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06年11月13日,溫家寶總理在中國文聯、中國作協全國代表大會上作了經濟形勢的報告,其中關于文學藝術工作的部分,經整理和文字修改,以《同文學藝術家談心》為題,11月28日由新華社發出電訊通稿,次日刊載于全國務大媒體。
溫家寶總理這個講話,反響強烈。我刊一些讀者在其它媒體讀到后,紛紛來電、來函提出建議:希望《炎黃春秋》轉載這個講話,讓我刊的讀者都能讀到。同時,一些讀者在來函中還寫來熱情洋溢的讀后感。我們這里轉載溫總理這個講話,并摘選部分讀者來信、來詩刊載于后。
同文學藝術家談心(2006年11月13日)
溫家寶
我沒有稿子,準備了一點素材,主要是一些重要的引證。一篇沒有稿子的報告,人們不會求全責備,說錯了,大家批評就是了。今天我是來跟大家談心的。我一直要求自己用心思考,用心講話,用心做事,用心寫文章。對于文學藝術家來講,可能還要求你們用心創作,用心演出。許多老的文學藝術家,是我的前輩,應該說我是讀著他們的作品長大的。許多比我年輕的文學藝術家,看到他們的成長,我心里又感到非常高興。在座的許多文學藝術家,你們的許多作品我讀過,有些人認識,有些人未曾謀面,有些人還通過信。但是,你們不一定很了解我對文學家、藝術家的感情。記得那年冰心老人去世的時候,我在夜里趕到了北京醫院,向老人作最后的告別,她的女兒拿出一個筆記本讓我簽個名。我非常尊敬老人的為人,喜愛她的作品。她是一個有風骨的人,同時又是一個有愛心、有感情的人。2003年,我到上海看望巴金先生的時候,他已經不太清醒了。我過去讀過他的不少作品,那本《隨想錄》出版后,我讀了受到極大的震撼,感到那是一部寫真話的著作。吳祖光先生病重期間,把新鳳霞先生畫的一幅牡丹送給我。我不懂得畫,但也覺得好,畫如其人,她是人民的藝術家,永遠活在我們心里。這兩年,季羨林先生因病住在三○一醫院,我每年都去看他。他非常博學,每次談起來,對我都有很大的教益。中國像他這樣的大師,可謂人中麟鳳,所以我非常尊重他。在今年的談話中,他對我說,和諧社會除了講社會的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還應該講人的自我和諧。我說,先生,您講得對。人能夠做到正確處理自我與社會的關系,正確對待榮譽、挫折和困難,這就是自我和諧。后來,我們倆談話的大意,寫進了十六屆六中全會文件。有一次,我寫了一首詩,通過范敬宜求教李瑛老師,請他不吝賜教。當時,他問范敬宜:“總理還知道我?”范敬宜告訴我后,我立即給他回了一封信,說“先生的詩作和為人,我早已景仰,今日相識,引以為豪。”很多老文學家、藝術家經常把他們的著作寄給我。比如,周巍峙先生、王蒙先生、喬羽先生、馮其庸先生,等等。我從他們的著作中學到了知識,得到了啟迪,受到了鼓舞。
和文學藝術家的相處,使我感到心情非常愉快。前年,戴愛蓮先生還在世的時候給我寫了一封信。她說,家寶同志,在50年代的時候,我曾跟周總理照過一張照片,至今還掛在屋里,我很想再跟你照一張照片。我說,那好。在教師節那天,我來戴先生家,她約了幾位舞蹈家,記得有賈作光先生,在她的家里,談舞蹈藝術,談舞蹈史,談舞蹈教育,談舞蹈事業的發展。老人侃侃而談,大家非常愉快。就在今年春節前夕,她病危了。我趕到協和醫院的時候,她神志還清醒。因為她的英文比中文還好,所以她一會兒說英文,一會兒說中文。我拉著她的手,她本來就非常清瘦,疾病折磨后,顯得更瘦弱了。她的聲音依然很大。她說,中國這么大,人口太多,需要共產黨的領導。我知道,就在前幾天,她在病房里舉行了入黨宣誓。
我也曾收到一些現在已經不在世的作家的作品,是他們的家屬給我送的,這常引起我對他們的懷念。比如,200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了《嚴文井文集》,嚴文井同志的愛人康志強同志給我寄了一套。我過去讀過嚴文井同志的作品,這次收到新出版的文集后,再次重讀了多篇。我給康志強同志的回信中說:“他的作品和人品就是一個燃燒的火種,留給人們,特別是孩子們用來點燃希望的明燈。他應該為此感到快樂,因為他已經盡到了自己應該盡的責任。”最后這一句,是他作品里的話——“我應該感到高興,因為我已經盡到了自己應該盡的責任。”
前不久,訪問歐洲前,我接受歐洲幾大媒體記者的采訪。其中,英國《泰晤士報》記者問到,你晚上經常讀什么書?掩卷以后,什么事情讓你難以入睡?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困難。我說:你實際上是在問我,經常讀什么書,思考什么問題,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那么,我引用下面的六段詩章,來回答你的問題。我引用的第一例是左宗棠23歲時在新房門口貼的一副對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第二例是屈原《離騷》中的詩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第三例是鄭板橋的《竹》:“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第四例是宋朝張載的座右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第五例是艾青1938年寫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第六例是德國哲學家康德在《實踐理性批判》里的話,后來作為他的座右銘,死后刻在墓碑上:“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我沒有想到,記者把這六段詩章,連同采訪內容用兩個版登在《泰晤士報》上,而且中國的五段詩句全部用中文,把作者、文章、年代都注釋得清清楚楚,還用半塊版登了一幅屈原的水墨畫像。在英國居住的華僑告訴我說,《泰晤士報》用中文登中國的詩作,還很少見。
今天,我想借這個機會跟大家談談心,談談我對文藝工作幾點不成熟的意見,希望同大家一起討論。你們是老師,我是你們的朋友。我過去向你們學習,今后還要向你們學習。
第一,文學藝術要追求和弘揚真善美。
中國社會主義社會現階段面臨的主要矛盾仍然是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里所說的“人們的需要”包括物質和文化兩個方面,物質是基礎,文化也是不可或缺的。要滿足物質需要,就要集中精力搞好經濟建設;要滿足文化需要,就要切實發展文化,包括文學藝術。
我們講,社會主義就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實現共同富裕。同時,社會主義還要發展先進文化,豐富群眾的精神生活。發展文學藝術要堅持以人為本的思想,就要“為生活而藝術,為發展而藝術,為人民而藝術”。文學藝術的主要功能是提高人們的文化素質,激勵人們的向上斗志,陶冶人們的道德情操,豐富人們的精神生活,從而推動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
文藝要實現這些功能,就要追求真善美。真善美在哲學、美學和倫理學上都是重要范疇,我們這里不來討論。今天我要說的是,從當代中國文藝功能和文藝家實踐活動的層面上,追求真善美。我們講“真”,就是要反映真實,表現真情,追求真理;就是要認識客觀事物的本質,認識世界發展的規律。真理是人類的共同追求。“五四”運動高舉“科學、民主”的旗幟,就是追求真理。中國要有光明的未來,必須發揮全體人民追求真理的積極性,讓自然科學家、社會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在更為自由、民主的學術氣氛中,探索自然界的奧秘、社會的法則和人生的真諦。而究竟誰發現了真理,最終要靠實踐的檢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文藝界要提倡講真話,反映真實的社會情況,鼓勵人們去追求真理。
我們講“善”,就是要在為了中國的光明未來而追求真理的進程中,與人為善,尊重人,理解人,關心人,愛護人。“德為善政,政在養民”,這是《尚書》里的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是《論語》里的話,都是講“善”。我們今天強調“善”,就是要求人與人之間友善相處、團結互助、講信修睦;就是提倡每個人要為他人、為社會、為人民謀利益,樹立有利于維護社會穩定的道德規范;就是鼓勵充分發揮人的自由意志,為每個人的自由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這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里講的話。為此,必須發展民主與法制,實現公平與正義,保障人權與自由。文學藝術家要積極反映和大力弘揚那些善的事物和行為,這有利于構建和諧社會。
我們講“美”,就是要在真和善相統一的基礎上,滿足人們對美的追求和需要,給人精神上的愉悅。對美的追求,既是人的本性,也是社會文明進步的象征,是人類長期進化和社會不斷進步的綜合產物,是人的主觀和客觀的綜合產物。中華民族自古就是追求美的民族。早在3000多年以前形成的《詩經》,是世界上最早的抒情詩。我們說“詩言志、歌詠聲、舞動容”,就是說要給人以美。中國文化中的詩歌、繪畫、音樂、舞蹈、戲劇、雕塑、建筑等,在世界上是毫不遜色的。我們當代的文學藝術家應該不斷地發現美、創造美,帶給人們美的享受。趙丹在他的遺言中有這樣一句話,“人活著,或者死了,都不要給別人增添憂愁。藝術家在任何時候,都要給人以美、以真、以幸福”。他的遺言和他的藝術一樣,長存在人們心中。
第二,繁榮文學藝術要解放思想,貫徹“雙百”方針。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我們黨促進科學技術進步和文藝事業發展的基本方針。今天,貫徹這一方針,對于建設和諧文化、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推進現代化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在憲法規定的范圍內,保障學術自由和創作自由,鼓勵解放思想,提倡兼收并蓄,尊重客觀規律,為文學藝術家探索真理、勇于創新,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和學術土壤。
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在藝術創作上提倡題材、樣式和風格的多樣化發展,在藝術理論上提倡不同觀點和學派的自由討論。不同學派之間、不同觀點之間要相互尊重、相互切磋、取長補短、共同發展。
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充分發揚學術民主和藝術民主。無論是提高學術水平和藝術表現力,還是判斷學術上的是非得失和藝術的優劣高下,都不能靠行政命令,而要靠艱苦的學術探索、藝術實踐和民主討論,最終由實踐、歷史和人民來檢驗和評判。
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團結一切為人民和國家而努力工作的文學家、藝術家,放手讓一切有利于創新的智慧源泉充分涌流,讓廣大文藝工作者的創造活力競相進發,真正形成百花爭妍、萬紫千紅的大好局面。
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鼓勵創新。創新是民族進步的靈魂,也是社會發展的源泉和動力。創新與思想解放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思想解放是因,創新是果。創新的源泉和本質是獨立思維、解放思想。離開解放思想就不可能創新。倡導創新,就必須首先解放思想。人類的思想史、科技史、文化史、藝術史以至整個社會發展史早已充分證明,一切新的思想、新的理論、新的發明、新的創造,它的產生、發展和完善,都需要思想解放作為必要條件。
據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蘆荻回憶,1975年6月18日,毛主席在談到魏晉南北朝時有一段很深刻的話,他說: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大動亂、大分裂,這不好,但當時的另一個方面是,南方的廣大沃土,全面地得到了開發,生產技術普遍提高了。這是經濟上的發展。許多少數民族,紛紛人主中原后,戰亂頻仍,南北對峙,這不好,但民族大融合,大家庭在新組合中穩定了,文化也交流了,豐富了。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結果漢代只有僵化的經學,思想界死氣沉沉。武帝以后,漢代有幾個大軍事家、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到東漢末年,儒家獨尊的統治局面被打破了,建安、三國,出了多少軍事家、政治家啊!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魏晉南北朝時代是個思想解放的時代,道家、佛家各家的思想和文化藝術都得到了發展。正因為思想解放,才出了那么多杰出的思想家和作家。這段話,值得我們深思。
第三,文學藝術家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文學藝術家要對國家、人民和社會有強烈的責任感。這種責任感最重要的表現,是他們的作品應該促進國家變革創新和社會開放包容,鼓舞人們剛健自強、艱苦奮斗,給人以真善美的啟迪和享受;應該反映社會的現實、人民的意愿,歌頌先進事物,鞭撻丑惡現象,鼓勵人們團結向上,把國家建設好。
文學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來源于對國家和人民深切的了解和深沉的熱愛。只有了解得深、愛得深,才會自覺擔當起社會的責任。一些偉大的文學藝術家,他們之所以產生不朽的作品,除了他們具有非凡的才華之外,往往與他們特殊的經歷有關。大家都熟悉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一連舉了八件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中國最早的大詩人屈原,是戰國時代楚國人。《史記》記載,屈原“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他力主革新政治,舉賢授能,除殘去穢,勵精圖治。他接近人民群眾,不滿黑暗現實和政治腐敗,終因政治理想無法實現,投汨羅江而死。所作《離騷》,反復陳述自己的政治主張,表現了他對國事的深深憂慮和為理想獻身的精神,是我國古典文學中最長的一首政治抒情詩,也是“可與日月爭光”的浪漫主義杰作。
林則徐不僅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民族英雄,而且是一位杰出的詩人。鴉片戰爭后,他被流放,途經河南,時逢黃河大水,道光皇帝責令他留在那里治水。他本來就深諳黃河水勢,并有一套治水的辦法。相傳他為治理黃河,每天騎馬在黃河兩岸奔跑。當地的老百姓非常感動,一位民間畫家把他騎馬奔跑的形象畫了一幅畫。他在河南近一年,水患治理后,仍然被發配往新疆,夫人因病留西安。他獨身西行,從西安到伊犁要走幾個月時間,在從西安至蘭州的路上,他寫了那首著名的詩《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中就有“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那兩句至今廣為傳誦的名言。
我還想起清末的著名詩人,也是外交家的廣東人黃遵憲。他曾做過清朝駐日本的公使。《馬關條約》簽訂后,臺灣割讓給日本,黃遵憲寫給梁啟超的那首詩,至今讀起來依然感人肺腑。2003年,我到香港期間,曾在演講時讀了這首詩:“寸寸河山寸寸金,侉離分裂力誰任?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他死了以后,梁啟超為他寫的墓志銘是“明于識,練于事,忠于國”。這種對國家和人民的愛,是建立在對民族文化和社會歷史深切了解之上的。
今天,我們的社會與以往任何歷史時期都不相同了。但實現國家的現代化,讓中國人民過上幸福生活,依然是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的莊嚴歷史責任。惟有科學的精神,民主的作風和實事求是的態度才能促進中國的發展。因此我們強調作家的作品和作家人格的統一,或者知與行的統一,言與行的一致,做到“言有物,行有格”。
作為一個人民的文學藝術家,要關心人民疾苦,反映人民生活,并為社會公平正義而奔走呼號。亞當·斯密是一位經濟學家,他寫了著名的《國富論》,這為世人所知,但他還有一部名著《道德情操論》,在這部著作中,他強調社會的公平與正義。他說,如果一個社會的經濟發展成果不能真正分流到大眾手里,那么它在道義上將是不得人心的,而且是有風險的。因為它注定要威脅社會穩定。毫無疑義,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努力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效率和效益。同時,我們又必須堅定不移地推進社會公平與正義,關心群眾的利益,讓每個人都享受改革和建設的成果。對人要有愛的感情。我們講和諧,就是要講友愛。當前,在發展經濟的同時,要特別重視和加強道德教育。要提倡愛人民、愛祖國、愛科學、愛父母、愛老師,愛惜自己的人格和榮譽。同情心是愛的表現,也是道德的重要基礎。《孟子》說:“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我們必須尊重和同情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和同情。我們的文藝工作者應該樹立這樣高尚的品德。
第四,希望我們的文學藝術界多出精品、多出人才。
去年,我看望錢學森先生,給他匯報科技規劃,他說過一段話對我很有啟發。他說,你講的我都贊成,但是,我想的是,現在的學校為什么培養不出杰出的人才?然后,他就很有感觸地說到科學與藝術的結合。他說,希望搞科學的學一點文學藝術,搞文學藝術的學一點科學。他特別語重心長地說:“一個有科學創新能力的人,不但要有科學知識,還要有文化藝術修養。”錢老有繪畫的歷史,年輕時畫的一些畫,現在流傳在國外。我常想,要把我們國家建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或者說要建立一個國家的形象,不僅要靠經濟發展、生活改善,而且要靠民主法制、精神文明、國民素質和道德力量,靠科學技術界、文學藝術界多出杰出人物,多出偉大成就。由此,我想到經濟社會發展與文化的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濟發展是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也是文化藝術繁榮發展的內在動力,社會經濟發展必然會促進文化藝術發展。古今中外的歷史充分證明,經濟的大繁榮往往會帶來思想文化的空前活躍,并且對文學藝術的發展產生極大的促進作用。
歐洲文藝復興從意大利開始,“在14和15世紀,在地中海沿岸的一些城市已經稀疏地出現了資本主義生產的最初萌芽”(馬克思語)。這些城市的經濟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為文藝復興提供了物質基礎。文藝復興時代是一個百花競放、碩果累累、群星燦爛、人才輩出的光輝時代。文學藝術的成就是文藝復興最重要的內容。文藝復興分幾個時期,開端期的主要代表人物文學家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和美術家喬托,歷史上稱為文藝復興的“三顆巨星”和“歐洲繪畫之父”。文藝復興盛期的主要代表人物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被稱為“文藝復興三杰”。文藝復興晚期還出了三位杰出的科學家和思想家:布魯諾、伽利略和康帕內拉。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一書中高度評價文藝復興所說:“這是一次人類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最偉大的、進步的變革,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了巨人的時代。”
唐代是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歷史中最強盛富庶而又最文采斑斕的時代。唐代不僅經濟發達,國力居世界首位,而且文化之繁榮也是世界公認的。唐代在不到三百年的時間中,產生了兩千多位各具風格的詩人,留傳下來的詩歌多達五萬余首。李白、杜甫,更是整個古代詩歌史上兩座并峙的高峰。中唐時期以韓愈、柳宗元為代表興起了聲勢浩大的古文運動,創造出古代散文的典范精品。在小說、音樂、舞蹈、繪畫、建筑、雕塑等方面,也留下了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涌現出許許多多具有很高造詣的文學藝術大家。
同志們!我們這個民族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上半葉的時候,正在經歷著一個前所未有的歷史大飛躍。這是一個全民奮起、艱苦創業、擺脫貧困、實現小康,進而從不發達國家轉變為中等發達國家的歷史大飛躍。這個進程是偉大的,是復雜的,光明面是基本的,又有某些黑暗面。在這樣的時代條件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同先進生產力的發展一樣,受到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我們已經具備了繁榮社會主義文藝的良好基礎。廣大文學藝術工作者要珍惜這樣的好時代,理解這樣的好時代,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創造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的優秀作品。只要我們始終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加強先進文化建設,努力為繁榮創作提供良好的條件,一個繁榮昌盛、欣欣向榮的文化藝術局面就一定會出現。
(這是溫家寶在中國文聯中國作協全國代表大會上所作經濟形勢報告中關于文學藝術工作的部分。發表前作者根據記錄整理,作了文字修改。)
(新華社北京11月28日電)
也向總理談談心
袁 鷹
中國作家協會從1953年9月到2006年11月先后舉行了七次代表大會,我有幸都參加了。第一次是作為《人民日報》工作人員列席,后六次都作為代表。每次大會,都有中央領導同志致祝詞或者做報告。我印象最深、感受最強烈的有四次:第一次是1953年周恩來總理對文代大會的報告,熱情鼓勵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參加社會主義祖國的文藝建設。第二次是1979年經歷了十多年政治運動加上十年大動亂之后的第三次代表大會,鄧小平同志代表黨中央致祝詞,祝詞中說“斗爭風雨的嚴峻考驗證明,從總體上看,我們的文藝隊伍是好的,有這樣一支文藝隊伍,我們黨和人民是感到十分高興的。”話不多,卻使廣大文藝工作者在多年受屈受辱受殘之后頓時有解放感和溫暖感。小平同志會上那句關于對文藝創作“不要橫加干涉”的話,更是傳誦一時。第三次是1984年底的第四次“作代會”,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代表以胡耀邦同志為首的黨中央所作的祝詞,再次強調要保證文藝工作者的創作自由,批評許多黨組織在領導文藝工作中干涉太多、帽子太多、行政命令太多等等錯誤做法。他的話引起廣泛的熱烈的歡呼,有人稱之為“第二次春天”。可惜那個春天太短暫,不久就被寒風凍雨驅散了。
第四次就是今年這次“作代會”上新一代中央領導人胡錦濤同志和溫家寶同志的講話了。本來是請溫總理向大會作國內經濟形勢報告的,他卻敞開心扉,以相當多的時間,同文學藝術工作者談心,使到會的幾千名代表意外地驚喜,頓時縮短了臺上臺下、領導人與普通文學藝術工作者之間的距離,因而會場氣氛自始至終溫馨和煦,掌聲不斷。溫家寶總理講話開始就提到他同一些文藝家的交往和對幾位老文藝家的問候。他說曾有一首詩向詩人李瑛同志請教,還問:李瑛先生今天到會了嗎?李瑛連忙站起身來向溫總理招手,溫總理在臺上也起立致意,全場上又為這場面熱烈鼓掌。那天晚上,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舉行聯歡晚會,中央幾位領導人應邀出席。我的坐位正好在第一排的圓桌邊,家寶同志同我握手時,我說了一句“非常感謝您今天下午精彩的講話”。這是發自內心的,不是客套話。中央領導人對文學藝術界這種有真情實感而又平和親切的講話,大家許久沒有聽到了。
溫家寶同志援引了自屈原、司馬遷到近代的一連串仁人志士憂國憂民、舍生取義的詩篇和警語,激勵文學藝術家們加深對民族對人民的熱愛和責任感,特別使大家受到鼓舞和啟迪。講話中很有針對性地說到他對文藝工作的幾點意見,幾點希望,頭一條就是追求和弘揚真善美。將真善美列在對文藝工作者的希望和要求的第一條,要反映真實,表現真情,追求真理。他說:真理是人類的共同追求。“五四”運動高舉“科學、民主”的旗幟,就是追求真理。中國要有光明的未來,必須發揮全體人民追求真理的積極性。他特別指出:“在文藝界要提倡講真話,反映真實的社會情況,鼓勵人民去追求真理。”這幾句話含意深刻,但是冷靜想一想,要真正做到也并不容易。當今社會上,包括文壇藝苑,不少地方滋長蔓延著令人民群眾厭惡痛恨的歪風邪氣:物欲橫流,道德淪喪,浮躁成風,斯文掃地,假大空的文字時時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報刊上,真正的民聲民意遭到漠視和扼殺,真實情況被掩蓋、隱瞞、歪曲,遇到這類事,自然就會引起老百姓的不滿和憤慨。文藝工作者要反映真實、表現真情,追求真理,講真話,就需要堅韌的膽識,需要極大的勇氣。凡是有良心、黨性強的正直人士,包括報刊電臺記者和作家藝術家,對此都會有切身感受。例如:揭露大小官員違法亂紀、貪污腐化、錢權交易、欺凌百姓的種種大案,揭露不斷發生、愈演愈烈的礦難,絕大多數都會受到重重刁難、打擊、恐嚇、誣告,甚至暴力。但是這些記者編輯和文藝家仍然沖破阻力、冒著危險,懷著對人民群眾的深厚感情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深入細致地采訪、調查、核實,寫成通訊、調查報告、報告文學或者其他形式的文學作品,繼續公之于眾。也就是溫總理說的“關心人民疾苦,反映人民生活,并為社會公平正義而奔走呼號。”這類情況,不勝枚舉,溫總理和其他中央領導同志想必是都能了解的。講真話,反映真實,表現真情,本不該成問題,理所當然而且應該得到幫助、受到保護的事,實踐上卻要經歷千辛萬苦。溫總理的這次講話,給文藝工作者撐了腰,打了氣。對廣大文學藝術家是極大的鼓舞和激勵,但是不知道對那些玩忽職守、漠視民生、損害國家利益以至草菅人命的貪腐官員和不法奸商企業主們是否能得到警示,有所觸動,引以為戒,我實在不敢樂觀。因為,對那些嚴重違法亂紀的人,依靠黨紀國法、輿論監督、群眾舉報也許更有效些。
作為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之一的溫家寶同志,心平氣和地同文學藝術家像知心朋友那樣說古道今,在當前舉國上下、努力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時候,特別令人興奮和歡暢。他開了一個好的頭,倡導了一種真誠、團結、寬松、祥和的風氣。文藝工作者,像所有正直善良的知識分子一樣,都是衷心擁護黨、衷心愿為國家民族獻身盡力的。多一點尊重,少一點漠視;多一點寬容,少一點限制;多一點溫暖,少一點冷酷;多一點幫助,少一點棍棒,不是更好嗎?在真正的和諧社會里,文學藝術必然會繁榮,人民群眾滿意的文藝精品和人才也必然會不斷涌現,百花齊放的燦爛春光也一定會到來。和諧和諧,“和”字從禾從口,“諧”字從言從皆,就是人人有飯吃,大家能發言。就是要在平等祥和的氣氛中發揚民主,尊重和保護憲法賦予每個公民言論自由的神圣權利,真正地在行動上而不是口頭上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這四句話我們聽了好多年,說了好多年,期盼了好多年,已經耳熟能詳了,可是親身體會到的,卻常常是知不能言、言不能盡、言者有罪、聞者不戒。如果民主受限制,法制不落實,言論自由成空話,何來和諧社會與和諧文化的建設呢?
溫總理講話的題目是《同文學藝術家談心》,我作為一名普通的文學工作者,也算是對他講話的一點反饋,向他交交心吧!
含著三個字“真”字
馮 健
看到報載由新華社播發的溫家寶總理《同文學藝術家談心》,連讀了兩遍。我以為,這篇“準備了一點素材、沒有文稿”的談話,蘊含著三個“真”字:
一個是真誠:他真誠地向作家藝術家袒露胸臆。
再一個是真情:流露出他愛國愛民、憂國憂民的真情,把作家藝術家視為朋友的真情。
第三是真知:宣示了他在國務政務工作中的一些理念以及實踐中獲取的真知。這些,正是人民群眾所思所想的。
欣喜之余,不免又生出幾點感想:
其一,關于執政為民。
溫家寶總理日理萬機,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得去操心。與此同時,他還為農民追討工資,到傳染病醫院去看望艾滋病人,去幼兒園給幼兒喂食防治小兒麻痹癥的糖丸。既抓國家大事、天下大事,也關心草根黎民的安危冷暖,這說明,他真正在踐行中央提出的“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執政理念。這理念是一把尺子,在工作崗位上執掌著各種權力的公仆們如若都能以這把尺子來度量自己,奉為圭臬,身體力行,則國之幸也,人民之幸也。
其二,關于“雙百”方針。
談話中說,解放思想,貫徹“雙百”方針,要在憲法規定的范圍內,保障學術自由和創作自由,要充分發揚學術民主和藝術民主,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要解放思想、倡導創新等等。
“雙百”方針的提出,蓋多年矣。不知怎的,此番聽來,卻有些新鮮感。縱觀我們現今的文化藝術領域,宣傳思想領域,有多少執行了“雙百”方針,有多少是有條件地執行“雙百”方針,又有多少已經把“雙百”方針淡忘甚至拋到了九霄云外?恐非一切盡如人意。
其三,關于監督工作。
新的一年到來了。今年1月1日開始實施2006年8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監督法。這部歷經多年討論、十幾遍修改而后制訂出來的重要法律,執政需要,人民需要。
加強人大監督、政協民主監督、黨政專門機關監督、司法監督、群眾監督、輿論監督,并使之形成合力,這有利于懲治貪腐,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有利于推進依法治國,有利于維護群眾利益,有利于構建和諧社會。總之一句話,通過加強監督,把權力的運行置于有效的制約和監督之下,這是執政要務中不可或缺的一項。
北宋力主改革、推行新政的宰相王安石說過:“立善法于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國,則一國治。”監督法是一部善法,企盼在新的一年,“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那一套不再盛行,而能以“令出惟行”、“法不阿貴”的決斷,從嚴執法,以期國治民安,社會和諧。
推進民主政治建設當務之急是發展黨內民主
高 放
溫家寶總理《同文學藝術家談心》,我讀后心情非常激動,深感他其實也是同我們社會科學家談心,備受鼓舞。只可惜我國迄今尚未建立中國社會科學界聯合會和中國社會科學家協會這樣的全國性學術機構,否則中國社科聯、中國社協的全國代表大會,也就有機會親聆溫總理的親切教誨。
溫總理談古論今,說洋道中,高瞻遠矚,語重心長。他談到魏晉南北朝時代是個思想解放的時代,唐代是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歷史中最強盛富庶而又最文彩斑斕的時代,“五四”運動高舉“科學、民主”的旗幟,就是追求真理。他說:“中國要有光明的未來,必須發揮全體人民追求真理的積極性,讓自然科學家、社會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在更為自由、民主的學術氣氛中,探索自然界的奧秘、社會的法則和人生的真諦。”“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在憲法規定的范圍內,保障學術自由和創作自由,鼓勵解放思想,提倡兼收并蓄,尊重客觀規律”,“實行‘雙百’方針,就是要充分發揚學術民主和藝術民主。”他把我國的學術繁榮與學術自由、學術民主緊密聯系起來,主張要在更為自由、民主的學術氣氛中,“放手讓一切有利于創新的智慧源泉充分涌流”。我以為這是總結歷史經驗、切中當今實際的真知灼見和指針明示。魏晉南北朝以后我國為何難以再現思想解放時代?唐朝之后我國為何難以再現最文彩斑讕的時代?“五四”以來為何難以持續高揚“科學、民主”旗幟?看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國以往歷史上長期盛行專制統治,缺少民主政治,思想和創作自由也就缺少保障。當今只有徹底清除封建專制主義余毒,大力推進社會主義先進民主政治建設,防止用行政命令手段和黨同伐異辦法來對待不同學術觀點,來評判學術上的是非得失,才能真正為學術繁榮創造更為自由、民主的學術氣氛。社會主義先進民主政治是全體勞動人民當家作主、親自掌權的民主政治,是維護全體勞動人民權益,以人為本的民主政治,它理應是比維護資本家階級統治的資本主義民主政治更高類型的民主政治。在勞動人民之間,依據每人獨立研究和思考,存在不同的學術觀點,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正如溫家寶同志所說:要“提倡不同觀點和學派的自由討論。不同學派之間、不同觀點之間要相互尊重、相互切磋、取長補短、共同發展。”“要靠艱苦的學術探索、藝術實踐和民主討論,最終由實踐、歷史和人民來評判。”在當今我國,可以說如果不加快完善先進民主政治體制,就難以形成更為自由、民主的學術氣氛,學術自由與學術民主就缺少先進民主政治體制的切實保證。可見,大力推進先進民主政治建設正是當務之急。
溫總理博聞強記,視野寬闊。他在“談心”中還說到:“歐洲文藝復興時代是一個百花競放、碩果累累、群星燦爛、人才輩出的光輝時代。”他列舉了文藝復興的“三顆巨星”、三個英杰以及三個杰出科學家和思想家,還引用恩格斯的話盛贊了這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了巨人的時代。”14至15世紀的歐洲文藝復興運動是順應當時資本主義商品市場經濟發展需要的一場思想革命和文化革命。正是這一場思想、文化革命,促進了16世紀以來的經濟革命,17世紀的科技革命(以牛頓力學與達德利用煤煉鐵為標志),18世紀的政治革命(以法國大革命和美國獨立戰爭為標志),到19世紀完成了社會革命。正是這場持續約六個世紀的六大領域的革命,使西歐北美諸國率先實現了資本主義現代化,完成了從封建主義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其中文藝復興的思想文化革命起了先導作用,而政治革命所建立的社會民主、多黨競爭的共和制度則是從政治上鞏固了這場社會制度大變革的成果。然而資本主義現代化又造成了生產社會化與私人占有生產資料的矛盾和社會貧富兩極分化的矛盾等等。為解決這些新的社會矛盾,社會主義思想與社會主義運動應運而生。19世紀40年代馬克思主義、科學社會主義的形成,為人類指明了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的新前景。20世紀社會主義首先在較為落后的俄國取得勝利,開創了豐碩的成果。尤其是列寧第一次提出并且初步實現了“社會主義民主制”,它包括共產黨黨內民主、蘇維埃民主和多黨合作民主。由于俄國經濟文化落后,列寧曾經指望依靠先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依靠蘇維埃政權來加速實現俄國的工業化、電氣化、科技革命、經濟革命和文化革命,另辟一條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路。然而天不假年,1924年他才54歲就病歿!隨后在斯大林時期破壞黨內民主與蘇維埃民主,實行一黨專政、以黨代政,大搞個人崇拜,形成個人集權制、職務終身制、指定接班制、官員特權制等等,加強指令性計劃經濟和文化專制主義,使蘇聯模式社會主義帶有眾多嚴重弊病,社會科學界一味阿諛奉承,死氣沉沉。我們中國黨汲取了蘇共和蘇聯興衰成敗的經驗教訓,既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又實行改革開放,逐步由傳統計劃經濟轉軌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逐步發展民主政治,貫徹“雙百”方針,重新煥發了社會主義的青春活力。正如溫家寶同志所說:“我們這個民族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上半葉的時候,正在經歷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飛躍。”“在這樣的時代條件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同先進生產力的發展:一樣,受到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我想,社會主義先進民主政治建設也會受到黨和政府同樣重視。只有以先進民主政治建設為先導,才能加速先進生產力和先進文化建設的健康發展;只有先進生產力、先進民主政治與先進文化三者全面協調發展,才能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要推進先進民主政治建設,當務之急是發展黨內民主。要按照黨中央規定,做好各級黨委領導班子改選工作,加強對各級領導人的監督和制約,做好黨的十七大代表差額選舉工作,爭取黨的十七大能夠規定全國代表大會實行年會制和常任制。因為堅持黨代會年會制這是十月革命后列寧實現黨內民主的生動實踐,規定黨代會常任制這是1956年我黨八大黨章對馬列主義黨建理論的新發展,當今亟待恢復。只有以黨內民主來推進人民民主與多黨合作的黨際民主,才能避免重蹈蘇共敗亡的覆轍,促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取得全面成功,完成列寧當年開辟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路。我們社會科學工作者當為此勝境竭智獻議。
關于文人以及藝人
章詒和
可以想象,當在座的兩會代表聽溫家寶總理的一席“談心”話時,內心當有怎樣的感動。因為很久以來,國家的領導人極少有這么無拘無束、促膝長談般的講話了。我們比較習慣的是聆聽教誨和指示。
我現在寫信給你們,也是想談談自己的閱讀感受。這個感受涉及到關于文人以及藝人的問題。
啥叫“文人”?有人說:文人就是舞文弄墨者。我認同這種看法。那些有大學文憑,有碩士,博士文憑的人,那些官員,教師,工程師,科學家,經濟師等等,他們也都會寫文章,有的甚至有作品,但他們本質上不一定是文人。
我以為文人原本就地處邊緣,是可有可無的一群,自由是他們的底色;追求自由是他們的特性。所以,他們可以放浪不羈,可以胡言亂語,可以傲視權貴,可以縱情酒色,可以一擲千金,某些頹唐行為為正人君子所不齒,但并非墮落。只要你接觸的文人、藝人多了,就會知道:在其放浪形骸的內里,也有著傳統道德的支撐。像張伯駒的收藏,葉盛蘭的脾氣,馬連良的擺弄小玩意,言慧珠的鉆戒、一百多件的毛皮大衣。他們中有人還有惡習,如抽大煙。總之,“臺上風流,臺下也風流。”他們這種生活狀態,風姿樣式,人生觀,價值觀都自然而然地反映在他們的文字里、歌詠里、表演里、畫作里。梅蘭芳一生崇尚的是“美”,他在家,從早上起來就是皮鞋光亮,頭發光亮,一派雍容華貴相。所以,他扮演的楊貴妃,才是貴妃。張伯駒說是金融家,其實不會理財。天天游東逛西,應酬唱和,戲院堂會,一生只懂、只會、只愛三件事:文物,唱戲,詩詞。但就是這么個散淡之人,在這三個領域都搞出了大名堂,為國家做出了杰出的文化貢獻。他們都去了,卻是我們永不消歇的話題,難怪孫郁(學者,魯迅博物館館長)稱民國人物為“狂士”,都那么地耐人尋味。的確如此,張愛玲就比丁玲有著更多的“味道”。
五四以后,特別是1949年以后,以上所說的事往往為我們一些同志所不容、所不齒。有時說文人是落后的,戲班是封建的,科班是反動的,生活是腐朽的。于是清算,批判,掃蕩,下放,斗爭,戴帽,在被強制化、規范化,馴化的同時,文人藝人自己也開始不得不學著“自查”,“自律”,直至“自覺”。比如,程硯秋在1957年9月20日的入黨申請書里對自己一輩子扮演的女性角色居然覺得是在忸怩作態,甚至覺得干戲曲藝術無意義,向黨要求去做有意義的事——這就是說自己一生從事表演藝術是無意義的。讀著這樣文字我非常心痛。
那時我們國家的文化行政領導,也有例外,比如彭真。他擔任北京市市長、中共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對他全部工作業績,我不清楚。但對北京的幾個京劇名角,的確網開一面。批準馬連良、譚富英、裘盛戎幾大頭牌繼續可以“抽”,但嚴格控制。1958年大躍進,所有的演員無一例外下到郊區干農活,彭真知道后,讓他們陸續回城。并說,把手指弄壞了,今后還怎么演戲?北京市文化局和宣傳部向他匯報馬連良愛錢。彭真在一次北京市宣傳工作會議上說:“管文藝工作的死命罵馬連良,市委有個資料,也罵馬連良,演一場戲900多萬元(舊幣,折今幣900元)不干,非要1000多萬(舊幣,折今幣1000多元)不可,好像馬連良的思想問題不解決,社會主義革命就完不成。從這里也可看出我們同志們的思想。其實,馬連良既不是黨員、團員……就是唱戲的。就是‘我唱戲,唱得好,你給我錢。’所以對馬連良的要求不要那么高。你老人家又不給人家創作,又不許人家演這個、演那個。我們要去管大的思想,管政策。很多事不去管,非去改造馬連良的思想不可。馬連良思想能否改造,我有點懷疑……馬連良的思想最好是共產主義,但落點后也不很重要;只要他演戲、賣座,大家喜歡看,看了解悶就行了。”顯而易見,我以為當年的彭真,對文藝,對文人、藝人的了解比我們現在的宣傳文化部門一些領導干部深刻得多。在彭真的領導下,北京京劇團演出和創作了一批不錯的戲。張君秋也在這個時候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張派。這是1949年后唯一形成的京劇流派。
半個世紀以來,我們管理文人、藝人,其方法是把他們納入“單位”,由“組織”管著,每一個人的頭上有中宣部、文化部、省委、省文化廳、劇院、院長、黨委書記等層層疊疊且相互關聯的各級官員領導著。你的思想,你的工資,你的寫作,怎么寫,能否出版,你演什么,能否公演,怎么演,誰站當中,誰站旁邊,誰給你拉琴,都往往由領導研究,批準。這樣管理的結果,首先是人文氣息,藝術氣息的喪失,是文學家、藝術家身上散發的隨意,溫潤,自然,悠然,超然的文化狀態的喪失。什么叫文化狀態,說穿了,就是一個人的生命狀態。所以,想把中國的文學藝術搞得有點樣子,恐怕不是出什么“經典”,(我們早已沒有經典,原來的經典也快消亡),而是盡可能去還原文人、藝人的生命狀態。
能否有探索真理的更大空間關系到中國未來是否光明
雷 頤
溫家寶總理的這個談心確實是在跟大家談心,很久很久沒有讀到這樣好的文章了,許久許久都沒有看到這么貼心的文章了。讀了以后有些想法,寫給你們。對這講話,我體會最深的是他談到的五四運動,要高舉民主和科學的旗幟,要追求真理。中國要有光明的未來。因此,必須發揮全體人民追求真理堅持真理的積極性。目前,中國文化影響力很弱,大家都很關心。
中國怎樣才會有光明的未來?我是搞社會科學的,主要是要求真,這就要有更寬松的環境,例如雙百方針,百花齊放,百家針鳴,這樣才可以調動研究者的積極性,才能充分發揮他們的積極性,文化才可能繁榮。
現在經常提到一個詞叫“軟力量”。現在中國的經濟實力比較強,但文化影響力比較弱,大家都很關心這個問題。如何提高文化影響力呢?現在中央的政策一是加大投資,二是加大對外宣傳。這都是好的。但是,這還是不夠的,因為更重要的一點是要讓文藝工作者/社會科學工作者有更自由的創造空間,寬松的創作環境,這樣,文化才能有所發展和創新,才有生命力。
比如說韓流,韓流是韓國的流行文化,而過去日本是看不起韓國的,但是現在韓流在日本的影響都很大,這是因為韓國在經濟騰飛后,有一種鼓勵文化創新的政策,給文學藝術家們一個寬松的創作環境,文藝創作者有一個很大的空間,一下就上來了。
如果不創造這么一個民主自由的空間,探索真理的積極性受到壓抑,中華民族的文化不僅不能夠發展,而且必然會萎縮。因此,我以為溫家寶總理深刻感覺到這個危機,于是才這樣語重心長。他的談話,表現了他內心深處的擔憂,也可以看到他對國家對民族的責任感。千萬不要扼殺中華民族的創造性。這關系到中國的未來是否光明。
魏晉都是中國思想史上少有的繁榮時期,魏晉南北朝的文學藝術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發展,是少有的豐富多彩,其中的規律很值得探討。創造一個更民主自由的空間,給人們一個探索真理的空間,這是關系到中國的未來是否光明的大問題。
國家的理想形象與金規則
吳 思
我認為我們國家很久以來缺少理想。毛澤東時代有理想,向共產主義過渡甚至躍進,解放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等等。過渡失敗了,理想也破滅了。
毛澤東時代之后當然有追求,溫飽、小康、實現四個現代化,這屬于窮人或窮國的夢想。一個人整天想著吃飽穿暖,不挨餓,不挨打,能算有理想嗎?這些追求都屬于物質層面,而且是防御性的,努力達到及格標準的。四個現代化就是物質方面的,富強夢也是如此。在人際交往中,我們看到滿腦袋這種夢想的人,一門心思賺錢,甚至不擇手段,抓緊時間學習各種賺錢本領,再練練武,以免被人打,我們會覺得他有點粗俗,近似經濟動物,恐怕不會認為他文化水平高,不好說他有理想有抱負。
溫家寶總理這次和文藝界談心,給我印象最深的一點,就是溫家寶總理有理想。他說:“我常想,要把我們國家建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或者說要建立一個國家的形象,不僅要靠經濟發展、生活改善,而且要靠民主法制、精神文明、國民素質和道德力量,靠科學技術界、文學藝術界多出杰出人物,多出偉大成就。”
類似的話,我不知道是否已經在官方文件中出現過。我聽官話套話感覺非常吃力,于是就不愿聽不愿看,所以就不知道。即使在文件中出現過,我也不會太當真,不會太往心里去。不太拿官話當真,這也是我們中華文明的悠久傳統。但是溫總理這段話給我的感覺不同,他在和大家談心,用平等友好的態度,說我們日常的語言,于是我就聽進去了,就當真了。我想,他至少表達了他個人的理想。在物欲和權勢橫流的世界,這種理想非常可貴,讓我感到很溫暖,如沐春風,帶著春天溫馨的氣息。
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我們認識一個人,他非常體諒人,尊重人,經常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就會認為這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用老話來說,這是一個仁義的人,厚道的人。所有文明教化,最終都體現在對人心人性的深刻理解和同情之中。政治關系也是一種人際關系。民主法制就是對民眾的尊重,就是對每個人一視同仁的尊重,就是現代的大仁大義。
所謂精神文明、國民素質、道德力量,這些東西的標準是什么?如何衡量其品級高下?這條標準,其實早已存在于我們每個人的心里,我們將心比心就能找到這些標準。孟子認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這同情心就是仁的發端。王陽明把內心的仁義標準稱為良知。溫總理這個講話提到康德的名言,頭頂的星空和我們心中的道德律。在康德看來,道德也是刻在人們心底的東西。這些說法,用老百姓的話講,就是“人心自有一桿秤”。無論古今中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希望別人怎樣對待你,你就要怎樣對待別人。這是人類文明中的普適性“金規則”。遵守這條規則,就要像尊重自己一樣尊重別人,給你愛的人以自由和各種平等權利,尊重和保護這些權利,讓人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等等。順著這條路走,就是順著人類歷史發展的潮流走,這樣的理想可謂順乎天、應乎人。世界各民族的文明都尊重這套道理。反過來,不尊重這個道理,不仁不義,說破天也別想得到人們發自內心的尊重,心悅誠服的尊重。
總之,我認為,溫總理這個講話表達的立國理想,是可以得到世界各民族理解和尊重的理想,也是可以得到中國每個人發自內心的理解的理想。我認為這也是分寸恰當的理想。如果理想再偉大一些,偉大到需要人們犧牲的程度,需要剝奪人們的自由和權利,這種分寸恐怕就過了,或許這可以成為某個自我要求很高的團體的理想,卻不適宜成為全社會的理想。
民主法制不僅是目的,不僅是構成一個文明的國家形象的核心,還是促進文化繁榮的有效手段。
溫總理引用毛澤東主席的話,總結了東漢至魏晉南北朝的經驗:“正因為思想解放,才出了那么多杰出的思想家和作家。”思想解放是對作家頭腦的要求。對政府的要求,溫總理說,“要在憲法規定的范圍內,保障學術自由和創作自由,鼓勵解放思想,提倡兼收并蓄,尊重客觀規律,為文學藝術家探索真理、勇于創新,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和學術土壤。”我認為,這兩方面的條件,一內一外,正是文化繁榮和創新噴涌的必要條件。
中國歷史上最富于創造性的時代有什么特點呢?魏晉南北朝是亂世,統治集團的控制能力下降,思想解放有了可能。春秋戰國時期也是如此,于是有百家爭鳴,而不是罷黜百家,一家獨尊。
強漢盛唐的控制能力并不弱,但漢朝的文化創造,最精彩的不是鋪陳張揚的大賦,而是民間的樂府和無名氏的古詩十九首。唐朝最偉大詩人也不是官方御用的。詩仙李白不斷在正統之外尋找生活的意義,“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杜甫的三吏三別更是所謂的“批判現實主義”,毫無阿諛奉承之色。官方容忍或忽略了這種行為和作品,最偉大的詩人因此有了誕生的可能。
北宋蘇軾時代,官方的控制力也不弱,我細讀過每一首蘇詞,這位詩詞成就極高的豪放派大家,有一段時間的作品卻慘不忍睹。那就是烏臺詩案之后的挨整時期,風格委瑣,近乎諂媚。這就是說,如果沒有自由的保障,中國歷史上最具天才的創造精神也會被權力和小人聯手扼殺。
作為一種科層組織,政府的優勢在規范,不在創新。政府從事文化活動,主要成就也是工程性的,體現在可以發揮組織優勢的領域,如永樂大典,四庫全書,紫禁城,頤和園,御窯的陶瓷,精美的絲綢等等。而永樂大典和四庫全書的文化地位,哪里比得上元曲、明清小說如三國、水滸、西游記、紅樓夢以及三言兩拍這些民間創造?再往前說,《詩經》的精華,就是國風和小雅中的民歌民謠。孔夫子也是私人辦學的首創者。
中華民族有偉大而強盛的創造力。一旦思想解放和對創作自由的法律保障結合起來,再加上強大的物質基礎,以及中國社會滄海桑田般的歷史變遷,中國文化創新將獲得千古難逢的好條件。我們的理想是有可能實現的。
以上這番話,是我作為炎黃春秋雜志社一個編輯,讀了溫總理的講話,又讀了許多作者的來信來稿,冒出來的一些想法。