銷售。這一解釋對我們是很新穎的，也值得我們重視。因此，當對某類或某組產品制定技術法規時，我們一定要注意對產品范圍的規定要相對完整，避免出現類似歐共體這樣的問題。

另外一點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均認定WTO成員對TBT協定負有“持續義務（ongoing obligation）”，而不僅只在制定、通過其技術法規時要保證符合相關的國際標準。此外，專家組認定，WTO成員在TBT協定義務方面不能享有“祖父權利（grandfather rights）”。專家組說一個成員要根據相關的國際標準不斷地評估其技術法規是否與TBT協定第2.4款的規定相符。這實際上是要求成員要根據新的或修改過的國際標準，不斷改進自己的技術法規。

與此相關的一個問題是對TBT協定文字的理解與翻譯問題。前面第（二）點上本文介紹了歐共體一直堅持的觀點，即在時間的適用上，TBT協定第2.4款只適用于成員準備、起草和通過其技術法規的情況。因為歐共體理解“where technical regulations are required”（當需要技術法規時）就是指的前面提到的時間點。專家組說需要技術法規既可以是在起草通過時，同樣維持技術法規繼續有效，也屬于“需要技術法規時”。應該說專家組的解釋起碼從文字上看是比較準確的，另外也維護了TBT協定適用與執行的統一性。有趣的是，我國的一些對《烏拉圭回合法律文件》的中譯文大多將TBT協定第2.4款開頭這句話翻譯成“如需制定技術法規”，這種翻譯的意思恰恰與歐共體的理解一樣。“制定”起碼是譯者主觀加上去的。加上兩個字，使條文的含義變了，緊接著就是WTO成員的權利與義務也變了。可見研究WTO法律的人一定要注意看原文，僅依賴中文是有風險的，中文翻譯僅僅具有參考價值。

①英文為：“X Sardines”of a country， a geographic area， the species， or the common name of the specie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and cutom of the country in which the product is sold， and in a manner not to mislead the commu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